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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黯黯,更鼓声声。
京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世家大臣们,携同他们欢欣雀跃前来赴宴的家眷,被困在灯火摇曳的翊府,已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争论、辩驳、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毒害皇帝的罪名,一时落在顾银韵身上,一时落在谢夫人身上,一时,又落到了季寰身上。
大臣们尚还沉浸在上一场的针锋相对中没回过神来,下一轮的言语交锋便又火急火燎地开始。
这边,谢夫人刚说谢瑶是被太子害死的,大臣们惊诧地你我望望,还没来得及发表各自的意见和看法,那边,季寰的话语又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太子殿下,行事利落,雷霆手段。
自十二岁涉政以来,交到他手上的事务,皆被处理得妥当干净,没有一件出过错漏。
他既站出来,就说明手中已有十足的把握。
而听他的口风……
不久前还猜测季寰与顾银韵夫妻失和的大臣们纷纷汗颜,心道原来太子殿下刚才是在嘴硬,其实并没有推太子妃娘娘顶罪的想法。
他们半百之年、老硬衰朽,迟钝地没能看出年轻人间的打情骂俏,着实是惭愧惭愧。
不过这样一来——大臣们或明或暗地觑着谢夫人的脸色——这样一来,谢夫人可就危险了。
感受着许多双眼睛探寻地看过来,谢夫人呼吸一滞,说不慌乱是假的。饶是如此,她还是强撑着与季寰对视:“太子殿下,虚张声势可唬不住臣妇。”
她没想到季寰在众臣中有着这样强的魄力,寥寥几语,就成功动摇了她之前无数口舌建立起来的优势。
而且,季寰的语气和眼神,就好像他真的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似的。
他会抓住她的把柄吗?
不!怎么可能?!
她谋划多时,行动谨慎,万无一失。季寰定是在虚张声势,吓唬她罢了。
谢夫人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个不屑的笑。
“太子殿下,您手中要是握有能够终结此案的证据,不妨亮出来给我们看看。空口无凭,气势再足,也做不得数的。”
“好啊。”季寰应的轻松,“那就如你所愿。”
“桐戈,出来吧。”他沉声唤道。
桐戈很给面子,季寰话音刚落,他便身形一闪出现在宴厅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个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老臣。
“那是……御史台的何大人?”
“好像就是何大人。”
“奇怪了,何大人他怎么……他不是在我身旁站着吗,怎么突然跑到那边去了?”
“咳,李大人。站在您身旁的是微臣,微臣姓张、不姓何,在工部听差、不在御史台。”
“啊、这样啊。抱歉抱歉,张大人海涵。”
“无妨无妨,李大人客气。”
……
在群臣嘈杂的议论声中,桐戈领着何大人行至宴厅正中,他动作利索地一抱拳:“殿下,娘娘。”
接着禀报道:“属下奉殿下的命令,寻人修缮马车,途中经过一僻静树丛,瞧见树丛假山石后,有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正在私会。”
“属下见她们鬼鬼祟祟,觉得蹊跷,便隐在高处偷偷观察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她们在说‘下毒’‘逃跑’一类的字眼。”
桐戈话说一半,其他人还没什么大的反应,谢夫人却蓦然变了脸色,僵硬地扭转头颅,看向她的贴身丫鬟红香。
红香躲在人群后,与其他丫鬟站在一处,虽感受到了谢夫人的视线,却低垂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见红香这般反应,谢夫人不由心中一凉。
她的女儿死后,皇帝态度敷衍,对谢府施压,妄图草草揭过此事,那时起,她便暗自筹谋着一场复仇。
前段时间,她无意听人谈起三皇子当街纵马,害死一年轻有为的药铺后生,后生死后,他的双亲也因悲痛双双离世。
本只是饭后的闲话,她没太放在心上。
谁想之后机缘巧合,她得知药铺后生一家还幸存下来一个孤女,这孤女又刚好在翊府当差。
她有了计较,觉得孤女能够为己所用,于是私下派人与之取得联系,今夜赏梅宴,更是时机大好,她便策划了这场阴谋。
毒害皇帝的药,是她前不久刚从瑶儿的闺房里找到的。
瑶儿将嫁给季寰时,曾从皇帝那里获得此药,说是用在太子殿下身上,便能让殿下喜欢她。只是不可过量,过量容易伤人。
后来,六皇子提到过瑶儿死时曾向季寰下毒,她当即便想到了这味药。
帝国的太子,都有自幼服毒的传统,季寰百毒不侵,皇帝也是一样。但同样的,如果一种毒能对季寰起作用,就说明它也能用在皇帝身上。
瑶儿并未将药全都带走,她派人略略一搜,便搜到了一质朴木匣中装着的细白药粉。
药粉平平无奇,无色无味。
捻一撮混在肉汤中喂狗,半晌后,那憨态可掬的玩犬便昏沉睡在一边,醒后再喂一盏,待到次日,玩犬便睡得萎靡不振,很虚弱了。
就那样继续喂了一日。
再过一夜,醒时去看玩犬,它已身躯冰凉,早在夜间就咽了气。
她喜不自胜,知此药确有伤人之用,又担心剂量不足以毒倒皇帝,遂搜集了许多奇毒烈药炮制其中。
药成后,不日便是赏梅宴,她没有时间提前把药交给翊府的丫鬟,也怕这丫鬟不可靠,随意挥霍毒药加害无关之人。
可宴会良机,她复仇心切,委实不愿错失良机,挣扎之下,她决定铤而走险,让红香把药送去。
这是她的计划中唯一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
可宴饮之时,谁会出得门去,在翊府中胡乱转悠,又恰恰好好撞见秘密会面的两人呢?
——除了季寰身边这该死的侍卫。
偏要在这种时候去修太子府那该死的马车。
谢夫人的脸抽搐了一下,狰狞自其上一掠而过,旁人兴许没有注意到,但季寰却是看的真切。
他眸光微转,暗示桐戈说下去。
桐戈心领神会,一把将身后的老头拽上前来:
“属下听她们的谈话似与太子府有关,心想属下一人所见、一家之言,恐不足以取信于人,可巧何大人从旁路过,属下便请他一同围观,做个见证。”
何大人慢慢悠悠一点头:“是这样不错。”
见此,谢夫人咬碎银牙,恨恨低骂:“该死。”
这该死的老头,不在宴厅里好好坐着,跑去假山树丛凑那该死的热闹作甚?!
该死该死该死……
都不是好东西,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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