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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姐姐!”
明护这一声怒气十足,震得周遭的树木花叶都抖了三抖。
溪山却不慌不忙,抬起头重新回到正常距离,挑起左边眉毛,道:“就是这小子弄坏了发钗?”
“阿护是我弟弟,你收着点。”绿央点点头,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
她们做妖的,惯常要脸皮厚些,更别说在桃源和无间待的这些年,也是没羞没臊地惯了。
明护见溪山并没有动作,反而手指依然在那片光洁处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登时一腔怒火烧到了极致。想都没想,利箭就破空而出。
溪山不慌不忙,腾出一只手捏住箭尖,另一只手揽住绿央的腰,将她好好地放在石凳上。自己则站起来迎战。
绿央一派悠然地坐下,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品尝起来。
真香啊,还是蓬莱的糕点香。浸足了桂花的香气,又没有桂花的苦涩,软软糯糯的。
直到吃完了一块,那边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绿央才懒洋洋地道:“阿护,停手吧,你打不过他的。”
话音刚落,明护就被溪山两指点在肩头,飞落在绿央脚边,扬起不少花瓣。
绿央拍拍手,单手拉了明护起来,又对溪山道:“说了是弟弟,你怎么还不让着点。”
溪山此刻已经踱回绿央身旁坐下,依然一派气定神闲,连头发丝都没怎么乱。他道:“弄坏了我给你的东西,就算是小舅子也得赔礼吧。”
明护刚刚站起来,又在风中凌乱了。
“什么小舅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姐姐,他到底是谁!你……你们……”
绿央刚拿起一块桂花糕往溪山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问:“好吃吗?”
听了明护的话,又侧身过来拉这个弟弟,道:“什么你我他的,他刚说得不是很清楚了吗。坐下,你也吃!”
言罢,又拿起一块糕点把明护的嘴塞得严严实实。
被迫接受了这个信息的明护,只能鼓着腮帮子拿愤恨的眼神去盯那个罪魁祸首。没曾想对方还跟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的样子。气得他差点噎住。
“你不是说一半力量都留给在无间的分身了吗,怎么还这么厉害啊?”绿央一边给脸都涨得通红的明护斟茶,一边好奇地问溪山。
“恩,打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护又差点噎住,但他确实打不过,只能仰头给自己灌了一整杯茶。
没忍住轻笑出声,绿央又问:“那现在外界还有你打不过的吗?”
溪山端茶的手微滞,道:“有……”
“谁啊?”
“你爹……”
“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绿央笑得差点掉凳子底下去,被溪山捞了回来。
这下明护心里可算高兴了一点,半笑不笑地冷哼道:“你且等着吧,两位师父可不会放过你的。”
师父们有多疼姐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下“丑媳妇”上门了,不被好好收拾一番都怪了。
明护腹诽:最好打断他一条腿!
没过多久他的愿望果然实现了。
明烛和南天议完事一出来,到绿央院中看到溪山的时候那叫一个怒火滔天。明护觉得南天师父的鹤羽都炸飞了,更不要提从来和煦的明烛脸都气歪了。当下就捉溪山回主殿去了。
明护不解:“不应该就地打一顿赶出去吗?”
灯火明明的蓬莱主殿内,明烛和南天都用一种怒火中带着警惕的眼神盯着下坐的溪山。
就这么看了半晌,还是明烛率先开了口。
“溪山,你怎么出来的?!”
溪山不急不缓,道:“二位宗主放心,我大半修为都留在无间的分身上,魔气尽隐,没人会发现我出来了。”
明烛又问:“那你煞费苦心重回人间,想干什么!?”
溪山笃定地看着两人,缓缓吐出两个字:“提亲。”
明烛倒吸一口凉气,南天则直接暴起。
“什么!”
一把提起溪山的衣领,南天额间那点朱红都闪烁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比我都小不了多少吧,你怎么有脸的!”
这话听来熟悉,怎么和桃源听到的差不多呢。溪山单手握住南天的手腕,并未用力,只道:“前辈同为妖族,当知道百年对于妖来说,不过须臾。前辈你不是同样叫宗主‘哥哥’。”
南天猛地松手在溪山胸膛上一击,连带着座下的木椅都击了个粉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溪山,语气里的愤怒丝毫未减:“纵使我们不兴人族那套伦理纲常,但是她才多少岁!况且……她知道你当初为何堕魔吗?”
溪山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闻言身形微顿,垂下眼道:“她不知。”
“你敢骗她!”
“并非有意欺瞒,我会如实告诉她的。”
看着溪山的模样,南天还是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可泄,提掌又要上前,却被明烛拦下。
明烛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同丫头……已经结契了?”
剩下的两人面色都僵住了,南天又是一个暴起。
“我杀了你!”
溪山后撤两步,边躲边说:“未曾,前辈冷静!”
