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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银韵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翻身下床,却被人一把握住了脚腕。
“动作小些,你这一脚下去,皇兄被踹死了怎么办?”男人语气不是很好,但动作间却带有一丝亲昵。
“六皇子?”
困顿散去,顾银韵视线逐渐清晰,她看清了床边坐着的六皇子,视线下移,则是依旧昏迷不醒的季寰。
她睡在床的里侧,若不是六皇子眼疾手快,她还真有可能踹到季寰的身上。
“多谢。”顾银韵对六皇子笑着点点头。
她抽出自己的脚,小心翼翼地跨过季寰下床。
“昨夜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没来得及同你打招呼,真是抱歉。”她按了按因晚睡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取过旁边挂着的衣衫披上。
六皇子病入膏肓,比她还要怯寒。
因而殿内殿外也同临雪轩中一样,处处燃着炭盆,让人半点也感觉不到冷。
单从这一点上看,他俩倒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不过当前不是感慨“海内存知己”的时候。
顾银韵的头痛才刚刚舒缓了些,她便忙不迭探头去看季寰的状况。
“在换药。”六皇子道,“皇兄的伤拖了太久,腐蚀溃烂的很严重。昨日刚见时,他还发着高烧。如今烧退了,可都是我的功劳。”
“多谢。”顾银韵心不在焉。
与昨夜不同,此刻她看清了季寰左肩的伤,皮肉外翻,狰狞恐怖,让人止不住胆战心寒。
“是野兽的咬伤。”她轻触伤口的边缘,“是虎吗,还是豹?狗皇帝还真是冷酷,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那种人……”
顾银韵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他的头疾只是托词,现在看来,他还真是脑子有病。”
六皇子处理伤口的手一僵,诧异地扭头看向顾银韵。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方才小皇嫂是不是骂了句“狗皇帝”,还怒斥他“脑子有病”?虽说父皇脑子有病是事实不错,但……
“隔墙有耳。”六皇子在唇边比了个“嘘”。
“听到又怎样?”顾银韵满不在乎道,“他来杀了我啊,把我也扔进野兽堆里,看着我被咬死呀。”
她言语间带着自暴自弃。
逃也逃不掉,季寰又变成眼下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接下来呢?
坐等六皇子病死,顾钰篡位成功,而后者不知怎的与三皇子沆瀣一气,把她送给三皇子做顺水人情。
她现在当然可以弃季寰于不顾,在顾钰面前卖力表现,与他演一出兄妹情深,然后寄希望于他可能会有的怜悯。
但是。
她当然也可以一巴掌把季寰扇醒,用尽手段加速老皇帝的归西,同时攫取权力,结束这场可怜的悲剧。
顾银韵想着,果真给了季寰一巴掌。
六皇子倒抽一口凉气:“小皇嫂,你疯啦?”
顾银韵不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寰死人般惨白的脸皱了一皱。
“麻烦你快点把季寰救回来。”她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把他当做下人那般使用。
六皇子是不介意这个,可是……
“你要去哪儿?”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银韵薅秃了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紫伞,又抽走了他装饰用的一柄银色匕首。
匕首在紫伞上擦过,染上些许淡紫的汁液和殷红的血迹。
顾银韵阔步向外,那气势,很像是要去杀人。
杀谁?
该不会是父皇吧。
六皇子心中一惊,慌忙扔下床上躺着的季寰,想要去把顾银韵拦住。
守在外面的晟夏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低呼一声“小姐”,伸手就要拦她。
两人前后包夹,顾银韵绝对逃脱不开。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手持匕首作杀人打算的顾银韵便先一步摔倒了下去。
匕首自掌心滑落,她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料,姣美的脸上缀满晶莹的汗珠,几欲瞬间昏死过去。
“小姐,您怎么了?!”晟夏大骇。
顾银韵却连说话的力气也丧失了,与先前在宋家的马车中一样,边忍受着钻心剜骨之痛,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怎会如此?”六皇子震撼不解。
灵寿镇时,他仔细检查过小皇嫂的身体,虚弱是虚弱了些,但没有心脉方面大的病症。
故而他只将小皇嫂在灵寿镇的那次吐血当成情绪激动所致,调养一段时间后就没事了。
可这次,小皇嫂居然毫无征兆地……
六皇子拉过顾银韵的手腕,探上她的脉搏。可愈是诊脉,他心中的困惑就愈深。
“不应该啊……”
他得到的结果与上次相同,小皇嫂只是气虚体弱,并没有沉疴杂症,按理说,不该突然病痛至此。
这简直就像是……诅咒一般。
“我……”
被六皇子半抱在怀中的顾银韵忽然挤出一声呓语,她骷髅般惨白着脸,眸中水雾朦胧——痛的。
察觉到她在说话,六皇子赶紧附耳去听。
顾银韵羽睫轻颤,两弯柳眉乞怜般蹙着,于剧痛中团皱着的秀美面容显出几分委屈的神态。
“我……”她抽噎一声,“我好恨。”
“我要……”
“杀人。”
倾泻出胸中恨意,顾银韵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伴随着她的这一晕,疼痛削减下来,剧烈起伏着的稚嫩胸脯缓缓归于平息,六皇子再探她的脉搏,连一丝异样也查不到了。
垂眸沉思良久,六皇子轻叹着摇了摇头。
“命苦啊,一下子多出两个病患。”他朝晟夏抬了抬下巴,使唤道,“劳驾,把你家小姐重新抱回床上去吧。”
晟夏沉默寡言,但皮实好用。
他二话不说抱起了顾银韵,两步行至床边,像做完一样把昏睡的两人排排放好。
六皇子活动几下酸痛的肩膀,认命地扮演起救死扶伤的神医角色。
他短暂的一生都与毒物为伍,也是毒物将他半只脚送进了棺材。谁成想在生命的尽头,他还能当个……啧,好人。
“这位翊府的小哥。”六皇子挤开晟夏,状似无心地问,“你家小姐的病可不寻常啊,你若想她不出意外,有什么内幕,最好都告诉给我知道。”
昨天他在宫中,也是这样问父皇的。
父皇让他滚。
今儿他问的是翊府,翊府总该不会也让他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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