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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张波家找人看了良辰吉日,让媒人刘泉水通知了吴美玉,张波开着三轮车带着彩礼和礼物去单芳菲家提亲,当着单芳菲亲邻的面,张波并没有把六万块钱现金交吴美玉,而是交给了给单芳菲。吃过饭后,单芳菲一刻也不敢耽搁,她和张波一起到镇上把钱存到银行里。
张波家给了六万块钱彩礼,吴美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没争没抢,人家张波家主动向当地标准看齐,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有了这六万块钱,买多少嫁妆都够了,不仅嫁妆够了,白新银欠的高利贷也能还上一部分。吴美玉私下将想法告诉了白新银,白新银假意推让道:“这孩子的彩礼钱,咱们怎么好占啊?”
“这彩礼钱哪个不是给女孩父母的?父母把闺女养大容易吗?”吴美玉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看着办,我没话说。”白新银笑眯眯地说。
单芳菲存完钱回到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吴美玉端着碗,挑了几粒米饭到嘴里,笑着说:“芳菲啊,妈和你商量个事。”
“嗯。”单芳菲答道。
“那个彩礼钱我先替你保管,等以后你需要用再给你。”吴美玉说。
“不用,我自己到银行存过了。”单芳菲拒绝道。
“芳菲,你这马上要出门子了,这嫁妆也该看看了,明天正好逢集,咱们一起赶集去?”吴美玉不甘心地说。
“好!”单芳菲爽快地答应了,她扒拉着几口米饭,又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丝瓜,她对吴美玉说,“妈,明天我给你取点钱。”
“明天让你白叔和你一起去取钱!”吴美玉看了看身边的白新银说。
“不用,我自己会取,用多少取多少。你想买哪些东西?”单芳菲说,她觉察到了母亲吴美玉的用意,但她假装不知。
“要取还不全部取出来?又不是光买嫁妆?”吴美玉收敛了笑容,放下了碗筷,严肃地说。
“买嫁妆的钱,我会给你。”单芳菲并不看吴美玉,她低着头吃着碗里饭菜说。
“这彩礼钱哪个不是当父母的说的算?”吴美玉生气道。
“买嫁妆,我陪你一起去买,钱我来付,不让你花一分钱。”单芳菲放下碗筷,起身离开饭桌。
“你给我站住!”吴美玉吼道。
单芳菲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离开了家。
“你怎么连个屁也不放?就知道喝!”吴美玉夺下白新银手中的酒杯,骂道。
“你让我说什么?”白新银似乎有些醉意地说。刚才的一幕,吴美玉母女俩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吴美玉气急败坏,她离开家去了她父母家了。
吴美玉父母正在吃饭,见吴美玉急匆匆地来,吴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美玉,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不理我,闺女也不听我的!”吴美玉怒气未消地说,她一屁股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
吴母赶紧从饭桌前起来,走到吴美玉跟前,扶着她的肩膀说:“这又是怎么了?”
吴美玉断断续续地将单芳菲不愿将彩礼钱给她的事说了出来。吴母听完,叹了口气说:“闺女大了不由娘,芳菲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了。”
“不给就不给吧!你要她的钱做什么?”吴父道。
“你不说话能憋死?”吴母瞪了吴父一眼,怼了他一句。
吴母转过脸来,对吴美玉说:“美玉,好歹让她出嫁,你也算完成任务了。”
“妈,我这身上还背着很多债呢!谁能帮我还啊?你看我这手,有一处好皮吗?”吴美玉泪眼汪汪地说,她举着粗糙的双手给吴母看。
吴美玉快五十岁了,由于日夜操劳,她的双手如枯树皮一般,手掌上还有因为打工做活留下的伤疤。从前,吴美玉在干完家务之后总不忘记往手上抹一抹雪花膏,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是赚钱,她早起洗脸时能不忘记抹脸已经不错了,哪里还顾及手呢?
吴母看了看女儿的手,叹了口气说:“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也没有能力帮你还!”
