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个归期天已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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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央靠坐在霙身上，眼睛盯着那扇门。自从萧如松进去之后，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里，任谁看了都知道她连头发丝儿都在坐立不安。

溪山抬起一只手覆到她眼睛上。

“别看了，眼睛都看红了。歇会儿吧。”

绿央拉下他那只手，捉住了两根手指，依然皱着眉问溪山：“师兄他进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会不会……会不会……”

回握住有些冰冷的手，溪山揉开那紧拧的眉头，声音轻柔地道：“不会！萧如松不仅修为高，而且心思缜密，绝不是无能逞强之辈。”

“你师兄，比你想象的强。”

说着，溪山剥了一颗糖塞到绿央的嘴里。嚼着嘴里丝丝的甜味，绿央眉头终于展开。她心知溪山说得没错，萧如松的实力绝不是她从前以为的中上。

她这位师兄，只是习惯于藏锋而已。无论是修为还是聪明程度，都是一宗之主的材料。

当初萧如松能被风羲挤下来取而代之， 大概率只是因为他自己无心去争。

那颗糖化得只剩一半的时候，四周以及门上猩红的岩浆都停止了流动。绿央和溪山站起来，在那门外又等了半个时辰。

那道“门”随着这火山中的禁制一起消失了。

萧如松从空洞之中一步踏出，他的鞋靴和衣摆由血染就，上身也有着斑斑点点的血污。而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异常瘦弱的少年。那少年上半身未着任何衣物，胸前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绿央就在这洞门外，立即迎了上去。

“师兄！可有受伤？”

萧如松摇了摇头，道：“无碍，让师妹担心了。”

“这是……‘金’？”

“是。金石已取，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萧如松抱着少年往前走。就这几步，绿央一下发现他腿受了伤，但很明显此地并不是说话疗伤的好地方。便也没说什么，跟着往外走。

没有了禁制，出去的路比来时更轻松。不多时，三人和霙就已经出了火山口，重新立于千暮山山巅。

抬眼望去，山上山下那些鲜红的血虽然还在，但原先笼罩整个千暮山和第四域的黑红雾气已经慢慢散去。雪纷纷而下，很快就会重新覆盖那些脏污。千暮山之下，在逐渐恢复从前的干净。

萧如松领着二人和霙，在千暮山找了一块向阳之地。那里长着一棵在这场祸事里还完整保存下来的松树。

那名叫金的少年，被葬在了这棵树下。此后他不用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藏度日，也无需再害怕有人随时要取他的性命。只扎根最纯净的土壤，向阳而生。

一路上，萧如松已经跟他们讲了金的故事。此刻，绿央抬手在那拱起的小雪包旁边，植上了一株麻木紫。土棕色的干枝杈上没有片绿，却开满了蜡黄色、有紫色条纹的小花。香气馥郁，即使站在几丈外，也能闻见。

那株麻木紫紧靠着雪包，枝丫横插环绕在那松树之前，远看过去，好像是倚着松树的树干。

雪又下了起来，绿央抬手接了一片雪，喃喃道：“纵有可恨处，奈何无可择。”

溪山捉住这只冰凉的手，用大掌整个包裹住，道：“走吧。”

他声音很轻，轻到绿央以为他也被北境的寒气侵扰了，连那手掌都没有以前温暖。

一行‘人’下了千暮山，又直奔碣峰。

?见到霙，开口就是让绿央摸不着头脑的话。

“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这老东西撑不过去呢。”

霙抬起已经恢复的狼眸，瞥了一眼?，道：“彼此彼此。咱俩，谁也不比谁年轻点。”

眼见那冰台之上的风就急了起来，绿央有理由怀疑如若?不是被封印的状态，一定会和霙干上一架。

溪山道：“行了，?赶紧的吧。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风阵里头的?瞥一眼溪山，没再说话。他自顾自地解了自我封禁，那旋转的风阵过了一刻便停了下来。

结界一收，?恢复了正常模样，从冰台上下来。绿央瞧他外表，也不过三十好几的模样，身高跟溪山差不多。但那一头长发却是胡乱炸着，腮两边的胡子也是一样的造型，活像是被风吹了几天几夜定了型，再也回不到柔顺的模样。

被绿央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盯了半天，?也不恼，反而走过来弯下了腰。

“你这小姑娘一直盯着我，是不是也被我英俊的外形迷到了啊。哈哈哈哈！”

