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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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这个，是我想了很久的东西，我没吃过。”陆安晓眼底满满的红血丝，失神道：“我做梦都能梦到我爹送给我二姐姐时候的样子，摸着我二姐姐的脑袋，说街边上的东西脏，还是少吃点儿。还有我二姐姐举着在我跟前儿走过去的样子，说陆安晓你没有呀。”

苏叙一时语塞，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别过脸：“现在不是吃到了，又不好吃。”

“可是他如果当初能给我一点点，我又不贪心，一点点就好。知道不好吃，我也不会想了这么些年了。”陆安晓用指肚抿开眼角渗出的眼泪咕哝道：“师傅，我很失望的。你说这一包，对于他来说又不值的多少钱，怎么不能多买一包了。不都是自家闺女么，怎么就……不能多给我买一包了。”

“或许就剩下那一包了，卖完了。”苏叙跟着蹲在陆安晓身边。

陆安晓眼泪汪汪的双手叠在膝盖上抵着下巴：“就分一半儿，不行吗？”

“一半儿太少了，不够吃。”

“我吃的很少。”

“你二姐姐吃得多。”

“那第二天给我买呢？”

“嗯，你爹太忙了，可能想着的，就忘记了。”

“可能是。”

“嗯。”

“但是师傅。”陆安晓沉默了许久，颤着声儿问道：“是每次都是这样吗？那么多次，每次……都像师傅说的这样吗。”

苏叙静静的看着陆安晓，玉白的一张小脸一如既往的在不懂的时候略蹙着眉头一脸正色的模样儿，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很是无辜，从他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这样。只是这次，又好像平添了几分落寞。

“来，先站起来，别蹲着。”苏叙伸出手。

陆安晓摇了摇头：“师傅，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坐会儿就好了。”苏叙半躬了身子，轻而易举的抓住陆安晓的肩膀往上一提，将她放坐在身后的石阶上，随即也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本能的拿起手边的蜜饯果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放。

“师傅您觉得好吃？”陆安晓怔愣的功夫一转头，见苏叙已然吃了小半袋。

苏叙正色：“晓晓，我不知道说什么

。”

“嗯？”

“我想找很多很多的理由告诉你，你爹或许是有很多的苦衷，可是我好像很难这么说。”

“没关系，我自己会告诉我自己。”

“我知道你很擅长，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你总是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给别人理由。”苏叙想了想：“晓晓，其实你很好的。很乖，做事情很妥当，别人说话的时候你会认真听，你做饭也很好吃，你背书背的虽然不快但是记的很久，还有你……虽然你很笨可是你很好学。总之……陆安晓，你是个很好的小孩。”

“谢谢师傅。”陆安晓勉强咧了个笑。

“不客气。”苏叙呐呐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连忙紧着说：“我的意思是他们看不到你的好，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你不用介怀。”

陆安晓垂了脑袋：“嗯，好。”

“大家都很喜欢你的。”苏叙努着嘴想了半晌：“你看山底下那个见人就叫的土狗，见谁都叫，就见你不叫。

“师傅，它也就见你叫。”

“那……还有那些个老婆婆老爷爷他们，拉着你就不放手，非得叫你到他们家去吃饭。”

“是因着师傅。他们盼着下回他们上山去时能往前些早点看，叫我帮忙排一排。”

“还有那个小胖子啊，总要送你上山的那个。”苏叙说起来略有些咬牙切齿，翻了个白眼极正经的说道：“所以，这世上有很多的人，是觉得你很好的。你不必为了那几个人，觉得自己不好，你明白了？”

“明白。就好像……我大哥哥今儿跟我说，欢迎回家。他说，是家。意思就是，那个地方在他看来，对我，是家。”陆安晓又酸涩了眼睛：“你知道吗师傅，陆家很大的，满眼里的热闹，装都装不下。怎么现下就空荡荡的了，就少了两个人。有那么重要吗，就两个人而已……”

“晓晓……”

“师傅，我这里很难受……”陆安晓面色平静，只是捂着心口一下一下的捶：“就是这块儿，我说不上来。师傅，我是不是病了，怎么那么难受……”

苏叙看着红着眼睛的陆安晓缓缓叹了口气，伸手

把她脑袋往自己肩膀上一压，那个当下，陆安晓一言不发，随即嚎啕大哭。

陆安晓说：“师傅，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是不是家不重要，我想它很热闹，一直很热闹，特别热闹。”

