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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珏从床上腾起来,麻溜地就去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那个领他们来的小姑娘。

他笑笑,露出两颗虎牙,小姑娘愣了一下。

“小姑娘,怎么了?”

时珏半倚在那门框上,偏着头才没抵住门框顶。

那小姑娘似乎不会撒谎,还以为时珏在问她为什么发呆,便老老实实地说:“你…笑…好看。”

时珏笑得更开心了。他并不是那种很凌厉、明显的俊,非要说,也是俏多一些。有一种不知收敛的张扬少年气,像沾着露水的青柑,带着让人放松的清爽,笑起来让人毫不设防。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我是问你来找我们干嘛。”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说话更结结巴巴了。

“族长…叫…你们,用饭。”

时珏这下明白了,是来叫他们去吃饭的。于是他道:“好嘞,你等等啊。”

说完他转身回屋,不多一会儿,风羲和时祺也跟着他出来了。

三个人跟在那姑娘后头往外走,当然那两名壮汉依然一左一右跟在他们身边。

走着走着时珏突然问:“诶,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姑娘抬头看他,想了想,道:“柍。”

她声音有些小,时珏没太听清,便弯下腰去:“什么,阳吗?”

这时旁边那两名壮汉其中一位喊了一声:“柍柍!%……%*&”

后面的话他们都没听懂,但听到那个姑娘的名字,时祺、时珏和风羲都同时扭头去看那壮汉,看得那男人一愣。

小姑娘以为他们三人生气了,赶紧解释,一着急,竟然话都说得顺溜了:“他,他让我不要多跟你说。没……没说,别的。”

三人都回过神来,时祺这才道:“所以,你叫央央?”

小姑娘点点头,瞧那三人互看一眼,脸上的神色她看不懂。于是又问:“怎么,了?”

时珏恢复了笑脸,道:“没怎么,是哪个字,你会写吗?”

小姑娘又点头,然后拉起时珏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柍”字。

“原来是这个字啊。”

其他两个人自然也看清了,神色好看不少。

“是树,的意思。”小姑娘写完还跟他们解释,“我们,都是树。怎么,这个字,不好吗?”

“好,当然好。而且我最好的朋友也叫央央,不过没有你这个木。她也是棵树。”

这下小柍明白刚才他们三个人怎么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了。

“那她是什么树?好看吗,叶子长得大吗?”

“哈哈哈哈,她是木鹤楸,好看是好看,还会开花,但她那叶子硬邦邦的,还是我这珏树的叶子又大又好看。”

“珏,我们也有,不过都在,那头。”

她说的那头,自然是指瘴林被雾气笼罩的部分。风羲和时祺看一眼时珏,明白这里的敃族人也没办法自由进出,看来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时珏面上的表情没变,抬手拔了根自己的头发,那头发在他手里转眼就变成一片珏树叶。

“喏,给你!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看!”

小柍拿过那片叶子,眼睛都亮了,捏在手里看了许久。或许是生在这种遗世之地的缘故,三人都觉得这看起来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纯真又可爱。

走过半个村,又走到了那片草地之上,他们才发觉这是在往巨榕的方向走。敃族人的村落紧挨着雅榕那片地界,五人慢腾腾地走了半刻钟就到了地方。

抬眼看过去,那树下竟是坐了近百人,应当是全族人都在了。而这棵雅榕比他们远观之时都还要让人震撼。树冠大到遮盖这近百人的宴席还有多。那树叶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极尽生机,一片绿意之中连半点枯黄都没有。就算是下起雨来,下面坐着的人只怕也淋不到分豪。

等到走近了,风羲他们才发现敃族人都是席地而坐,只用木制的矮桌盛放着食物。先前那名佩戴大叶冠的女子正站在人前说着什么。

看到人已经带到,那女子停下朝他们几人走来。

小柍率先开口:“族长,人,来了!”

那女子笑着拍了拍小柍的肩膀,挥手让那两名壮汉退下了。

“在下小妹,没有礼数不周吧?”

