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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寰是太子,而她是季寰的太子妃。

两人新婚已有三月,却是有名无实,彼此连小手都没有碰过。

今夜季寰忽然到访,难道他是要……

顾银韵不是非要往歪处想,但是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季寰会为了何事找她。

对面,季寰久久不言。

见他这般表现,顾银韵越发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她的面颊上逐渐现出几分臊红,恰巧茶水也放凉了,便端起来猛灌了几口。

她先发制人:“殿下若无要事,就请回吧。”

如此,既表明了自己拒绝的态度,又给了季寰一个台阶下,一举两得。

想出这么聪明的话术,顾银韵有点小得意。

然而,季寰却是动也不动,屁股生根般坐在另一侧的榻上,对她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屋里的碳火渐渐冷寂下来,因着季寰在这,没有丫鬟敢进来换上新碳。

碳香散去,其他味道便显了出来。

在顾银韵的身前,季寰的方向,悠悠荡荡传来一股松木的清香,极冷极寒,顾银韵只是皱着鼻子小吸了一口,就立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她想,季寰很可能是生长在冰山雪原里的松木成精了。

另一边,季寰同样若有所思。

作为帝国的继承者,知人善察是他的必需素养。因此,尽管灯光昏暗,他也没放过顾银韵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顾银韵——

这就是他名义上的妻,在他跟前当了三个月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之后,忽然表现出活人的机敏和聪慧来。

当然,聪慧有限,笨还是笨的。

只不过不是令人生厌的蠢笨,而是另一种不太好形容的、可爱的笨拙。

所以,季寰感到困惑。

一个人当真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吗?而且据他所知,顾钰那边最近并没有派人来与顾银韵接触。

也就是说,顾银韵的转变是自发的,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莫非她先前的呆愣都是伪装?顾钰的事情她知道多少?她和她的兄长,是站在同一边,还是……

季寰敛眸深思,食指下意识轻叩着桌面。

翊府,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生长出了两个让他看不透彻的,神奇的人。

顾银韵坐立不安。

她一边想季寰怎么还不走,一边想季寰要是真的在这里过夜,她该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是心凉。

貂袖外衫挡不住秋夜寒意,茶凉的快,人凉的也快。

原主孱弱的身子骨在此时发作起来,纵使顾银韵咬紧了牙关,也抵御不了寒意丝丝袭入体内。她止不住地寒颤,紧接着小声咳嗽起来。

闷咳声引起了季寰的注意。

他转眼一看,才发现卧房里的银碳已寂灭许久。

顾银韵嫁于他前,季寰也曾听说过,翊府的小姐体弱怯寒,每年都要早早地在住处支起炭盆。

听说时他只当是闺中小姐的矫揉造作,今日见了,才知顾银韵的身子当真如此孱弱不堪。

明日就要进宫,万不要染了风寒才好。

季寰天生体热,不喜披氅。

视线在屋里逡巡了一圈,也未看见有氅衣披挂,只一棉质手笼散在藤萝椅上,顾银韵方才悄悄看了好几眼,到底没敢起身去拿。

想是顾银韵日日蜷在临雪轩中,终日燃碳,无需那些厚重的衣着。这会儿受凉,碍于他在场,有苦说不出。

季寰心里觉得好笑。

听见顾银韵咳嗽的动静更大了些,还要捂着嘴遮掩,一张脸憋的通红。他干脆从后面的拔步床上取来锦衾,一层层包裹到顾银韵身上。

顾银韵吓了一跳。

她规规矩矩地不敢乱动弹,任由季寰左三层右三层将她裹成了一个粽子。

热量被积攒在棉絮里,暖和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

不许久,顾银韵止住了咳。

她豚鼠般向棉褥里缩了缩,遮住下半张脸,闷闷地道了声谢。

季寰,好像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坏。

“明日宫宴。”季寰坐回他那侧的榻上,这时才提及此行的目的。他将一绣着白鸾银纹的锦盒放到桌案上,向顾银韵那边推了推。

“宫里派人送来了衣服。”

顾银韵眨眨眼睛,问:“不是家宴吗?”

家宴还要这么正式,特地送了衣服来?

她探头看了看锦盒,想知道里面放了何等华美的衣裳,可惜两条胳膊都被裹在了被衾中,难以自由活动。

“是家宴。”季寰答,“但我是白鸾帝国的太子。”

帝王之家,注定了任何事情都不会像寻常百姓家那样温馨和平凡。

季寰对此已经习惯了。

但顾银韵似乎被她哥哥保护的很好,即使在与帝国基业最息息相关的翊府长大,却仍然保留下了一份小女孩的纯真和不谙世事。

顾银韵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谢谢殿下特意将东西送来。这种事情下次差下人跑腿就行,不必劳烦殿下亲自跑这一趟。”

冷不丁出现在她的卧房里,怪吓人的。

季寰不置可否。

夜渐深了,他无意在此留宿,起身欲走,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复坐回榻上。

“宫里人还捎来了父皇的话,说是让你打扮的隆重些。”他顿了顿,怕顾银韵听不懂,好心提示道,“我见你不爱施粉黛。”

每次见他,总是淡妆。

季寰不在意这个,但以父皇的意思,到底是宫宴,女子妆容太素,不合时宜。

顾银韵点头应下。

涂脂抹粉的事,交给婉秋便可,她自个儿无需费心。

送完衣服,交待完事项,季寰便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他目光沉沉地最后看了眼蜷缩在被衾里的顾银韵,默然起身。

推门出去,觉得今夜的晚风格外寒凉。

兴许,是顾银韵的房间里太过暖热了吧。

“碳火灭了,去给屋里换上新碳。”

“是。”候在门边的婉秋匆忙应了。

季寰阔步向外,行至一半忽顿住脚步,他看着临雪轩院里的下人们规矩地立在两边,一个个也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就她们这样,真的能侍奉好顾银韵吗?

皱起眉,季寰抬手招来一个管事的婆子:“院子里也搭上炭盆,找库房要最好的银丝暖碳,不需俭省。”

忽想起顾银韵该是还未用晚膳,便一并嘱咐道:“再差人去膳房取一份热粥过来。”

管事婆子连连应是。

她本已困顿了,想着忙完太子吩咐的这些就早早歇下,偷偷打个哈欠的功夫,却不慎撞见了季寰寒刀般锋冷的视线。

婆子心里一慌,跪在地上。

“顾银韵是你们的主子,侍奉时都上心些。倘若出了什么纰漏,你们一个也逃不过。”季寰声音清冷。

他不仅是说给这个管事婆子听,也是在警告临雪轩的其他下人。

顾银韵在他这儿,做他的太子妃,理所应当要比在翊府时过得更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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