次日傍晚，陆旻恪到访。在那之前，陆安晓并没来得及去告诉陆旻恪自己与苏叙所住的客栈。

那一日里，陆安晓并未出门儿，攥着凉帕子敷眼睛，连午饭都是小二送了上来的。苏叙说陆安晓这副模样儿极像是成日里抱着孩子被丈夫虐打的小媳妇儿，很是激发了他写书的灵感，因而闷在旁边的房里头一日，直至半下午方才出门，冷眼瞧着陆安晓红肿的眼睛，嚷嚷着要在大秋日里从街上买些冰来。

一推门的功夫，便瞧见一身蓝衣立在门前的陆旻恪。

苏叙愣了愣，随即侧身。

“苏先生。”陆旻恪规规矩矩的一个拱手，待苏叙落座后点了点头，方才转头看了一眼一旁还没回过神来的陆安晓，轻声问道：“苏先生，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是……我想单独跟您聊聊，可以吗？”

“那我先出去。”陆安晓极有眼色的站起身。

“不必。安晓是你们陆家的姑娘没错，可也是我的徒弟。”苏叙笑了笑：“没什么她不能听的。”

“还是让安晓出去歇歇吧。”陆旻恪蹙眉。

“我不会管你们陆家的事儿。”苏叙竖着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傅家的也是。”

陆旻恪声音一低：“那……宋瑶的事儿呢？”

苏叙当即敛了笑意，定定的看了陆旻恪一眼，头也不转的扬声道：“晓晓，我想吃牛肉汤面。你做的。”

“好，我去给师傅准备。”陆安晓站起身笑了笑，走过陆旻恪身边时顿了步子：“大哥哥吃面吗，要不要给大哥哥煮一碗？”

“不必了，谢谢。”陆旻恪看向陆安晓时一愣：“安晓，你的眼睛怎……”

“我还是给大哥哥煮一些吧，都是晚饭的功夫了。”陆安晓打断了陆旻恪的问话，径直出门前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陆安晓借了店家的小厨房，给了些用料的钱，擀面配料亲力亲为，

待端着三碗牛肉面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桌上有苏叙留下的字条，陆安晓极熟悉的字迹，只是比以往更潦草些。

“有事出门，不必等。”

陆安晓搁了托盘在一旁，在房内晃荡了一圈儿，随即半躺在榻上，拿起矮桌上的凉帕子敷在眼上。

苏叙回客栈时已是清晨，推开门极轻的动静，陆安晓还是在那个当下循着声儿猛的从榻上坐起身。

“师傅，您回来了。”陆安晓哑着嗓子。

苏叙一愣，面色疲倦的别开脸点了点头：“一晚上没睡？”

“浅，还是睡了会儿的。”陆安晓站起身瞧着桌上的面，讪讪道：“这面都坨在一块儿了，我给您煮一碗新的去。”

“不用了，我不饿。”苏叙坐在桌边摆了摆手：“我累了，想先休息一会儿。”

“需不需要给师傅打点热水洗个脸？”

“无妨。”

“好，那我去给师傅备些点心，等师傅醒了也可以吃。”

“晓晓。”苏叙蹙着眉头扬声叫住了陆安晓。

陆安晓应声回头：“怎么了师傅？”

苏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上唇顿了半晌，终是摇头：“也没什么，你先歇着去吧。”

“好。”

陆安晓端着点心回来时，苏叙已然合衣趴在榻上的小桌上睡着了。陆安晓取了苏叙日常的外袍上前，闻到他身上有极重的药草味。

苏叙并不很喜欢药草味，说是自小他师傅常罚跪他在药房的缘故，因而大多时候都是陆安晓煮药取药。至于每月固定制药丸子的那几日，总是连饭都不及吃，便沐浴更衣，更是亲力亲为将自己那衣裳用熏香熏上好几回才罢。苏叙身上的味道陆安晓说不上来，几分花香，几分果香，是苏叙最为洋洋得意的方子，从不告与他人，都是神神秘秘的背着陆安晓自己在房里头捣鼓出来的。

陆安晓垂了眼，轻手轻脚的将衣裳给苏叙盖上，方才出了房。

之后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时常是陆安晓早上醒的时候苏叙已然出门了，直到晚上方才回来。陆安晓给煮的东西也来不及吃，看起来极疲惫的样子，只说是困了，简

单梳洗便草草睡下，多余的话都没精神讲，身上的药草味也一日比一日重。

那一日，苏叙回来的极早，太阳都还没下了山。

“我今儿想喝酒了，叫小二准备些小菜吧。”苏叙拎着酒瓶子，歪在门边上冲着陆安晓笑。

“我给师傅准备一些吧。”陆安晓搁了书册起身。

“不必了，怪麻烦的，叫他们准备就是。”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