三人抬手行礼,风羲道:“族长客气了,小柍聪慧可爱,是我们麻烦她了才对。”

“既有机缘来了此地,便是我们敃族的客人,不必拘礼,我名为柟。”

“风羲。”

“时祺。”

“时珏。”

三人行了礼,又报了自己的名字。

“风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如风似旭。”

听到这个话,时祺和时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曾想这话头马上就调转到了他二人身上。

“二位是姐弟?”

时祺道:“阿柟姐好眼力。”

阿柟又左右看两人一眼,道:“不像。你二人虽都是好样貌,却着实眉眼生得不像。”她猜两人是姐弟,完全是因为姓氏。时这个姓少见,两人同一个姓,只能是一家人。

时珏露着两颗虎牙,笑眯眯地说:“我长得更像另一个姐姐!”

时祺掐他一把,又跟阿柟解释:“我二人上头还有一位阿姐。家弟年幼,让阿柟见笑了。”

听了这个话,阿柟神色轻松下来,很是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无妨,小珏看起来比我小妹大不了多少,我理解的。”

时祺心想:“这位姐姐,对看上去十六岁的妖你可一点都不了解。”

“好了,为了迎接贵客,我们可是准备了不少。三位请吧。”

三人这才跟在阿柟的后头,进入了这敃族的宴席。没曾想,阿柟给他三人安排的还是上座,紧邻着她自己的座位。连小柍都坐在第四席,挨着时珏。

吃了几口,阿柟突然举杯站起,轻轻敲了敲杯壁。叮啷两声脆响,声音并不大,却让四周瞬息之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阿柟。

“各位,咱们族许久没来过客人了。大家一定要以礼相待,勿要怠慢了贵客。”

这话她用官话说了一遍,又用敃语说了一遍,才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周围的敃族人也都应和了一声,同样饮尽了杯中的东西。

等到喝到嘴里,他三人才发现杯中泛着绿的水饮并不是酒,似乎是某种树木的汁液,带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饭吃到中间,三人和阿柟说了不少话,大多时候都是风羲和时祺、时珏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倒是小柍听得津津有味。几人的距离也算是拉进了一些。

风羲跟时祺时珏交换了一个眼神,时珏就佯装无意地说:“诶,阿柟姐,你们这棵树是雅榕吧?”

“正是,怎么,小珏没见过?”

“雅榕倒是见过许多,就是如这棵这么大这么好的,头一次见。阿柟姐,你们怎么养的啊,教教我呗。”

阿柟端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时祺适时开口道:“阿柟姐别介意,我们家里那位长姐素来喜欢鼓捣花草树木,小珏也是想寻了这法子回去讨阿姐开心的。”

阿柟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又见时珏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于是道:“无妨。只是这树自然生之长之,未曾有什么额外的将养之法。”

“那可能给我个一枝半杈的,拿回去给姐姐看个稀奇也好啊。”

“此乃我族神树,恕在下不能答应了。”

“好吧。”

时珏颇为可惜地摸了摸那雅榕的树干,又悻悻地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剩下的时间脸上都是那种惋惜之色,嘴也翘着没放下来过。瞧着真是一副小孩受了委屈的模样。

吃完这顿看似愉快的欢迎宴,天色已经晚了下来。三人回了屋,小柍又来了。她只是来给三人送了些铺盖被褥,铺好便走了。

从窗户看到人走远了,风羲才重新给屋里布了结界。

时珏躺在铺了褥子的床上,总算不喊硌了。他道:“这族长可以啊,连根树枝都不给,我还想拿回去给绿油油看看呢。当真对那雅榕宝贝得不行。”

时祺道:“她说是族内神树,应当是没有夸张的。这地方能有如今模样,只怕都是那树的‘功劳’。”

时珏侧过身,手抵住脑袋,道:“嗐,她晚上没再叫那两个大汉守着咱们了,这是相信了?”

风羲掀起被子一角坐下,道:“你当她真的完全信了?我想,咱们三个外人还不至于要全族都来欢迎的程度。这顿饭……”

时祺接着道:“只怕是,让所有人都记住咱们的脸了吧。”

“恩,这下咱做什么,那可都是有他们全族人都盯着呢。”

听了她二人的话,时珏仰面躺倒在床上,大叹一声:“这可麻烦咯!”

