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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捉拿庄子上的管事及下人的是丁家的大管事丁达。

丁家人丁一直不甚兴旺,嫡系上一辈只有丁立生及丁义昌两兄弟。丁义昌、丁富、丁荣已经被处死。嫡系这一支,也就只余下丁立生一人。因他是官府的人,虽长年住在官衙,旁支即便觊觎嫡系的位置,也不敢耍什么小心机。因而丁家如今的主事之人,就落到了丁达身上。

丁达带着下人押解着庄子上的二十五人兴冲冲地进到二堂,扫眼没有看到丁立生,心头当即就咯噔了一下。不是他敏感,爱胡思乱想,实在是文家出事还不到一个月,胡庆鲁等待发落也就半个月前,丁立生该不会……容不得他多想,速速跪到地上,卑微道:“小人丁达见过大人。这些背地借丁大人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下人已经将他们全部带来了,是杀是剐,全凭大人做主!”

陈韶的目光从他开始,一一扫过众人后,吩咐蝉衣:“去将大娘他们请出来。”

老妇人、中年妇人及年轻男子从偏厅出来,看到丁家庄子上的人,本能地畏葸不前。

蝉衣搀扶着老妇人的胳膊,有意为她壮胆道:“大娘不用怕,丁大人都挨了板子,他们算什么?”

丁立生挨了板子?

丁达心头再次咯噔一下后,不动声色地弯下挺着的腰,默默将额头触到地面上。

“大娘、大婶,”在蝉衣扶着老妇人走到近前时,陈韶缓声开口,“您几个认一认,当初到你们水塘里抓过鱼的都有哪些人,打杀他爷爷、他爹的又有哪些人?”

老妇人小心翼翼地看向跪着的人。

陈韶冷声命令:“都抬起头来!”

无论是丁家人,还是丁家庄子上的人,闻言全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其中一个庄子上的人在抬头的瞬间,凶狠地瞪了老妇人一眼。他自以为动作快,没有人会发现,却不料下一刻,陈韶便吩咐:“杖毙!”

羽林卫迅速上前,精准地将他拖了出去。

剩下的人虽不明所以,但听着板子声与哀求声,无疑都变得惶恐起来。更有甚者,更是害怕地直接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人也知道错了,小人真的知道错了,求大人放过小人。”

“小人家中还有老娘要供养,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以后再也不敢!”

更有机灵的,已向着老妇人和中年妇人求饶:

“大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去您家水塘抓鱼,我回头还您,一定还您,求大娘饶我一命!”

“大娘,我有钱,我给你赔钱,求你饶了我吧。”

老妇人看着以往高高在上,对他们不是骂,就是打的一群人,如今又哭又笑地求她原谅,心头不由自主地便有些发软。尤其是听到几个哭求家中还有老娘要供养的,更惹得她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去指认他们。

老妇人如此,中年妇人同样如此。

而求她们的人看到她们松动,不由哭求得更凄厉了一些。

就在老妇人要回过头来说算了的时候,陈韶淡声提醒:“大娘不妨再好好想一想,他爷爷、他爹被他们打杀时,是否也向他们求过饶?您是不是也曾跪下来,给他们磕头,求过他们放了他爷爷、他爹?他们可有怜过他爷爷一把年纪,可有怜过他爹还有老娘要供养?”

老妇人与中年妇人原本软下去的心肠,瞬间又硬了起来。无他,当初他们打杀他爷爷、他爹的时候,他爷爷、他爹可是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而他们磕头求他们放人,也磕得头都破了。他们不仅没有放过他们,反而下手更重!

“他、他、他,还有他……”老妇人也不害怕了,手指从哭求的人身上一一点过去,很快就点出来了二十三个人。

庄子上总共只有二十五个人,他就点出来了二十三个人。

二十三人中,有十七个人是经常到水塘抓鱼的人。

另有五个人是打杀老妇人及中年妇人丈夫的人。

陈韶漠然下令:“将他们五人拉到太守府外杖毙,以儆效尤!另十七人先杖五十,再送去给任家看管起来!”

