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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君好厉害。”宗子枭对着路上的小石子踢踢踏踏,眼前是一段长阶,一脚下去,碎石毕毕剥剥地滚落,在寂静的暗夜里,是除了心跳以外唯一的喧嚣。
宗子珩听着自己的心跳,自宗明赫释出宗玄剑第八重天的那一刻,就无法停止地鼓噪着。
“父君有这么厉害吗”宗子枭迟疑地问。他停驻了脚步,看向一路沉默的大哥。
宗子珩也停下了,他抬起头,新月如钩,像一柄杀人的利器悬于头顶,月辉铺陈在莹白的雪地,更显幽森与冰冷。
“人人都说,要拥有绝顶天资,才能突破第八重天,从前也没听说父君有那样的根骨,倒是大伯”宗子枭不解道,“大哥,大伯才是咱们宗氏最厉害的修士吧,若父君都突破了八重天,那大伯也该出关了呀。”
宗子珩低下头,额发在风雪中缠舞,虚掩着他眼中的情绪。
“大哥”
“大伯是该出关了。”宗子珩发出窒闷地、冰冷的声音。
“大伯应该比父君更快功成才对,好奇怪。”
“你想大伯了吗”
“嗯。”宗子枭想了想,“其实,我想不起大伯长什么样子了,他闭关的时候,我才岁。”
“我也我连一副大伯的画像都没有。”宗子珩的声音难掩悲怆。
事到如今,他无法再为宗明赫找更多借口。世人最多只是意外,传闻中资质平平的人皇竟能有这番成就,大名宗氏沉寂三代,终于要重振雄风了,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小可。世上恐怕只有他和陆兆风知道那肮脏的、血腥的真相。
为什么这样卑鄙残忍的人,会是自己的父亲。
陆兆风手握着这个足以毁掉宗氏的秘密,又会如何利用
如今坐拥坦荡仙途,光宗耀祖的宗明赫,做梦也不会想到,为他鞍前马后、知道他所有不堪的“闫枢”其实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恨他入骨,正伺机谋夺他的江山,让他万劫不复。
宗子珩不知道该如何背负这些秘密,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父君,他为大伯不平,为枉死的修士不平
,可他要保护弟弟和宗氏百年基业,他该如何是好
“大哥,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宗子枭拢了拢宗子珩的披风,让那前襟透不进一丝寒风,“父君得此道行,你不高兴吗”
“”宗子珩低声说,“我跟你一样,很惊讶。”
“但总归是好事,大伯也能早点出关就好了。”宗子枭思忖片刻,道,“但是大家都猜错了,父君没打算立储,大哥可以放心了。”
“也许只是不在此刻公布。”宗子珩想,前段时间的谣言,或许就是故意放出来试探各方的反应,包括在寿宴上昭示自己的修为,也像在向全天下示威。
“其实我不想做人皇。”宗子枭站定在大哥面前,盯着那双温润漂亮的眼睛,“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大哥受委屈。”
“大哥不委屈。”
“骗人。”宗子枭嘟囔道,“大哥总是护着我们,为我们着想,却没有人护着大哥、为大哥着想。”
宗子珩搂住弟弟的肩膀:“为人兄长,自然就要多承担,再说,你不是总为大哥着想吗。”
“不够。”宗子枭抿着唇,不甘地说,“你再等等我,我会变得很强,父君能达到八重天,我就能达到九重天。我要这九州之上,再没有一个人能给你委屈。”
宗子珩笑道:“好,大哥等着你。”
俩人刚步下石阶,突然听到了惊雷般急促的钟声。他们双双回头,往远处的钟楼看去,脸色都变了。
这钟声代表无极宫内发生重大变故,需第一时间展开最强结界,任何人不得进出。
此时身在无极宫内的所有人,都会最先认为是宗天子出事了,俩人也不例外,他们吊着一颗心,往宗明赫的寝宫狂奔。
但跑到一半,就发现许许多多的宫人正在往相反的方向汇集。
“大殿下,九殿下。”一个内侍惊恐万状地说,“二殿下出事了”
这一晚的剧变,仿佛从宗明赫挥出那强横的一剑开始,就以摧古拉朽之势奔向失控的深渊。
当宗子珩看到死状可怖的宗子沫,他的身体也
变得冰冷僵硬。
哭嗥声,怒斥声,悲鸣声,如同在耳廓内沸了锅,咕哝作响下糊作一团,再也分不清字句,一尊尊人影在眼前忙碌交织,逐渐变作难以辨认的残像。
一切都乱了。
但他不能
乱,他接到宗明赫悲痛欲绝下发出的第一个命令将所有前来祝寿的宾客都抓起来
那一夜,整座大名城无眠,等不到天亮,宗天子的嫡子被毒杀的消息就会传遍九州。
这是自蛟龙会以后,大名城解禁的第一天,很可能将是最后一天。
宗子珩和宗子枭带上一众修士,连夜将大名城内的两处客居围了起来,布下结界,将所有人监禁,严格盘问。