另两人不说话了,整理着床铺,准备睡觉,只打算明日再去看看那棵雅榕,一并探探阿柟的口风。

吹了灯,三人各自躺下了。时珏睡的是他刚才躺的那张床,风羲和时祺则挤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是长身量,勉强挤在一起谁都不敢乱动,唯恐多挨蹭到对方一分一毫。

就在她二人都想起来睡地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亮起不少火把,嘈杂的声音通过结界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

时珏蹭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怎么了?!”

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也反应极快,同时起身,额头就撞到了一起。顾不上痛,两人也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

打开门一看,不少敃族人正举着火把往一处赶,个个面露急色。

时珏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何事。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时珏依然没有听懂。

风羲走上前来,跟他二人说了两句话。

“去族长家。”

三人便没再犹豫,跟着人群一起,往火把指引的方向走。

火光和人影窜动,三人跟随人群已经走到了一处木屋院外。阿柟抱着一个小女孩已经走了出来。时珏一瞧,竟然是小柍。女孩紧闭着眼,脸上泛着潮红,额头出了薄汗,躺在阿姐的怀里时不时还会不自觉地抽搐一下。

他忙一步上前,问:“怎么回事?”

阿柟看他一眼,道:“老毛病了。”随后,阿柟便不再看他,扫了一圈周围的族人,道:“去神树。”

一部分敃族人便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一部分则跟在了阿柟的后面。时祺、时珏和风羲便属于后面那一波。

这条路敃族人走了无数遍,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榕树底下。阿柟将小柍放在树下,剩下的族人举着火把,以阿柟和小柍两个人为圆心一圈一圈的站开。时祺、时珏和风羲站在最前面。

阿柟放小柍躺好后,自己跪在小柍的脚那头,正对着神树。她双眼紧闭,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嘴上开始念念有词。她在向神树祈祷。

周围的敃族人也开始念起一样的祷词,用的都是敃语。

时祺和时珏没听明白,只认真地看着,却听见旁边的风羲小声说了一句。

“愿神树庇佑,赐福子民。”

他二人顺着风羲的眼神望过去。

随着祷告声,那神树的叶片簌簌抖动,落下绿色的光点。

那些绿色的星光,像是这碧色草原上应声而出的萤火虫在夜色之中漂浮,最后汇聚在那树下之人的身上,融入了她的体内。

很快,碧原之上的星光消失。小柍潮红的脸色恢复如常,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所有敃族人和阿柟一起,停下了祷告之声。阿柟双手交叉在胸前,垂下了头。而那些举着火把的敃族人,则单手放在左胸,低头欠身。

所有人静默了许久之后,阿柟才站起身,将小柍抱了起来。一群人如何来的,又如何回到了村里。全程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人走在队伍最后,跟人群相差了一大截。

风羲小声道:“是灵石。”

“不会错的,有那种能力的,只能是灵石。”时祺也道。

时珏想了想,道:“而且,灵石好像与敃族人已经有了连接。”他是妖躯,又是在烬微山成长起来的树,对这些感应天生灵敏的,他又继续道:“我感觉得到,本源和它的感应,应当是木石。”

剩下的两人了然地点点头。风羲又道:“只怕,见之易,取之难了。”

被一族视为守护神的灵物,自然不会轻易交出。若是大奸大恶之徒还好说,动起手来他们不怕。偏生是这样与世无争的部族,到人家家里强抢,动手也不是,不动手又拿不到。三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顿之中。

阿柟将小柍在床上放好,替她拉上被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小妹的额头,眼里满是慈爱和忧伤。

就在此时,门上传来叩叩两响。很轻微,却在寂静之下显得格外清晰。她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妹,这才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白两黑三道人影,是今天才来的外族人。

阿柟脸上恢复了那种族长的从容气魄,压低了声音,道:“深夜造访,三位有何事?”

风羲直直地看着阿柟的眼睛,一样的从容淡定。她缓缓开口。

“我能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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