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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将车厢内染的殷红一片,分外刺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宋老太太骇的不轻,她起初只当顾银韵是吃坏了肚子,还想打趣两句。
待嗅到气味不对,倾身向前查看,猝不及防便瞧见泅进绒毯中的血迹和淋淋漉漉从顾银韵捂了嘴的指缝中不断滴落的血液。
老太太立时慌了神。
她急忙叫停了前行的车马,搂住顾银韵佝偻的肩膀,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疼……”顾银韵呜咽道。
她痛到神情恍惚,已说不出完整的字句。两弯秀气的眉紧皱着,额头上缀满了苍白的汗珠。
“疼……”她虚弱地重复。
视线业已模糊,看不清东西;老太太忧心忡忡地在耳边念叨着什么,她亦听不清晰。
全身上下,她能感受到的只有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而那颗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中要生生撕碎了一般,每跳动一下,疼痛就剧烈一分,如针刺、如刀绞、如铁烙。
那象征着生命的鼓动变作一种惨烈的折磨。
如果能让这种折磨停止,她情愿自己的心脏永远都不要再跳动。
“哇——”
汹涌地又呕出一口血来。
顾银韵头晕目眩,浑身发凉。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汗水泅湿了衣裳,而那厚重的衣衫近乎能够拧出水来。
“华儿,你别吓婆婆。”
宋老太太轻拍她瘦弱的后背,边抓过她的手探在脉上,边喊丫鬟取一副银针过来。
宋家人尽习医,老太太也不例外。
年轻时,她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医女,立誓要一辈子济世救人。可惜后来丈夫早逝,女儿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伤心之下,她再没了年少的那份心气,就此收手,远离京城,躲进田庄过那偏安一隅的清静日子。
随身带着银针,也不过是留一份往日的念想。
谁曾想,如今还有用它们救命的时候。
此时,顾银韵的状态已很是糟糕。
她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唇瓣,连痛也不会喊,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几个音节。
从脉象上,宋老太太探出她是心脉受损。
老太太不敢耽搁,三两下剪开她后背的衣裳,施针封了几处穴位,堪堪稳住凶险的病情。
“我们回镇上的药铺。”
抱着昏迷过去的顾银韵,宋老太太做下决断。
铺子里各式药材齐全,单从治病养病的条件上来说,比田庄上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救人要紧,那庄子何时回不得?
“可是老太太。”大丫鬟犹豫地劝道,“灵寿镇上可是闹贼呢,不见得安全。”
比起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姑娘,她更担心伺候了许多年的自家老太太的安危。
“不如先回田庄,老太太您先安顿下来,奴婢再差人到镇上抓药,如何?”她提出个两全之策。
“不妥。”宋老太太却是一口回绝。
“华儿的病凶险,拖不得。”老太太语气凝重,“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即刻便调转回头。”
她当年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现在不想再看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在她眼前生生丧了性命。
丫鬟拗不过老太太,只好妥协。
她知会了车夫一声,又向随行的仆从们说明了缘由,不一会儿,车驾悠悠转了个方向,往来时的路上折返。
*
灵寿镇,宋家药铺。
那伙计给宋老太太送过行,便想着关上店门午休一阵子,偷偷小懒——
总归掌柜的外出谈生意去了,已经快半个月没回来。掌柜不在,他就是临时掌柜,既是临时掌柜,偷偷懒怎么了?
他使唤干杂活的小工把门关上,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把被褥铺好。
吸一鼻子棉被上太阳的味道,伙计正欲倒头就睡,忽听见药铺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纷乱的响动声。
“怎么?让你休息还不乐意,连门都关不好吗?”伙计坐起身来一通数落。
他以为是小工笨手笨脚办不成事,谁想到抬眼一看,店里竟熙熙攘攘来了一群披坚执锐的官兵。
而那小工吓得瘫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伙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弹起身子,顺脚把地铺踢到一边,凑上去陪笑道:“各位官爷光临弊店,是想买点什么?”
“官爷”们沉着脸不言语,没听见话一般。
伙计顿时更慌,顶着僵硬的笑脸继续道:“官爷们辛苦,弊人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奸商,此番消费,给官爷们削去二成价,可好?”
依旧无人回应。
伙计后脊的汗已汇成水流向下淌了。
“那就削四成价,四成!”他用手比划着,“不能再多了,我也就是个伙计,再多只能等掌柜的来……”
“闭嘴。”
有个侍卫被吵的烦了,白他一眼,厉呵。
药铺伙计一抖,掏出小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不敢吱声了。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伙计僵站许久。
终于药铺外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黑衣男子从马上落下,阔步走了进来。
伙计只用余光扫到,便觉惊为天人。
与外貌相比,男子身上凛然的气魄更甚,轻易便压过了伙计内心对其容貌的惊叹,转而化为浓浓的敬畏与恐惧。
伙计两股战战,随着脚步声渐近,再扛不住男子身上那惊心动魄的气势与威压,噗通跪倒在地。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伏地的双臂之间。
若非知晓皇帝已是半百之年,他简直会认为,是皇帝本人亲临了这间小小的店铺。
“站起身来,我有话问你。”季寰俯视着脚边抖如筛糠药铺伙计,沉沉出声。
在他的示意下,侍卫们关了药铺的门窗。
阳光被隔绝在外,室内陡然暗了下来。
药铺伙计艰难地爬起半个身子,没等完全站起来,眼睛忽然瞥见一侍卫腰间别着染了血的刀鞘。
他双腿一软,复又跪了回去。
“冤枉啊,官爷——”伙计哭嚎出声。
季寰:……
一侍卫反应比旁人更快,看见季寰面色不善,赶紧上前踢一脚那哭爹喊娘的药铺伙计:“还没治你罪呢,好好回话。”
伙计一听还有的谈,马上止住了眼泪。
他手软脚软地想要爬起身回话,奈何手汗太过,撑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打滑出溜。
季寰眼皮轻跳。
“算了,你就跪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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