第12章 怀英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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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衙门外观审的泱泱百姓虽听不见衙内里的声音,只见一妙龄女子在堂上左右忙碌,又听惊堂木一声,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衙役便上前解了大理寺少卿的脚镣,那少卿便与那女子相安无事地离了刑部的大堂,众人皆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私下的议论如沸腾的开水。
“怎么就无罪释放了?”
“许是那姑娘证明了那少卿的清白?”
“那姑娘是何来头,大理寺竟有女官?”
一位面色雍容却身着布衣的男子见前方百姓议论纷纷,上前询问这刑部发生了何事,有八卦者便将事情的始末全盘托出,还往缪尘霜远去的背影一指。
是她?
那男子沉眉凝视远处清瘦的背影,心底漾开一层浅浅的波纹。
……
“缪姑娘……多谢。”祈墨语气虽如往常般淡然,却添了几分柔意。
“祈公子不必言谢,为清白之人洗冤,这是我一贯以来的职业理念。”
缪尘霜回忆起在现代,她也曾这般,为许多人证明了他们的清白,这是她的初心,是她当初一心一意要投入到这个行业的目的之一。
“师兄!我刚回到长安,就听说你已经无罪释放了!”暮白面带喜悦,风尘仆仆地进了大门。
“洛阳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嗐,可把我给累坏了。”暮白一屁股坐下,端了案台上的清水大口大口喝着,“我跑遍了洛阳的各个衙门,一切均无异常。”
“明堂那边可去了?”
“去了。”暮白眼中闪着神秘的光芒,“你猜这么着,明堂本于当日竣工,可那天我看到木匠来来往往十分忙碌,一问,说是那薛主持临时改了明堂穹顶的木材用料,需要重新翻工。”
祈墨沉下眉,“为何如此?”
暮白摇头,“那些木工只告知是薛主持对明堂的修建特别上心,因此经常翻工,也不足为奇。”
“对了!”暮白一拍脑袋,从包裹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小心翼翼地打开呈在祈墨眼前,“我还私下找人要了明堂的设计图纸,你看,这些红线部分是需要翻工的。”
“师兄,我听坊间的人说,你的案子是被一个姑娘证明清白的?那姑娘该不会是……”
祈墨颔首,两人放下卷轴,看向缪尘霜,竟发现她已俯在案台上酣睡,一缕乌黑碎发从鬓边垂落,衬得那脸庞洁净如玉。
昨夜她子时就去了鬼市,一个人在鬼市足足找寻了两三个时辰才买到需要的东西,便匆匆直奔刑部而去,直到成功证明祈墨的清白时,已是日落时分。
祈墨轻声唤了素问拿来羊毛毯子,将那毯子轻披与缪尘霜背上,却见她肩头颤颤,低声呓语道:“嫁入帝王家?开什么玩笑,我上哪去找王爷呀?”
暮白听闻噗嗤一笑,“这做的什么美梦?”
祈墨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示意暮白不要惊扰到她,心底却落了一卷风雪。
“少卿,大事不好了!”卫队长马钧高呼,祈墨刚转身想制止他,见他横肩扶着怀英,怀英脚步轻软不稳,牙关紧咬,再细看,沧桑的面庞煞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两鬓如霜已湿濡。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惊,疾步迎上搀扶,才见怀英左臂上划了一道一寸深的刀痕,伤痕处已红肿溃烂,散发出丝丝腐腥味。
“赶快去请大夫!越快越好!”祈墨吩咐了马钧后,与暮白两人将怀英搀扶回床榻上歇息。
暮白拿了一剂止血膏想为怀英上药,却被祈墨伸手拦下,“不,这不是一般的刀伤,从伤口溃烂的程度来看,刀上应抹了毒。”
“毒?是谁要害师父?”暮白睁着杏眼,眸中闪着疑惑和一丝怒火。
那仁义堂的大夫刚要打烊,被马钧请上门,担着个大木箱子匆匆赶来大理寺。
他只瞧那怀英左臂上的伤口一眼,边轻叹摇头:“这毒,是竹叶青的毒液。”
“竹叶青?意思是师父被蛇咬了?”暮白眨了眨眼睛。
“不,伤口处平滑,应该是在刀上抹了竹叶青的毒液。”祈墨轻蹙着眉,细想何人会如此很毒,想必是对怀英怨恨已深。
“大夫,我师父他现在情况如何?”暮白接过祈墨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拭着怀英额上的汗珠。
那大夫清理完怀英左臂上伤口的脓液,翻了他身上覆着的衣物,见那主动脉已呈黑紫,又搭了脉细听,忽而深叹一口气:“若是受伤的第一刻及时将毒液吸出,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可如今看来……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
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震碎了祈墨与暮白两人心头的希望,暮白还来不及放下帕子,双手攥紧了大夫的上臂,一双杏眼直视大夫眼底:“真没法子了?大夫,你要多少钱?我……我全部身家都给你!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师父!”
