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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尘霜与那少年相视而望,她观察着那少年的面庞——眼神坚定不左右飘忽,下颌下意识地微微点头。

此人没有撒谎。

她心想自己穿越而来,竟还没有查过自己的身世,如今突然冒出个弟弟来,虽一时间难以接受,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认亲一事稍后再议,先说说你为何申冤吧。”祈墨的声音在公堂上响起,清冽如山泉。

“大人!他没有冤,就是他杀了我们家大少爷!”那家仆指着秦宁。

“本官问的是秦宁!”祈墨扬了音调,眉头冷峻。

“大人,前几日我去凤翔县县城上赶集时,见那李家少爷李远铭当街调戏一名女子……那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姐姐的事……于是便上前阻止了他,没想到他非但不听劝阻,还出言污蔑我和我姐姐!”

秦宁双拳紧攥,手背上青筋暴起,“当时我没忍住就给了他一拳,他就叫嚣着要找人收拾我,谁知次日有人就在城头的桥洞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们李府都以为是我杀的人,便派了几名家仆把我绑到府上打了二十大板,想让我招供,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为何要招供!”秦宁身子颤颤,二十大板打在背上的伤隐隐作痛。

那李府家仆一听秦宁这番话,情绪幡然激动,大声呵斥道:“你说少爷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多少人亲眼见着你当街殴打我们少爷,我看你就是为了给你姐姐寻仇!”

秦宁侧目睨了那家仆一眼,冷哼着:“李远铭是该死,凶手就算是替天行道了!”

“你!!!”那家仆气急败坏,想冲上前掌掴秦宁,被左右两旁的衙役及时拦住。

“大理寺公堂是伸张正义之地,不是你们府堂!岂容胡闹!”祈墨声如翠竹迎风,目光凛然。

“李远铭遇害前一日及当日,你在何处?”他看向秦宁。

秦宁回忆着,“十二月二十五那日我在街上打了李远铭后,也怕他过后寻人来报复,便早早回了家,自此再没出门,没想次日他们李府的人突然闯进我家将我绑去了李府。”

“家中可有何人证明你未曾出门?”

秦宁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缪尘霜:“自从姐姐投河自尽后……爹娘便吃斋念佛,那两日刚好去了洛阳的白马寺礼佛,所以家中只有我一个人。”

他又转头看向祈墨:“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一派胡言!这小子就是凶手!”那家仆虽被卫队擒着,仍高声叫喊。

“是不是凶手,得等我们大理寺调查了之后才能断定!”威言响彻公堂。

“李远铭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是一村妇发现的,那村妇二十六日辰时去桥头河边浣衣时见桥洞下摆着一卷草席,她去揭了那草席就发现了我家少爷的尸体,便急忙报了县衙。”那家仆应答着。

“那你们又为何私自将秦宁指认为凶手,还擅自动用私刑!”

“大人……这小子已经三番五次找过我们少爷,要我们少爷给这小子的姐姐做一个交代!”那家仆指着秦宁,“最有杀人动机的,就是他!”

“可有证据?”祈墨扬了音调。

“证据……”那家仆顿了顿,“哦,证据就是我们少爷尸体双手皆被柴刀卸下,这小子……是个樵夫……一定就是他干的!”

“这叫猜测,不叫证据。”祈墨冷脸淡道。

双手皆被卸下?缪尘霜眉头一蹙,看来有可能是个暴力型人格障碍罪犯。

“李远铭遇害的前一晚,他除了去过凤翔县的集市,还去过何处?又是何时回的李府?”

那家仆见祈墨如此提问,面露难色:“少爷遇害前一夜直到府上落了锁都未归……”

“未归?那你们府上的人不去找他吗?”暮白发问。

那家仆讪讪而答:“我们家少爷他……他经常如此……夜不归宿,夫人也让我们下人按时辰落锁,不用候着他。”

经常夜不归宿?要知道按照大唐的宵禁制度,若破了宵禁被巡逻的金吾卫抓到,可是要当街杖笞的,为何这李府上下却不以为然呢?

“那可曾有人知道他如此夜不归宿,是去了哪里?”

那家仆支支吾吾道:“少爷他……据说是……经常宿在青鸾楼……至于少爷在青鸾楼找的是哪位姑娘……老奴就不甚清楚了……”

又是青鸾楼。缪尘霜沉下眉,抿了唇,怎么唐朝的这些个纨绔公子哥儿都喜欢到烟花之地去寻花问柳?也就没点别的事儿可做了?

“缪姑娘,请你立即去一趟青鸾楼,查清楚李远铭遇害前一日都与何人有过接触。”祈墨侧目看向缪尘霜。

“缪姑娘?”秦宁两眼睁大,“大人……我姐姐叫秦臻……”

“秦宁,关于我的身份有很多错综复杂的联系,晚些再和你解释。”缪尘霜站起身。

“对了,青鸾楼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你且画一幅李远铭的画像前去询问。”祈墨唤了衙役端来纸墨。

“画画?我怎么记得……我姐姐是不会画画的。”秦宁喃喃低语,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缪尘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缪尘霜看向那家仆,“请描述一下李远铭的长相。”她顿了顿,继续道:“务必客观地描述,不要带上你任何的私人感情。”

她这么说是因为有一部分人在描述他人外表时习惯夹带自己的私人感情,从而导致画出来的画像有失偏颇。

那家仆点点头,尽力用最准确的词语来描述李远铭的长相。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缪尘霜将手中的画像举起:“李远铭可是这副模样?”