绿央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她头一次见比自己皮还厚的妖，于是抱着溪山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叔叔，那个……额，我还是觉得大魔头和我师兄帅点。”

?的胡子吹了两下，溪山反手揽住绿央，道：“?，还想我夫人给你治伤的话，就别逗她了。不然，我们马上去第三域告诉雰，你快不行了。”

“啊别别别，我闭嘴我闭嘴。”

?一连摆了好几下手，带着胡子和头发一顿乱晃。绿央想：“这?还真是很怕雰呢。”

这闹了一下，?才算安静地坐下来让绿央给他治伤。

看着认认真真催动灵力的绿央，?声音轻了下来：“小姑娘，不要见怪啊，我就是太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孩了。”

绿央手上动作没停，回答他：“叔叔，我不小了。没事的，我是妖嘛，没几个有我皮厚的。恩，你是第一个。”

说完她还冲?眨了下左眼，灿然一笑，把?也逗笑了。

“哈哈哈，那就多谢夸奖了！”

那边溪山看两个人做着正事还不消停，一个眼刀就递了过来。绿央赶紧跟?嘘了一下，两个人都同时降低了音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还在说些什么。

?受伤不重，只是封禁自我损了些本源修为。绿央替他修补了一些，好撑过这第四域重建的关键日子。剩下的后面再慢慢养就好了，以?这种等级的修为，想必也花不了多久的时间。

绿央同?笑嘻嘻地道了别，跟着其他人往外走。

刚刚踏上那台阶，溪山扭过头问她：“刚刚跟他说什么了，笑成那样。”

想起这个绿央就又笑了起来，她跳上两级台阶，转身弯腰跟溪山说：“把柄！”

溪山立刻懂了，他笑着单手把绿央抱起来往上走。他俩走在最后面，倒不会挡了其他人的脚步。绿央感觉覆在自己腰上的手好像比先前又凉了一些。她低头去看溪山，对方只是侧首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没说什么。绿央正要开口问，那殿中却传来了?的声音。

“喂，老狼，让雰过两天来给我修修这殿！”

走在最前头的霙头都没回，“哦”了一声就继续走了。

绿央想起刚才?跟她讲的事情，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把要问溪山的话都忘了。

出了第四域，霙要先去找雰。绿央和溪山、萧如松却没有停留，直接就回了第二域。

回到呼克族的领地，三人交还了狩猎地图和狼牙，这才坐下来跟重竹好好把一路的事情讲清楚。

重竹听完，看了看那枚白色的金石，又抬眼去看萧如松，道：“能平安无恙归来已是万幸，没曾想你还能有此机缘。”

萧如松度化的杀戮之气如今已经化为了纯净的灵力，将他的修为提升了不少。他周身那层时隐时现的淡金色光晕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松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是你自己拼来的，好好运用就是。只是，切莫让外人知晓。”

“如松明白！”

重竹点点头，又继续道：“金石既已寻得，咱们还是尽早回蓬莱去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两眼溪山。绿央只以为重竹是在想他们之间的事，也没甚在意。

她道：“师叔要回蓬莱吗？到时候各家都有人在，只怕……”

几人了然，各家有不少重烬门的人，虽不至于为难重竹，但也免不了有背后搅混水嚼舌根之辈。现下灵石的事都忙不过来，这一乱，哪里还分得出来心去管。

于是，重竹道：“不若我们先回桃源吧。”

说话间，他又抬眼去看溪山。

溪山脸色不太好看，刚要说话，却突然喉间一紧，心口的疼痛再也无法压制。

他五指紧抓住胸口，一口血吐在了石头地上。那血滚烫得像在岩浆里过了一圈。

绿央大骇，当下就红着眼扑过去把人抱住。

“溪山！怎么了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你别吓我啊！”

说着那眼泪就作势要往下滚，她许久没哭过了，这下觉得连心都跟着在颤。

“别哭，没事的。”

那一连串的珍珠却没收得住，直接滚到了地上。怎么可能没事，在绿央眼里，大魔头是强大的，是那种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强大，从来没想过他还有受如此重伤的一天。所以绿央才慌，才害怕。

重竹叹一口气，道：“他出来太久了……”

绿央已经扶着溪山坐好了，听到这话，又扭头去看重竹。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

“一半修为给了分身，又强行压了魔气。他离开分身太久，本源不济，两相受损，本体受了反噬……”