这次没有让羽林卫动手,由衙役将他们全都拖了出去。

“多谢大人。”

陈韶在将老妇人、中年妇人及年轻男子重新带回偏厅后,三人相继跪下,哭着向她谢恩。同着蝉衣将他们扶起来,又让他们坐下后,言语安抚了他们几句,陈韶才吩咐:“去找全书玉拿二十贯钱过来,让她记着,这个钱当是我们替丁立生垫付的,回头让她找丁立生补上。”

“我们不要钱。”老妇人赶紧拒绝,“大人替我们报过仇,这就够了。”

中年妇人也道:“我们只是想给他父子俩讨个公道,不是来要钱的。”

“我知道你们只是来讨公道,不是为要钱。”在让蝉衣赶紧去后,陈韶放缓语速,慢慢解释,“太守府以前不作为,导致很多仗势欺人或是肆意打杀他人的事情发生。虽然前来报案的,我都一一为他们做了主。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且这个伤痛也永远无法抹除。我能做的,也就是用这些凶手或是凶手所仰仗的势拿出一部分钱财作为补偿。因为类似的事太多,因而落到每个人手中的补偿也并不多。事关这一点,还请大娘、大婶见谅才是。”

陈韶说着,起身向她们揖了一礼。

老妇人和中年妇人赶紧站起来,一边说着使不得,一边号啕大哭起来。陈韶安抚了许久,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蝉衣拿钱回来,向着陈韶说道:“我让衙役备了马车护送大娘、大婶,钱也一并放在马车里了。”

老妇人赶紧道:“我们走回去就行了。”

“马上就正午了,天这么热,哪能让您走回去?”蝉衣笑着劝道,“原本该留您吃过午饭,再歇一会儿才回去的。只怪我们近来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怎么歇好,实在抽不出精力照顾您,才委屈您顶着这大太阳回去了。”

老妇人不好意思道:“是我们耽误你们了。”

“大娘哪里的话。”蝉衣一边扶着她往外走,一边道,“这些事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呀,不怪罪我们没有早些给您做主就行了。”

“不怪罪,不怪罪。”老妇人忍不住又开始抹泪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哪里能申冤,还拿钱?你们都是好人。成儿,快过来给几个大人磕头。”

成儿,便是一直跟着她们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就地跪下,朝着陈韶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陈韶受了他的礼,鼓励道:“路上好好照顾你奶奶和你娘,回去后,也好好地过日子。”

将三人送上马车,又交代衙役务必要将人安全送到家后,陈韶站在二堂前,目送着马车走得不见了影,这才转身回乘风院。

路上。

李天流瞅着她,悠闲地问道:“怎么不问问是谁指使他们拦路申冤?”

傅九惊诧:“他们是受人指使?”

李天流啧一声,不由看向蝉衣。恰好蝉衣也朝他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天流忍不住挑一挑眉,蝉衣则翻了个白眼。李天流低笑一声,故意问道:“看来蝉衣姑娘有不同的见解?”

蝉衣不甘示弱道:“李小将军该不会以为只有自己是大聪明吧?”

李天流环着手:“我愿意洗耳恭听。”

蝉衣嗤笑道:“你想听,我就要说吗?我又不是羽林卫,还得听你指挥。”

傅九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嘀咕:“真是受人指使的?”

李天流低笑出声。

蝉衣则骂了声笨。

傅九莫名其妙地各看他们两眼后,快步跟上陈韶,等着她的解答。

虽然已经捡着阴凉处走了,但热意还是顺风一浪接着一浪地往人身上扑。陈韶忍着躁意,慢声问道:“他们看到丁立生时,是什么反应?”

傅九想一想后,答道:“很害怕。”

陈韶接着问:“他们看到庄子上的那些人呢?”

傅九快速答道:“也很害怕。”

“害怕丁立生,尚还有理由。在我杖责了丁立生后,还害怕那庄子上的人,就只能说明他们的胆子很小了。”陈韶徐徐说道,“这么小的胆子,却在惠民药铺那里,以害怕为由,意图要挟我就在那边给他们断案,蹊不蹊跷?”

