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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嗬……为什……”
凝冬抓住剑刃,竭力制止它继续向前。
她的手被利剑割出道道血痕,愈是用力,剑刃就陷得愈深,几乎要触到她的指骨。
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松手。
锋锐的剑尖已经捅进了她的脖子,要是放任它捅的更深一些,她纤细的脖子就要被贯穿了。
“为……什么……”
凝冬死死瞪着那扇破了一个洞的屏风,不甘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屏风上的绢布,看清要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她连呼吸都困难,却还是要出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方才不是说留着她还有用吗,为什么转眼又要杀了她?
黑影没有回答。
他对凝冬是全然的轻蔑,轻蔑到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嘴皮,就能满足这个濒死者的小小遗愿……他也仍是一语不发。
无言中,执剑的力道又重了许多。
“嗬……”
鲜血从凝冬的唇角不断溢出,她拼尽全力想要抵抗那夺命的利剑,掌心的血液却让剑身湿滑不已,难以把握。
剑刃还在深入。
凝冬怔怔流下绝望的泪水,残破的咽喉已习惯了被刺穿的剧痛,逐渐变得麻木。
她感到热量在流逝,耳鸣悠长,眼前景物也云雾迷蒙般看不清晰。
寒意笼罩中,凝冬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她渺小而卑微的一生即将结束,这一生始于父母的无情抛弃,终于一场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苦涩爱情。
黑影杀死她,像杀死一只阴沟里的流浪犬,杀完了无需向任何人交待,皇帝也不会在意。
她像尘埃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也会化作一片无人问津的尘埃。
尘埃。
凝冬猝然睁大眼睛,汇聚起全身力量,不顾喉间利剑猛地向前一扑,她撞翻了屏风,同时长剑也穿透了她的喉咙。
“你是谁——?!”她嘶哑地大吼,破碎的气音伴随大量鲜血一同涌出,“想杀我,你也给我去死——!”
屏风歪斜在一边,现出后方蒙面男人的身形。
凝冬陡然发难,他猝不及防也是一惊,虽则反应迅速,躲开了凝冬手持匕首的猛烈一击,但脸上的面巾还是被一划两半,掉落下来。
“找死。”他低声骂道。
旋即调转手腕,抽出了凝冬喉间长剑。
失去阻碍,鲜血溅射而出,顷刻染红了男人的衣服,倒地的屏风,还有些许溅到了屋顶上。
这样大的出血量,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凝冬却浑不在乎,看着那漫天血雨哈哈大笑:“瞧你……瞧你气急败坏的样子。你也就是皇帝的一条狗罢了,整日躲在屏风后面装神弄鬼,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她宣泄着,纵使这长篇大论宣之于口后,是无人能够听懂的嗬嗬嘶鸣。
凝冬就这么一边嘶鸣着,一边握紧匕首,她摇摇晃晃地冲向男人,想要再试着杀他一次。
然而,当她靠近男人,看清了男人面巾后的脸,她进攻的动作倏然止住:“你、你是……”
她震撼地瞪圆眼睛:“我认识你……你不是在、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
呓语间,凝冬颈项的那个狰狞血洞,从中涌出的鲜血已是愈来愈少,她淌完了大半个身体的血,如今已淌无可淌。
鲜花零落,只需一场凶残的暴雨。
凝冬的脑袋深深耷拉到胸口,被男人轻轻一推,便残叶般倒在了地上。
她气息全无,唯余一双漂亮的眼睛大张着。只可惜那涣散的瞳孔里,再也倒映不出美好的世间景物。
*
行云殿,屋檐顶。
顾银韵歪着脑袋,好奇地观望季寰招来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用以联络桐戈,确定后者的方位。
“太子府里原来还养着信鸽吗?”她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季寰轻飘飘瞥她一眼:“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这话很有些嘲讽的意味。
顾银韵皱皱鼻子,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凑到季寰的身前拿他挡风,又探头探脑地发问:“皇帝怎么盘问你的?谢夫人爱女心切,她见到你时,打你了吗?”
她发散思维,盯住季寰的面颊一个劲儿地瞧:“打的是左边脸还是右边脸,你别乱动,让我瞧瞧有没有肿起来。”
季寰被她盯的面颊发痒,于是抬手按住了她的天灵盖,手动把她转了个方向。
“谢夫人端庄大方,不会动辄出手伤人。”
他截断顾银韵的喋喋发问,心里却在想,以前怎么不见她这般活泼。
随后他自问自答——
他没见过,不代表顾银韵不活泼。想来,是因为从前她怕他,所以才一点也活泼不起来。
“听说六皇子也出面作证了,他说什么了?”顾银韵不介意被季寰转开脑袋,一心一意想问出谢瑶之死,最后到底是如何处理的。
“六皇子说谢瑶是胡乱用药、暴毙而亡。”季寰道。
“他还现场出示了那剂药,药是从谢瑶的尸体上搜刮出来的,主要由催情散构成。”
另外还混合着父皇专用来对付他的一味毒,六皇子私下告诉了他,并说“信不信随你”。
季寰信了大半,但不打算说给顾银韵知道。
“谢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本还哭哭啼啼的让父皇一定要给出说法,看见药后便铁青着脸不敢言语了。”
父皇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那剂药就是父皇派人塞给谢瑶的,本意大抵是想让谢瑶药晕他,让他在心底抗拒的情况下,也能稀里糊涂地与谢瑶发生床笫之欢。
没想到谢瑶胆大包天,拿着药专捡他敏感嗜杀的时候下,以至白白丢掉了性命。
而身上残留的药剂也成了一把利刃,刺向了她的母亲与尊贵的皇帝。
顾银韵听了,沉吟片刻,重重点头:“难怪。”
难怪谢夫人偃旗息鼓,不再坚持追究。”
继续追究下去,死人也不能复生。
若闹大了传出去,人人都知晓了谢瑶的死与那种下三滥的药物有关,那她就连死后的清白也保不成了。
“不过这样一来,你与谢家也算结下了死仇。”顾银韵叹气,“沈家、谢家你都得罪了个遍,我兄长也不待见你。”
“季寰,你这样树敌众多,日后还能顺利当上皇帝吗?”
“当皇帝可不是和朝臣们交朋友。”
季寰无所谓地笑笑。
“当皇帝,只需要让他们懂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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