“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啊?儿子见我和仇人似的,闺女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吴美玉说,她知道自己父母没有能力帮自己,现在能帮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儿女。可一想起自己一双儿女,她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激动了起来。
“单庆现在连我们也不理了!到底是外孙!人家还是和自己的爷爷奶奶亲!”吴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单庆结婚后,原先一到中秋和春节,他会给吴家二老下节礼,这一年多以来,单庆也不来给他们下节礼了。吴家父母听村里人说,单庆还给他爷爷奶奶下节礼,他们有些生气,也无可奈何。
吴美玉听父亲这样一说,哭得更厉害了。吴美玉改嫁后,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和单家人走得近,而现在,事与愿违,单庆居然和自己断绝关系了,和单家人走得近。
“你还说!”吴母见吴美玉哭得厉害,对吴父埋怨道。
“我说的是实话!还不让人说话了!”吴父嘟囔道,他吃饱了,也不想看吴美玉哭哭啼啼的样子,于是起身离开。
“你上哪去?把碗筷洗一下再走!”吴母说,她见吴父要离开,猜到他要去串门。
吴父默不作声地将碗筷收拾干净去厨房了,留下吴美玉和吴母两个人在屋里。
“美玉,你别听你爸胡说八道,单庆现在是赌气,等芳菲结婚时他来家,大家劝一劝,说不定就好了。”吴母安慰道。
“彩礼给娘家,咱们这不都是这样吗?又不是我们家独一户?”吴美玉还有些不服气地说。
“我听村里人说芳菲婆家原来只想给两万?我当时还担心,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看来这是没影儿的事!”吴母说。
“我怎么没听说?谁在后面扯老婆舌头,巴不得我们家不好?”吴美玉恨道。
“听说是从单家人那边传过来的。”吴母说。
“他们怎么那么坏?”吴美玉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是想看你的笑话。美玉,咱们吃口馒头赌口气,不要这彩礼钱,不要让这些人看咱的笑话。”吴母说。
吴母的话有所保留,有些话她没有和吴美玉说。白新银名声本来就不好,借高利贷逃跑一事出来之后,单庆和吴美玉断绝母子关系,这一切一切,全村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吴母原以为单芳菲的婆家如果知道些吴美玉家的事,再趁火打劫,故意一分彩礼不给,以吴美玉家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争的本钱?不给一分钱彩礼,这婚就算结了,背后又会招来多少人议论?单家人传出单芳菲婆家会给两万彩礼,她已经知足了。没想到单芳菲婆家居然给了六万,吴母不知道是单芳菲争取来的,她以为是单芳菲婆家并不知道单芳菲家的事。
“妈,芳菲这死丫头把钱攥得死死的!”吴美玉抱怨道。
“唉,谁的钱也不好拿,单庆不就是个例子吗?”吴母见吴美玉冷静了许多,看见饭桌上还有少许掉落的菜和饭粒,便拿来了抹布抹了抹。
“你爸眼里没有活,也不知道抹一下桌子。”吴母边抹桌子边嘟囔道。
吴美玉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起身告辞:“妈,我走了。”
“不再玩会儿?”吴母见吴美玉要走,挽留道。
“不玩了。”吴美玉满腹心事的来,又满腹心事的回去了。
第二天,单芳菲见吴美玉还生气,安慰道:“妈,你别生气了。”
吴美玉闻言,故意道:“我哪敢生气?我高兴着呢!我闺女主意大,不用我操心,我高兴还来不及,生哪门子气?”
“今天我们一起赶集把嫁妆买了,不用你掏钱,我给。”单芳菲并不理会母亲的挖苦,一本正经地说。
“你现在比你妈有钱啊,你妈没本事,花一分钱也得求人可怜。”吴美玉继续冷嘲热讽。
单芳菲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想和吴美玉说自己向张波家争取彩礼的事,又担心以吴美玉的秉性会暴跳如雷,她不能让母亲知道自己有私房钱,更不能让母亲知道张波家原来只愿意给两万彩礼钱的事。
单芳菲鼻子酸酸的,但到底是忍住没哭,她问:“妈,我结婚,我哥会来吗?”
吴美玉本来还想继续挖苦单芳菲,单芳菲提起单庆,犹如用一把刀在她心上拉开一条口子,单庆已经有一年多不和她联系了。
“不知道,别问我!”吴美玉吼道,她回到自己房间把门狠狠地关上,坐在床上大声哭了起来。
单芳菲没料到母亲吴美玉的反应那么大,她赶紧跟到房间,安慰道:“妈,你怎么了?”
“我怎么这么苦命啊!单明啊,你怎么就狠心走了呢?你看看你留下的这两个孬种,哪个让我省心啊?早知道这样,我当年一狠心嫁到外地,也不在这让人笑话了!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当年是瞎了眼跟了你啊!要是知道你死得早,打死我也不会找你啊!”吴美玉一边哭着一边诅咒单明道。
“妈,你别哭了,妈妈!”单芳菲坐在吴美玉跟前安慰道,她一边用卫生纸给母亲吴美玉擦眼泪,一边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吴美玉虽然哭着,心里却在盘算:单芳菲的婚事由谁来通知单庆?她打不通单庆的电话,白新银和单芳菲也打不通,但她不想向单家人求助,让外人通知吧?又怕别人笑话她,她想到了弟弟吴福。
吴美玉叫单芳菲心软了,她还不甘心,她想用哭来吓唬单芳菲,让单芳菲把彩礼钱交出来。
“我不哭也行,你听话不?”吴美玉看着单芳菲的脸抽噎道。
“我听话,听话!你别哭了!”单芳菲连忙说。
“好,你听话,把彩礼钱给我,我帮你存着!”吴美玉望着单芳菲的眼睛说。
“妈,你别逼我。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你。”单芳菲回答,她心里清楚,这彩礼钱一旦落入母亲吴美玉的手,她一准会把钱拿去还债。
“你还是不听我的话啊!”吴美玉重又哭了起来,“我好命苦啊!两个孩子没一个知道心疼我的啊!一个不理我,一个不听我的,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妈,你别再哭了。”单芳菲劝道,她见母亲吴美玉不听劝,也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外喊:“美玉在家么?”