一躲一追,两人在殿中追逐半刻,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明烛好不容易拦下南天,就见溪山单膝跪了下去。
“我知她与二位父女情谊深厚,所以也诚心来向二位袒露心迹。她未点头前,我断不会……”
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下的南天,又被勾起了“心魔”,一想到乖女儿和这个年纪大的魔头……他都快走火入魔了!
明烛深吸一口气,道:“你起来吧。”
见溪山起来后,明烛又平静地道:“丫头在无间的事,我们差不多也都知道了。但是,溪山,丫头是个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她向来是别人对她三分好,就要用十分还回去的。你怎么知道她对你是爱,而不是感激和对三年陪伴的习惯呢?你在无间的岁月太长了,丫头是你漫长无聊岁月里唯一出现的人,而你又怎么确定自己对她是真心的情爱,而不是一时的新鲜呢?”
怎么又是这样一番话,跟在桃源听到的一模一样。
溪山心想,果然他的心上人太好猜了,每个人都知道怎么戳他的心窝子。
溪山前所未有地正色,道:“我此番出来,也是要寻个答案。二位放心,我对她的心思昭若日月,我很清楚。只要她确定了心意……她愿意,我便寸步不离;她不愿意,我便回无间去,断不会强求。”
两道叹息之声响起。
“也罢。咱们快些回去吧,丫头该急了。”明烛放弃挣扎,负手走在前头。
南天走过来捏住溪山肩头,恶狠狠地道:“敢对她不好,我扒了你的皮当坐垫!”
“放心,我舍不得对她不好。”溪山道。
“收好你的魔气,别惹事。”
南天收回了手,同未过门的“儿媳妇儿”往外走。
刚刚要走出主殿,明烛道:“你今晚先歇下,正事明日再谈。”
“宗主可是说法阵的事?”
明烛和南天都扭头去看他,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丫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丫头似乎很在意这个事情。但我们……都不太想她再次卷入这些事端里。你既来了,多个人劝着也好些。”
“我自然也不想她踏入是非旋涡。但,她要如何做,只看她自己。我只管陪着就好。”
闻言,南天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心里的怒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于是道:“丫头一向自己有主意,我和哥哥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会怎么干涉。只是担心……”
“二位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叫从前的事再现。”
两人听到这句话,脸色终于松快了一些。
说话间,三人也已经走回了绿央的院子。
而刚刚搅起三个男人战争的绿央,还悠哉悠哉地抱着明护那把金弓,把一颗血红的玉石往弓柄上嵌。
南天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两步就窜了出去。
溪山一手拿过那把金弓,一手揉搓着绿央的手指头,全然不顾一边明护冒火的眼神。
“溪山你回来啦!腿有没有断,我看看。”
绿央蹦起来抱住溪山的胳膊,眼睛还不断往对方腿上瞅。
溪山单手将人环住,走了两步顺势带着人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明示自己的腿好得很。
“弄这个做什么,也不怕弄疼手。”溪山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金弓。
绿央展开手里那块血玉给溪山看,道:“今日得了这个,你不觉得镶在阿护的弓上正好吗。”
溪山拿过那块血玉,单手一按,那抹血色便好好地嵌进了金闪闪的弓柄里。他看也不看一眼,顺手就抛给了在一旁站着的明护。
绿央开心地就要去搂溪山的脖子,却听到两声极为严肃的轻咳。
“咳咳,丫头,下来!”
看到两位老父亲的面色都是统一的难看,绿央一个激灵,直接就从溪山的腿上跳了下来。在明护面前她可以没羞没臊,但当着爹爹和阿爹的面,她可不敢。
只能规规矩矩地喊:“阿爹,爹爹。”
“饿了吧,先用膳。”明烛拍了拍女儿的头,将那份不安和慌张拍散一些。
席间,蓬莱宗两位宗主和得意弟子很默契地把绿央围在了中间,坚决不让溪山靠近半分。五个人就这样“明枪暗箭”“阴阳怪气”地吃完了饭。
绿央见两位老父亲和弟弟对溪山虽然唇枪舌剑来回交战个不停,但好歹没把人赶出去,溪山看起来也并没有被“打断腿”,心里还是觉得放松了一些。她当然知道,明烛和南天并不会对溪山下死手,但依然格外在意两位父亲对溪山的看法。
入了夜,绿央趴在榻上,看溪山摆弄那支坏了的发钗。屋里焚了檀香,叫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那发钗在溪山手里转了一轮,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绿央眼睛亮了。
“修好了?!快,给我看看!”
溪山将发钗放回梳妆台上,与另一只并在一起。自己走回来,侧身上榻,将人圈在怀里。
“你该睡了,明日再戴。”
绿央低头玩环在腰间的手指,道:“你同爹爹他们说了什么?”
“自然是坦白,我想把他们的宝贝拐走。”
绿央的手顿了一下,声音闷闷的,道:“那他们怎么没把你扔海里去。”
“差点,但他们又怕你伤心。”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溪山问:“卿卿会伤心吗?”