“对对对!我们家少爷就是这样的!”那家仆忙不迭地点头。

缪尘霜卷了画像,出了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穿过三条街巷,才到了东市口,已听闻青鸾楼传出来的阵阵娇笑声。

她刚踏入青鸾楼门阶,一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突然唤住她:“缪姑娘?姑娘……怎会来此处?”

缪尘霜先闻到一股似檀木的幽香,循声回望,见说话者正是前段时间在街上遇见的木伦。

“木公子?”缪尘霜见木伦不同于那日朴素的打扮,而是着一身华贵的云纹长衫,发簪雪冠,腰间佩玉叮当,手执一柄镶玉折扇,举手投足间隐透着一股矜贵之气。

那日看此人面相非富即贵,今日又见果然如此。只是,那时见他气质清朗隽逸,没曾想也是这般流连于烟花之地之人。

“我来是为了查案。”缪尘霜淡道,她素来不喜寻花问柳的男子,便微颔首不愿再搭理木伦。

“查案?缪姑娘可是三法司里的人?”

“大理寺。”

“我怎么记得大理寺没有女官?”木轮心生疑惑。

“以前没有,以后会有。”

缪尘霜也不抬眼,只道:“抱歉,此案甚急,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进了青鸾楼。

木伦身边伺着的一名侍从见状,急着吼了一声:“放肆!竟敢如此和陛……”

那侍从话没说完,便被木伦抬手制止。

那青鸾楼的龟奴见缪尘霜只身一人,虽心生疑惑,但仍是笑着迎了上来,“姑娘今天……是来找点乐子的?”

缪尘霜眉头一蹙,“不找乐子,找人。”

一听说不是来花钱的,那龟奴立马收了笑容,语气骤然冷却:“我们青鸾楼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还没问呢,你怎知没有。”缪尘霜将手中的画卷一抖:“此人十二月二十五日可来过此处?”

“不曾记得。”那龟奴眼睛一眯,态度漫不经心。

一枚铜制的大理寺腰牌亮在那龟奴面前。

那龟奴心一沉,又是大理寺!怎么每次大理寺查案都查到青鸾楼来,不过……这次怎派了个女子过来?

他虽心有不悦,但朝廷的官员仍得罪不得,努了努嘴,暗示一小厮将缪尘霜领进了一间厢房。

缪尘霜在里间等了一会儿,那龟奴也还算客气,命人上了茶水,可她望着那茶杯中的琥珀银光也没敢动。

只听珠帘掀开的哗啦一声,她抬头,与来人面面相觑。

又是她?

那女子也一怔。

又是她?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霍家案子有牵连的春莺!

“又是查案?”春莺柳眉一挑,只见对面孤身一女子,想必并不是来这青鸾楼寻欢的,且她认得出,这女子就是上回与那两名大理寺官员一同前来查案的。

只是今天怎就她一人?

缪尘霜见春莺也不客套,便开门见山展了画卷问道:“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李远铭可与你见过面?”

春莺稍一思索,“见过的,不过那日他不同于往常,走得早,申时未到他便走了。”

“你可知他后来去了哪里?见过何人?”

春莺先是摇了摇头,遂又抬眼问道:“怎么?李公子该不会是……”

“死了。”缪尘霜颔首,证实了春莺的猜想。

春莺面色一震,慌道:“这次我……可没有下药!”

缪尘霜见她柳眉一沉,瞳孔微张,与上回故作姿态全然不同,便也信了她:“关于李远铭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她想着若是春莺与李远铭常来往,兴许能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春莺面有难色,应不是不了解,只是不愿意说。

“你可愿意从良?离开这青鸾楼?”缪尘霜一眼看穿了春莺的心思。

春莺猛地一怔,发髻上的彩蝶戏花步摇颤动着,她……怎知我想从良?

从第一次见到春莺,缪尘霜就对她多有注意,每次春莺进了里间,那笑总是皮笑而肉不笑,说明她并不真心喜欢现在的处境;且春莺常接的客人都是未曾娶妻的,那日她哭诉霍家公子要赎她时面上曾有过期待的神色,说明她确实是想通过嫁人摆脱贱籍。

对,自己的确是想从良,春莺微低着头,自从被家里人把自己卖给这青鸾楼,她没有一天不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该如何逃?逃去哪里?她的心仿佛坠入深渊,四周皆是黑暗。

“只要你一五一十地将所了解地告诉我,我会想法子让你离了这青鸾楼。”缪尘霜语气甚为笃定。

春莺一双媚眼微睁,这女子……真的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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