“的确蹊跷,”傅九老神在在的点一点头,又转而问道,“公子知道指使他们的人是谁了?”

陈韶想起茶楼上的那四个人影,不那么确定地说道:“差不多吧。”

大部分凶手都会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根据这一原则,那四个人是……

文家已经出事。

胡庆鲁也在等待发落。虽然她并没有关押着他,但谅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那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那座茶楼,尤其还是临街的位置。

任家为自保,如今正在全力向她示好。

那么与丁立生有敌意的就只余一个周家了。

可茶楼上有四个人,四个人都是周家人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剩下:顾家、朱家、范家、戚家。

问题来了:顾家、朱家、范家、戚家是丁立生的盟友,为何要对付他呢?

傅九追问:“是谁?”

李天流和傅九也朝她看过来。

陈韶闲散道:“是谁,看紧丁立生就知道了。”

丁立生不是一个大气的人,挨了板子,庄子也被她没收了,不可能不报仇。只要盯紧他,很快就能知道谁是‘凶手’。

李天流啧啧有声道:“原来你是故意打的丁立生。”

陈韶瞥他一眼:“他不该打吗?”

“他不仅该打,还该杀,”李天流反问道,“你怎么不杀?”

陈韶平静道:“他还有用。”

“温水已经放好了,”全书玉站在乘风院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忙迎上来,又跟着他们往回走,“饭菜也已经备好。你们都去洗一洗,洗完出来,接着吃饭,吃完就去歇息。”

蝉衣挽住她的手,大声感慨道:“真好,累了回来,终于不用再忙前忙后了。”

全书玉笑着推她一把:“别贫了,快去吧。”

洗过澡,换好衣裳,又吃过饭。不用她再催,便各自都睡去了。

不必说,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只是这一回,蝉衣比陈韶要先一步醒过来:“公子醒了?”

陈韶靠着枕头坐起来,闭着眼睛捏着眉心,问道:“什么时辰了?”

蝉衣从屋外端进来水盆,拧了帕子递给她:“再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了,歇一歇,正好可以吃午饭。”

陈韶顿手睁眼,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太阳。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人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速速收回目光,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抹了两把脸后,陈韶叹道:“竟睡了这么久。”

“可不是,”蝉衣附和,“我也就比公子早醒来半个时辰。”

陈韶撑手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肩颈后,穿好衣裳,出来坐到正堂,感受着从院中吹来的一阵阵热风,接过蝉衣递来的水,慢慢喝了半杯。

蝉衣又备了碟点心过来放到她跟前,随后又从旁顺手拿过来两把扇子,递她一把后,跟着坐下道:“稍早时候雷大人过来找过公子。”

料想是为胡庆鲁的事,陈韶也没有多问,转而问道:“惠民药铺那边的免费看病,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结束了。”看着院子里的光影浮动,蝉衣答道,“不知公子何时会醒来,就没有找人去过问。”

“等下午凉快些,让人去将七爷和赵良柱一道请过来。”陈韶吩咐,“将那些学子也一并请过来。”

蝉衣问道:“是跟着去庄子上的那二十五个学子,还是去各个村子里的学子?”

陈韶道:“都请过来。”

蝉衣应好。

吃过饭,陈韶依旧有些疲软地靠在椅子里没有动。

蝉衣过来一边给她揉肩一边说道:“全书玉的父亲来郡城了。”

陈韶不由往东厢房看上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蝉衣语气不甚好地答道:“来了有三四日了。”

“三四日?”陈韶下意识问,“来太守府找过全书玉了?”

“不仅找过,”蝉衣的语气越加不好,“还在外边肆意地散播着她的谣言呢。”

陈韶微微拧眉,昨日他们回乘风院的时候,全书玉不仅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脸上也没有表现分毫。

是不想让她插手,还是不想在她劳累的时候麻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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