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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茶顺着季寰虎口滑下,滴落到桌面,在拇指下方的肌肤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顾银韵看的胆战心惊,急忙伸手去擦,手指刚触到季寰的手,又骤然缩了回去。
不是顾忌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她也间接地被烫到了,指腹被火焰灼烧般的痛。
再看季寰手上的红肿处,更觉严重。
她着急忙慌地想去找院中的侍卫,让他们找来治烫伤的膏药,然而下一刻却被季寰攥住了手,往桌案的方向一带。
顾银韵左脚扭右脚,好险摔倒地上。
有错在先的她不敢责怪季寰,张口便是道歉:“殿下,臣妾手笨,不小心烫到殿下,实是抱歉。”
季寰目光沉沉地看她,说道:“你的手好凉。”
他知道她入秋后就要燃碳取暖,可今日天气晴好,又值晌午刚过,虽偶尔会从窗牖处吹来几阵轻风,但那风中并未裹挟着寒凉。
季寰奇怪于顾银韵竟天生体寒至此。
顾银韵却神情紧张地看着桌案边的那壶茶。
她方才不小心将热茶泼到了季寰手上,而现在季寰抓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她的手好凉。
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该把那壶热茶尽数浇到她的手心里,并解释说,这是为了给她暖暖手?
顾银韵喉咙发紧:“臣妾知错,臣妾这就去为殿下寻烫伤的膏药过来。”
您行行好,别攥着这件事不放,更不要凶性大发,以牙还牙地报复她。
“无妨。”季寰根本不在意那处烫伤。
他唤来外面候着的侍卫:“去临雪轩,把娘娘常用的铜手炉取来。“俶尔又道,“再叫几个干粗活的小厮,在书房也架起一个炭盆。”
一个即可,就让顾银韵挨在边上取暖。
他生来体热,不喜室内太燥太暖,若像临雪轩那样在书房里摆满炭盆,他大抵就再也不愿踏足此处了。
顾银韵听见那侍卫一路小跑地去为她取手炉。
她定定地看着季寰,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在想什么?”季寰放开她的手,转而端起茶水满溢的杯盏,悠悠喝了一口。
顾银韵眨眨眼睛:“臣妾在想,殿下说不定真的是个好人。”
季寰嗤笑。
他说:“我是帝国的太子。”
行事皆为帝国的利益考量,结党连群,不可全凭自己的喜好。
他不是个特定的好人或者坏人,而是自出生起就被培养成维持帝国运转的机械,机械只需运作,不需感情。
维系与顾银韵的婚姻,在必要的时候充当一个称职的夫婿,也是他太子职责的一部分。
半刻钟过后,侍卫取来了手炉。
将手炉送进书房里的却是婉秋,她以侍卫手脚粗笨,会烫到娘娘为由,成功地取得了这个接近娘娘、也是接近季寰的机会。
在季寰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在递送手炉时,捏了捏顾银韵的手背,又暗中指了指季寰,颇有深意地递给顾银韵一个眼神。
顾银韵:……什么意思?
算了,还是晚上回去再问婉秋吧。
没多久,炭盆也架上了,上好的银丝碳燃起,烘的炭盆附近那一小块地方暖流涌动。
顾银韵原本站在季寰的身侧,先好奇地看了两眼季寰手中的书简,后担心季寰疑她刺探机密,立马别过眼不看了。
然后只敢打量那窗外枯干的景色,乏味地打着呵欠。
虽是无聊,但勉强可以忍受。
不过在炭盆燃起来后,顾银韵一颗心便被那处的融融暖意给勾了起来,想要靠近过去,又恐季寰训斥。
左思右想,犹豫再三。
还是抵不住暖热吸引,悄悄挪步溜了过去。
到了炭盆旁站定,偷摸看季寰一眼。见他全神贯注看着手中书简,没对她的小举动产生什么不满。
顾银韵安心下来。
在书房里逡巡一圈,拖来软厚的座垫置于席上,又将一张矮案向炭盆边挪了挪。
布置好一切,她跪坐在软垫上,脑袋向衣服中缩了缩,下巴贴着矮案,怀里揣着手炉,整个人猫成一团。
许是太过舒惬,顾银韵很快就困顿了。
她阖上眼,心想只是闭目养神,可没多久便神思涣散,迷迷糊糊地盹了过去。
身体自发调整出最为舒适的姿势,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在她清透的面颊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季寰这时才抬眸望向她。
注视着顾银韵安恬的睡颜,他难得感到一瞬的岁月静好,仿佛回到幼时,太子的职责尚未那么沉重地压迫着他。
不愧是翊府悉心呵护下长大的姑娘。
倘若说失魂症下的她呈现出的还只是无知者的木然的话,那么现今这个正常了的她,就纯真天然到……
他隐隐有些羡慕的程度了。
顾银韵醒时,天边金黄的日光已换做绚烂的晚霞。入秋了,白日渐短,而黑夜渐长。
顾银韵揉了揉眼睛,撑住矮案坐起身子。
她迷茫地左右瞧了瞧,目光最终定在了桌案后的季寰身上。
季寰正在喝茶。
喝一口,停下来发一阵呆,然后接着喝下一口。晚霞柔和了他的面孔,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温和下来。
有几分像顾钰,翩跹公子,温润如玉。
亲切了许多。
“殿下。”顾银韵开口唤他。
“嗯?”季寰侧眸看过来,朦胧光线的笼罩下,那双眸子竟像是含笑的。
顾银韵觉得,这是个和季寰平心气和地交谈,顺带套取情报的好时机。
“殿下可知三皇子妃的母家,在朝中据何种官职?”她问。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季寰反问。
“三皇子妃推臣妾落湖。”顾银韵道,“她好像有疯病,还同臣妾说了些疯话。”
“莫要胡说。”季寰道,“三皇子妃是宋家的女儿,宋家世代习医,现任家主,也即三皇子妃的父亲,是奉御太医令,掌举朝医事。”
他言下之意是,三皇子妃若真疯了,那位奉御太医令定会马不停蹄跑去医治,岂会放任不管。
顾银韵歪了歪头,问道:“常言道,善游者溺,善骑者坠。那么善医者,何尝不会反自为祸呢?”
“三皇子妃告诉臣妾,她有一个叔父在南疆为医,专擅疯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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