绿央点了点头,道:“会的,会很伤心。”
溪山翻身将人放到榻上,让绿央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扯过了一旁的软被盖好,自己也在床沿躺下。
有一下没一下地被摩挲着耳朵,绿央觉得溪山今天有点不一样。
于是她伏在日思夜想了许久的肩头,道:“溪山,怎么了吗?”
“卿卿,如果当初,无间之下,你遇到的不是我……如果……是不是换成任何一个人,陪你三年,你都会如此这般。”
曾经的“以后再说”终于被剖开了摆到明面上,避无可避,绿央的心和脑,一瞬间闪过了千万种可能和情绪。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是感激吗,亦或者是习惯?但她的心立刻先想法一步否决了这两种可能性。对她好的人,她全部都记在心里,却全然不是这样的感觉。
她的心在告诉她,曾经身份、环境、心魔一起阻碍自己承认的情感,在这次全部都被释放了出来。独自重返人界,解开的不仅仅是自己从前的心结,还有一直以来刻意封闭的爱。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拧巴得自己都讨厌的树妖了。几乎是在短短的时间里,绿央立马就确认了自己的心。
可是她这短暂的思索,却让问话的人误会了。
溪山叹了一口气,默默抽回了被枕住的手臂,坐回了榻沿。
“就知道……明日我会自行回无间去。你……你想跟谁走都可以,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却被一双手紧紧地环住了腰。
溪山把手覆在那双手上,道:“别这样……”
“别哪样?!别爱你吗?”
清亮明晰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溪山睁大了眼睛。
绿央松开手,将人掰过来面对自己。
“你问我的问题,我还给你。如果当初掉下去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也会如此这般吗?”
溪山愣住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立刻马上,怕被误会似的,他补充道:“我只知道我心悦的是你!”
绿央捧住那张脸,笑盈盈地道:“是啊,哪有那么多如果当初呢。分明掉下去的是我,接住我的是你,那这就是既定的缘分,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些不会发生的如果。你面前的是我,你心里的是我,这就够了。”
溪山的眼神清明起来,又带着些被满足的欣喜,像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小孩。看得绿央心也荡驰起来,忍不住在对方嘴角啄了一口。又继续道:“我也自私地想过,干脆什么都不说,你我之间就这样,不用被既定的关系束缚,想见就能见着,反正你哪儿也去不了。”
“但是,溪山。我出来的这些日子,明明哪里都没有你,但处处都是你。看到从前的人,我想你在就好了;吃到好的吃食,想着也要带给你尝尝;遇到漂亮的首饰衣服,也总觉得没有你做的好。你可以说这是我把你的陪伴当成了习惯。但我很清楚,就算是习惯,那也是无法由他人代替的习惯,一辈子也戒不掉的习惯。”
“溪山,我喜欢你,无比确定地喜欢你。”
两双眸子里都只剩下对方,溪山猛地伸手将人紧紧箍住,低头吻了上去。不是从前那带有桃花酿的甜涩微醺,而是林檎的清香馥郁,直往人心头钻。但却是一样的醉人。
待到这个格外绵长悱恻的吻结束,溪山将下巴抵在绿央的头顶,道:“对不起,是我太犹疑不定,这些话竟要你来说。”
感觉到心口传来轻轻的颤动,那是怀中人在无声的笑。
“傻子,我是妖诶,还是个树妖,脸皮可厚,谁说又有什么区别。”
末了,绿央语气怪怪地又问:“溪山,以前我怕说,怕挑明,其实还有个原因……你……”
溪山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回答:“不会,永远不会。”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知道。”是笃定的语气,溪山继续道,“卿卿,我和她不一样。我们做魔的都一根筋,我说不会便不会。即使你不爱我了,即使我死了,也不会!”
溪山手臂收紧了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安全感多传递一些出去。
他眷恋地拿下巴磨蹭着这颗毛绒绒的头,就又听怀中人说:“既然这样,你也快说说,我也想听听大魔头的心意。”
温热的气息覆在耳边,温柔的话语好似能直达肺腑。
“我心悦卿卿。只有你,只要你,只会是你。”
耳鬓厮磨半晌,绿央才重新枕着溪山躺下,只觉檀香之气愈发馥郁,安定下来的心神也让她更加困倦。
她握着溪山的手指,含含糊糊地问:“还走吗?”
溪山反手将人揽到自己身上趴着,笑了笑,道:“要的。”
被湿漉漉的眼睛瞪了,他才补充道:“得回房啊。”
绿央这才趴回去,听着他的心跳,道:“有多的被褥,你可以睡地上。”
胸腔里传来的心跳登时如雷般震个不停。
半晌溪山才道:“你爹会扒了我的皮。”
绿央笑了一下,溪山摸了摸她的头,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好。”
说完绿央闭上了眼,沉入了带着檀香气息的美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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