吴美玉和单芳菲听见外面来人了,便都停止了哭泣。吴美玉擦干眼泪,整了整头发,走到门口一看,是邻居赵婶。
“婶,你来了!”吴美玉勉强挤出笑容说。
“你娘俩这是怎么了?”赵婶端着一盘蒸菜,递给吴美玉说,“这是我在地里挖的野菜蒸的,给你们尝尝。”
“多亏你还想着我们。进屋坐会儿吧?”吴美玉接过盘子说,赵婶也跟了进去。
她们走进客厅,吴美玉将蒸菜倒进饭桌上的一个没洗的菜盘子里,又把盘子还给了赵婶。
赵婶端详着单芳菲,打趣道:“芳菲,你这眼见就要出门子了,可真快啊!你小时候天天在赵奶奶家转悠!你说人能不老吗?孩子一长大,催我们变老啊!”
吴美玉笑了笑,赵婶是吴美玉多年的邻居了,她比吴美玉只大几岁,只是因为她男人辈分高,所以吴美玉喊她是婶。
赵婶正想说话,电话铃声响了,她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道:“好,我带了,我在你美玉姐这呢!”
“是小亮,他要出门,问我带钥匙吗?”赵婶挂了电话对吴美玉说。
吴美玉灵机一动,说:“婶,你手机借我用用?我打个电话。”
赵婶一听借手机,犹豫了一下,吴美玉猜测她是心疼话费,忙说:“电话费我给你。”
“说哪里话,要你什么电话费?”赵婶说着,她爽快地把手机递给吴美玉。
吴美玉拿着赵婶的手机,她激动地把手机递给单芳菲,对她说:“给你哥打电话说你结婚的事。”
单芳菲不敢怠慢,她熟练地输入了哥哥单庆的手机号码,电话打通了。吴美玉心里焦急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突然,手机里传出了单庆的声音:“喂,你是哪位?”
吴美玉想哭,她终于听见一年未联系的儿子单庆的声音了,这声音是这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见吴美玉不说话,单芳菲在一旁开口道:“哥,是我,芳菲,还有妈妈。”
单庆一听是妹妹单芳菲的声音,又听妹妹说妈妈也在旁边,他想挂掉电话,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挂,哥,八月初八我结婚。”单芳菲迫不及待地说,她也很久没有见到哥哥单庆了。
“姓白的在,我就不去!”单庆说完果断地挂了电话。
吴美玉在一旁没有开口,但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想到,儿子单庆心里始终恨着白新银,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单芳菲把手机递给坐在凳子上的赵婶说:“谢谢你了,奶奶。”
赵婶在一旁将刚才发生的事看的清清楚楚,她家和吴美玉家仅一墙之隔,什么事能瞒得了她?单明活着时,她家和吴美玉家交情不错。后来,吴美玉改嫁,找了白新银,她心里对吴美玉有些看法,也看不惯白新银的为人,她可怜单庆和单芳菲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从小在她眼皮底下和自己家孩子一起长大。
“美玉,你忙吧!我走了!”赵婶对着面无表情的吴美玉说。
此刻,吴美玉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她点了点头。
单芳菲陪着赵婶出了门,赵婶对单芳菲说:“芳菲,你要出嫁了,奶奶替你高兴。别送了,你去劝劝你妈,让她想开点。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知道了,奶奶。”单芳菲答应道,她不想在家待着,自己去爷爷奶奶家串门去了。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白新银哼着小曲从外面回到家,先去屋后的厕所尿了一泡尿,又蹲在门口抽了一根烟,这才慢悠悠地晃回了屋里。进了屋子,他见单芳菲不在家,吴美玉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问吴美玉:“做饭了吗?芳菲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见吴美玉不吱声,他用手拉了一下吴美玉。
吴美玉压根没有睡着,她甩开白新银的手,不耐烦地说:“你饿自己做饭吃,喊我干什么?”
“呦,这又是谁惹你了?”白新银问。
“单庆说了,芳菲结婚,你在,他就不回来。”吴美玉说,她心里憋闷得很,也不想瞒着白新银。
白新银听吴美玉这样一说,他想起单庆在电话里的质问,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说:“他是看老子不顺眼喽?怎么着?存心和老子过不去?有种的出来练练?老子在社会上混的时候,他妈的还没出世呢!他要不是你儿子,我早把他废了,还轮到他对我指指点点?”
吴美玉怕白新银犯浑对单庆不利,忙坐起来说:“你想干什么?”
“老实和你说,我早受够了,老子到这个家来,天天给人装孙子。老子就拿他几个钱,他还恨上老子了。有我,没他?老子不怕,有种冲我来,别躲起来。”白新银说得热血沸腾,越说越激动。
“你别冲他,冲我来,你弄死我,快弄死我吧!我早不想活了。” 吴美玉说,她抓着白新银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你们干嘛?”单芳菲从外面回到家,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大声说。
白新银见单芳菲回来,马上换了一副口吻,低三下四地说:“芳菲,你和你哥说,你结婚那天,只要他愿意回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今天我晚上值夜班,你们不要等我吃饭了。”说完,白新银果真往外走去。
单芳菲怒视着白新银离开家,问吴美玉:“妈,你怎么了?”
吴美玉苦着脸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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