无极宫此时更是宛若金城汤池,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无论下毒者是谁,无疑还在大名城内。
事发的第二天,无量派掌门就和李襄桐的兄长一同赶到了大名。
宗子珩和宗子枭盘查外来宾客,足足三天两夜未眠,但没有发现宾客之中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
回宫后,俩人正撞上黄弘、黄武。
“可有进展”宗子珩急问道。
黄弘道:“二殿下的一个内侍失踪了,几个时辰前,刚刚在荷塘里发现他的尸体。”
“他怎么死的”宗子枭瞪大眼睛。
“被灭口。”黄武凝重道,“只是现在,还不清楚他是被收买了,下毒后遭灭口,还是发现了下毒者才被灭口。”
“毒药呢”
“那毒药有些罕见,配方与药谷的乌毒散相似,但配比有些粗糙,帝君找药师看了,不像是专精此道之人配出来的,倒像是用民间的方子自己调出来的。”
“这配方药谷可曾公开过,能查到什么线索”\
“药谷从不公布毒药的配方,但民间确有流传。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或许能提供线索。”黄弘道,“方子里用量最大的赤脂,只能在南海红土里找到,由于提炼十分不易,用处又不广,倒卖赤脂的商户很少,若去溯源,定会有所获。”
“赤脂”宗子枭思索道,“
我怎么记得,女子用的胭脂里就有赤脂”
“有的有,赤脂价格不便宜,大部分胭脂里都用朱砂。就算是配了赤脂的胭脂,用量也十分少,只是用于固色,而要练乌毒散,需要大量的赤脂。”
“大量,是多大”
“至少百余块,而且比从红土里提炼还难,所以,几乎无可能。”
宗子珩叹了一声:“我们盘查了宾客,也没有发现什么。”
“二位殿
下辛苦了。”
“大哥,我们去看看父君和母后吧。”
“好。”
“二位殿下”黄弘道,“现在,还是先别去了。”
“怎么了”
“无量派掌门正与帝君、帝后议事,此时不宜打扰。”
宗子珩点点头:“小九,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那你呢”
“我想去看看那内侍的尸体。”
“不行,你也回去休息。”宗子枭皱眉道,“等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去。”
“是啊大殿下,你们累了两三天了,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一时也查不出什么。”
宗子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好吧。”
回到清晖阁,沈诗瑶在等他。
“珩儿。”沈诗瑶走过来,担忧地摸了摸儿子的脸,“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合眼啊。”
“儿子这不就回来休息了,母亲不必担心。”
“哎,叫我如何能不担心,你好像都累瘦了。”
“没事的。”
“你查的可有进展”
“尚没有。”
“我听说今天在荷塘里找到了一个内侍的尸体。”沈诗瑶拢了拢头钗,不咸不淡地说,“说不定就是他下的毒。”
宗子珩没有接话。
“会不会是那个闫枢回来报仇”
宗子珩沉声道:“闫枢与二弟能有什么恩怨,要报仇,也该找我。”
沈诗瑶轻斥道:“别瞎说。宗子沫宫里宫外一堆风流债,说不定就栽在这上面了。”
“母亲,未有定论,莫要非议。
”
沈诗瑶轻哼一声:“我就不信李襄桐没这么想过,她管不好自己的儿子,自然有人替她管。”
宗子珩感到一阵头痛:“母亲,二弟尸骨未寒,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沈诗瑶眯起眼睛:“你说的是什么话这般顶撞自己的母亲宗子沫死了,你该高兴才对。”
宗子珩瞪直了眼睛。
“小九还小,其他兄弟都不成器,他死了,就是你最大的机会。”
“母亲”宗子珩厉声道,“我们是亲兄弟,你怎么能能”
沈诗瑶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妇人之仁我怎会生出你这样软弱可欺的儿子。”
宗子珩握紧了拳头,双目赤红:“儿子绝非软弱之人,母亲如此利欲熏心,冷酷无情,实在叫人失望透顶。”
沈诗瑶柳眉一挑,高高扬起了手。
宗子珩凌厉地直视着自己的母亲。
沈诗瑶的手却顿在半空,随后缓缓放了下来,她冷笑道:“有一天,你会明白娘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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