“这位官爷,不是老夫不想救,这……老夫无能为力了呀!”
“中了蛇毒之人,解毒的黄金时机是一个时辰之内,而这竹叶青又乃蛇毒之最,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医治,眼下看来这位官爷已中毒超过两个时辰了,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啊!”
那大夫轻脱暮白颤抖的手,提起了地上沉重的大木箱,幽幽道:“二位官爷……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祈墨轻咬下唇,眉头似凝结了一层浓雾,他转头深深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怀英,心中痛意翻涌。
到底是谁……
这是他生命中第二次失去至亲,第一次是在懵懂的两岁,全族惨遭血洗,只有他被藏在角落里一个破竹篓幸免于难;而后怀英在那个角落里将他寻了出来,带着他一起破案,教他做人,教他成长。
在他心中,怀英既是他第二个父亲,更是他的人生导师,如一盏明灯长悬漫漫黑夜,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而如今这盏明灯已在风雨中飘摇,只剩一丝微弱的光亮,他的世界仿佛即将重新被厚重窒息的黑暗所笼罩。
……
“师父!”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恸从暮白口中长啸而出,如一道惊雷震碎苍穹,惊醒了素问,惊醒了缪尘霜,惊醒了大理寺所有人。
听闻此声的众人纷纷跑向怀英的寝室,围在门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一眼看到了气若游丝的怀英。
“发生了什么事情?怀英大人他……这是怎么了?”缪尘霜从人群中走到怀英床前,向祈墨透出询问的目光。
祈墨目如沉渊,睫毛微微颤动着,眸底似有万千潮意涌动,“师父……被人毒害了……”
“毒害?”缪尘霜面色闪过一缕诧异,“可是师父不是去找青悯了吗?”
青悯!
这两个字如尖锥般扎向祈墨的心窝,为什么又是他?他究竟对我、对师父有多深的恨意?
床榻上,怀英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睛挣扎似地竭力张开,祈墨连忙蹲下身子,俯上前去,握住了怀英有些冰冷的手。
“师父……”
怀英用尽力气勾了勾指头,示意祈墨凑上来,似要吐露临终的话语。
祈墨强忍内心呼之欲出的悲恸,俯在怀英唇边,众人只见怀英青紫的嘴唇艰难地开开合合,祈墨也随之轻轻点头回应,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握着的手也忽而攥紧。
末了,那唇便不再动了,众人明白斯人已去,皆掩袖呜咽,一时间悲伤的情绪蔓延在小小的房间里,纷扬的雪花在夜空凌空舞动,带着哀思旋转、升腾、坠落……
……
“果然是入冬了。”一双手伸出窗边,接住几片纷飞的雪花,那雪花落在紫檀木佛珠上,落入他掌心,顷刻间化为几滴细小晶莹的雪水。
寺内香雾缭绕,梵音渺渺,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却不知为何平添了一丝寂寞愁滋味。
“太后那边可有消息?”窗边的背影遥望着大明宫的方向,亦未回身。
“回薛主持,暂未有消息……”那回话的僧人语气渐淡,随即又话锋一转:
“大理寺那边却传来消息,原大理寺卿怀英已驾鹤西去了。”
“哦?”那背影回身,扬了眉头,“何故?”
“无尘只说是中毒而亡,未言其他。”
薛怀义暗暗思忖着,那怀英任大理寺卿之时,一年之内为大理寺处理了不少积案陈案,涉及一万七千人,却无一人冤诉。因此一度成为天后跟前的红人,天后本欲将其升任为丞相,其却婉言谢绝辞官还乡了。
本以为那怀英从此隐退山林后再无音信,可不知怎的又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到处查探案子,才没几日又忽闻其中毒身亡,实在是有些怪异。
罢了,何苦去想那无关之人,薛怀义踱步至花梨木案台前,眼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修建万象神宫。
一幅卷轴在案台上徐徐展开,薛怀义看着卷上万象神宫勾檐画壁,心生欢喜,天后力排众议将此重任交与他,不仅是对出于他的信任,更是让他在众臣面前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今万象神宫的建设一切如自己所愿,天后在此登基之后,一定对他大有赞赏。
刚提笔欲作最后的润色修缮,只闻脚步匆匆,一僧人上前禀报:
“主持,天后传来口谕,登基大典主持一职改为沈南璆……”
薛怀义心头猛然一震,眸光腾起怒火,手中的狼毫笔“啪”地一声折为两段。
这本该由我薛怀义来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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