绿央突然觉得自己太蠢了，溪山明明说过按时回去就会没事，自己却没问过这个“按时”是何时；明明先前在千暮山，就觉察出了溪山的异样，大魔头连血都是滚的，何时那样冷过，自己为什么不问一问。

这样一想，她的眼泪又要控制不住。

不想这样没用地哭下去，绿央抹一把眼睛，道：“走，我们回去。反正师叔和灵石都找到了。立刻回去。”

溪山笑了笑，将人扯到自己腿上坐着。

“傻子，你现在跟我走了，回头又要担心这个、又要担心那个的。这样，你师叔跟我回去就好，你和萧如松带灵石先去蓬莱。”

“不行！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

“你忘了自己这回出来是干嘛的？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卿卿，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他嘴角的血已经被绿央擦净，额间的魔印也一闪一闪。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绿央，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别怕，我死不了的。还没成亲，我不敢死。”

绿央抬手就去捂他的嘴：“不准瞎说！”

其他两个人早就已经出去，只留他们两个说话。

像从前那样，溪山将下巴放在绿央的肩头，道：“这件事一完，你彻底放心了，才会真的好好地待在桃源。我希望咱们成亲的时候，你是无牵无挂、开开心心的。”

绿央不说话，只是坐起身，捧过那张朝夕相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两人额头相抵，绿央尝到了那滚烫魔血的味道，把自己的唇也染得鲜红。

等到两张唇分开之时，绿央眼睛还湿漉漉的。

“那你要乖乖养伤，我可不想成亲的时候，看到夫君病恹恹的。”

听着这似撒娇的话，溪山笑着道：“你不相信师父的本事？”

绿央点点他的额头，道：“我是不信你会乖乖听话。”

溪山失笑，将头埋在爱人的颈窝挨蹭许久。半晌，他闷闷的声音才传来。

“只听你的话。”

两人在屋内待了许久，久到重竹都快怀疑溪山是不是装的了，那两人终于肯出来了。溪山平时就跟着绿央寸步不离，现在重竹瞧着，两人恨不得粘在一块。

他也没说什么，只问：“想好了？”

绿央点点头，道：“恩，师叔你带着溪山先回桃源等我。咱们入了夜一起离开北境。”

“好。你……”

重竹话还没说完，忽然从霭岭方向传来一声狼嗥。众人闻声望去，雪狼立于山巅，高大的身影昭示着绝对的实力。那一声狼嗥，更像是一句真言，让北境第二域所有生灵的灵魂都跟着吟唱起来。

北境第二域，呼克族和霭岭的神，回来了。

呼克们纷纷从洞穴出来，脱帽而跪，虔诚地欢迎他们的守护神归来。

绿央几人婉拒了呼克们的挽留，当晚就离开了第二域。雪狼驮着四人，一路送到了第二域边缘。飑早早地等了在那里，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霙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

等到把人都送出北境了，飑还在后面喊：“魔君，魔君夫人，下次再来啊。”

那声音很快就散在了呼啸的北风里。

结界外等着他们的是林嵁，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各自行动。

绿央看着溪山越来越远的背影，知道对方的视线一定也落在她的身上。一直到天边再没有人影，绿央转身跟萧如松说：“师兄，走吧。”

萧如松走到她身侧，微笑着说：“我还以为师妹会忍不住……”

“什么？忍不住嚎啕大哭，还是忍不住跟着他跑回去。哈哈哈，师兄，我不是七年前那个小孩了。”绿央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哀戚之色，也冲萧如松笑，继续道，“又不是不见了。只有我快点处理好这些事，才能快点回去成亲啊。”

萧如松拿那管白玉洞箫敲了敲绿央的脑袋，道：“恩，师妹长大了。”

“嘿嘿。趁着溪山不在，师兄随便敲。”

两人笑着说话，中途又跟林嵁调笑一会儿，很快就回到了蓬莱宗。

明烛和南天听了一行人的北境之旅，又亲眼见着女儿完好无损，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明烛将金石收到宝盒中，又悉心传授了萧如松融合调息之法。几人才回到绿央的小筑里坐下吃了顿饭。

“什么？！念安和小珏受伤了！”

听南天讲其他几个地方的情况，绿央夹着的菜都掉盘子里了。

南天安抚道：“时家那个小宗主倒是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倒是这位时珏，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啊？小珏那可是烬微山长大的妖躯。是哪块灵石这么厉害，比金石还难对付吗？”

“也不是灵石难对付，只是……”

明烛重新给她夹了菜，才将时祺、时珏和风羲三人在云州瘴林的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