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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是你......”
老皇帝粉白脸上皱纹遍布斑斑点点,眼皮垂着几乎盖过瞳孔,银白头发束在头顶,扯得脸上的皮都紧了些,他穿着金龙寝衣躺在龙榻上一边说话一边颤抖,已经没有往日天子威严。
“是我?”一黑金蟒袍高大男子温文儒雅,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声音温柔平和,却没有用卑称:“都是我做的吗?”
“你敢......你敢......”老皇帝气的血气上涌,有些浑浊的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来人......来人......”
“来人。”那黑金蟒袍男子站起,姿态雍容华贵,长指抚了抚宽大衣袖,声音温和却清亮,帮老皇帝唤着他的近侍。
“太子殿下。”来的人垂头跪下行礼,对龙榻上的天子视而不见。
“年鸠咳咳咳你好大的,胆子咳......噗......”老皇帝强撑着身子,苍老颤抖的手指向地上那大太监,口中喷出一口浓血,他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父皇不是要重新拟旨?”黑金蟒袍男子拂袖,大逆不道的坐在了金黄龙榻上,掀开了宽袖,露出了一节精壮手臂,手臂上青筋暴起,手腕上格格不入的带着一根刻着麒麟的金手环,手环圈被男子的手臂撑得爆开,两枚麒麟头状的金铃铛叮铃铃的响。
“呵......呵......”老皇帝听到那铃铛响,眼睛都睁圆了,似乎心衰力竭,不停的倒吸气,说话几乎只有气音:“畜生呵......畜呵生......他还是个呵孩子......”
“当然,当然。”尹无疾轻轻拍了拍他皱纹遍布苍老的手,作为安抚,似水柔情:“他很好,现在。”
“让他当天子,我来辅政,父皇觉得如何?”清亮的杏眼带了笑意,对着那垂死的天子眨了眨眼睛,笑的无害:“罢了,父皇也知道十七不爱管这些事。”
“不然还是叫他死吧?”
最后一声丧龙钟敲响,沉闷的声音在四方格中久久回荡。
夜色浓重,窗外皑皑大雪,落满了猩红的宫墙,遮掩了这片杀戮之地的恶臭血气。
今夜过后,这世间再也没有永安太子尹无疾。
“师兄。”小奶团子声音清冽带着喘息,两手扶着自己膝盖:“原来你在这里。”
“做什么。”胸腔震动发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小奶团,毫不客气的迈着小短腿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把腿伸的直直的。
“我找你。”小奶团理直气壮,嘴巴里已经有五颗牙了,说话还是呼呼呼的漏气:“找不到,到处找,找到了。”
“废话连篇。”胸膛震出一声笑,他在这小孩儿面前懒得遮掩,不屑于拿出那温文尔雅的面具来:“有何事?”
小奶团子在自己胸前一阵摸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好的小团,将手臂伸直递在他面前:“师兄吃。”
“什么东西?”那两条小胳膊一直举着,没人接。
“师父给的甜糕,善主送来的,叫方块糕!”柳叶眼亮晶晶的从那油纸团后露出来,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方片糕,傻子。”一双大手不耐烦的抚了一下那油纸包:“拿走,我不要。”
“不要就没有了!”小团子突然很大声,还有些肉感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只有这一块儿。”
“呵,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视野转向那渐渐下落的金日,余晖将山间雾气晕染的恍如仙境,周围又安静下来。
油纸包被那双小手一点一点展开,小团子躬着背,低头认认真真地吃着那块方片糕。
一共就五块,一群小道抢,他忙了半天屁股还被踹了几脚。味道甜甜香香的,比他之前在府里吃的软和多了,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呢?
叩叩叩
吱呀~
寮房门被推开,一个小道出现在门口,捏着门沿朝屋内看着。
“殷师兄......师父找九冥找不到,叫我到您这儿来瞧瞧。”小道看向他,目光扫视着屋内。
“你仔细瞧瞧,说不定躲在哪儿了。”声音温和带着疲惫,微微沙哑:“怎么又不见了呢?”
小道听着那温和的声音,心中却微微发颤,这位师兄身上的气场并不一般,平日里瞧着温和有礼,如今他一人面对却有些心慌。
“不,不知道。”小道皮笑肉不笑,急忙回话:“师兄您好好养伤,我先去回了师父。”
“你慢些,别着急。”半躺在榻上那人看着那关上的门,脸上慢慢冷了下来。
那团子都已经九岁了,还叫人找,真是个麻烦精。
“九冥,九冥!”师父的喊叫声。
疲惫的眼睛被门口的光烛晃了一下,自己寮房门口热闹极了,坐起身时扯到了腰侧的长伤口,痛得他嘴角一扯。
“快将他弄到寮房去,慢些。”
杂乱的脚步又慌又忙,就像那夜他寝宫里一样,一声嗤笑,躺下又合上了眼。
压制毒性的妖丹被磨成了粉,仔仔细细的涂在了他腰侧的长伤上。
餐食被一不太熟的小道端来放在凳桌上,双手给他递了筷子,那小道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帮他清理着房间。
今日没了那小缠人精,真是安静。
就是今日炒的茄子带了皮,他不在没人帮忙吃了。
“谢九冥呢?”温和声音从榻上传来,视野里那小道士一顿,停了擦扫的手。
“嗯?”温和声音又出口,那小道的反应就好像知道自己会问,且答案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也吃着呢。”小道士转身看了这边一眼,就撇开了视线。
“他自己在吃?”长指夹着竹筷,戳了戳小碟里那几块儿吸了油的紫皮茄子。
“是的,师兄。”小道手指捻了捻手中脏帕,吞咽的动作全被收入眼底。
“麻烦你,叫他来。”脸上惯用的温和面具戴了起来,那小道却没动。
视野里那小道又抬头盯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说着话。
“九冥还昏着。”那小道最后说。
又愚蠢又可笑,才学会拿刀,就觉得自己顶天立地,无人能及了?他殷渔命硬死不了,有仇自己不会报?用得着他一个小屁孩儿......
脚步停了,骨节分明的大手捏在门沿上,指尖紧紧攥着,指肚发了白。
屋内床榻上那长条团子安安静静的躺着,面色惨白,露出来的地方全是深浅不一的抓伤。
一个妖丹,他险些用命去换。
这场面他当然熟悉,那九位兄长每人的濒死之际,他都会去欣赏一番。
可是为什么心里堵得慌,哪里不一样呢?
也许是父皇兄长的心愿与这小屁孩的心愿不一样。
大多数人希望他去死,独独他想让自己活。
小人被养的好,伤的深,好得快,皮肤代谢好,用了宫中药,没有留下痕迹。
此时周围烛火照的观内亮堂堂的,一长条团子跪在蒲团上,身子挺拔,不听师命擅自下山捉妖,是要跪香的。
径直走向长条团子身旁蒲团,同样直立而跪。
“师兄?”柳叶眼中写着诧异:“你怎么?”
“替你说了几句好话。”视野里出现了那张带着诧异的清俊的脸,对上了睁大的柳叶眼:“师父奖励我陪你一起跪香。”
夜里的山峰好安静,观中被过堂风吹着,香似乎也燃的快了些。
“做什么自己去杀那妖,它既然能伤我,你觉得你能有几成把握?”温和的声音带着些不清楚的怒意,或许是在质问。
“还是取回来了。”清冽的嗓音从右耳灌入,语气轻松:“师兄不是说九冥有两条命,这次正好用上,分你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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