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水近无声，河泽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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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底下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已没有先前那成片的赤色花海，只岩壁上还三三两两开着些。越往里走，那路越窄，到后面三人都不得不匍匐前进。

无边的黑暗伴随着无边的寂静，即使有掌心焰照明和桑桑的结界作盾，三人还是不时要说说话，以免因为过于安静陷入意识混沌。

桑桑处于队伍中间，打头阵的是姜清河。她看着姜清河一动一动的臀，忍不住调侃。

“你说你闭关七年，都修了些什么啊，连那么低阶的迷幻之术都能中招。”

前头的姜清河闻言，爬行的动作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倒真细细给她数起来自己这些年的修习。

“灵力，法术，魂器，战术……好多。”

“哦，这么多，偏偏不修净化和强魂是吧。”

“额……都是兄长给我安排的。”

听到她这话，爬在最后面的姜清泽不干了，急忙道：“诶诶诶，桑桑你可别听她胡说啊。我可是安排了幽州最厉害的净化专修和魂修给她，是她自己不学的啊。”

“哥！”

姜清河在外素来都是叫姜清泽“兄长”，也只有在自家或者像如今这样要姜清泽给她留点面子的时候，才会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哥”。

姜清泽没忍住笑了两声，道：“好好好，是我是我。”

姜清河不说话了，也亏得是她在最前头，没人看到她爆红的脸。桑桑在她后面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唉，你怎么还是这么……亏得央央还说你变了许多，我怎么就没瞧出来。”

前头的人顿了一顿，疑惑着开口：“她见过我？”

桑桑伸手够到前人垂在腰际的头发，狠狠拽了一下，才道：“肯定见过啊，不然怎么会知道你们来这儿。”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桑桑刚叹了一口气吐出一个“笨”字，就听后面的姜清泽开口了。

“可是在蓬莱？”

听得桑桑肯定的答复，姜清泽没管小妹的不解，继续道：“可是那位梦鱼姑娘？”

“兄长你怎么知道？”

姜清泽有时候真的想拿扇子敲开小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怎的修为见长，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呢。

“既知你我行踪，必定是当初参与过蓬莱议事，知晓整个事情安排的，再不济也是蓬莱极为信任之人。而当时与会的生面孔又受蓬莱二位宗主信任的，只有她了。”

“还是姜大哥聪明。”

桑桑一边说，一边拿拳头捶了一下前面人的屁股。不轻不重的一下，捶得姜清河脸又红了。

她终于想起来在蓬莱之时那来自陌生面孔的目光，自己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熟悉，但完全没有往绿团子身上想。怪不得蓬莱两位前辈会放心一个仙门新人去北境寻灵石。

想通了这些，姜清河也不免觉得有点可惜，没能跟绿团子说上两句话。

“原来是她，可惜了，我竟然没认出来……”

姜清河语气里满是遗憾，小鹿却偏要再给她浇上一盆冷水。

“对啊，也就你一个人没认出来。”

“那，意思大家都见过了？风羲也……”

一听这个名字，桑桑又是一拳打在了姜清河的屁股上。哪知这一拳下去，姜清河直接人都往外飞了出去。准确来说，是她的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在往下掉。

桑桑没来得及想自己什么时候力气有这么大，她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动作，一个飞扑上前，双手抓住了姜清河的双腿。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加上自身的重量才完全止住了姜清河往外掉的趋势。

最后面的姜清泽见了这一变故，也迅速动作。事从紧急也顾不上礼仪，他快速爬到小鹿身边，改为半坐的姿势，一手握住了姜清河的脚腕，一手揽住小鹿的肩让对方半坐在自己左腿上，避免因为地方太狭小，把人挤下去。

这下姜清泽和桑桑都看清了变故发生的原因——这狭窄的道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面是看不到底的深渊。姜清泽一只脚腕被兄长握住，上半身摔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但好歹是没再往下落。

姜清泽一手一个，脸上却不见半分难色。他伸头看一眼前面黑得跟墨一样的深渊，抬起还搭在桑桑肩头的手打了一个响指。一团巴掌大的火焰便从洞口飞出，往下坠去。那团火焰在深渊中下坠了许久，慢慢消失不见，也不知是熄灭了，还是被黑雾笼罩看不到了。

姜清泽对桑桑说：“桑桑，劳烦起界。”

桑桑二话没说，扬手就起了个结界，也没忘记单独给半个身子在外的姜清河镀上。

“兄长，你要……”

没等姜清河说完话，姜清泽握着对方脚腕的手一扬，姜清河就如脱了弦的箭一般，大头朝下栽了出去。

与此同时，姜清泽也揽着桑桑的肩，跳出了那洞穴。两人衣袂向上飞起，端的是一副潇洒模样。可怜姜清河在空中落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食指曲起快速朝下方打了一掌，灵力在半空中炸出一道无形之墙，姜清河这才借力翻转了身子，稳住了身形。

她脚尖一点，飞回兄长身边，抬手揽住桑桑的腰，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兄长，你‘谋害’亲妹啊！”

姜清泽又拿出他那把玉扇在扇了，他道：“反正都是要下来的，为兄助你一臂之力还不好吗？”

收获小妹的一声“哼”，他也浑不在意，那玉扇自是摇得惬意自在。

就这么下坠了三刻钟的时间，丢下去的团焰已经落在了实处，三人便收了力缓缓下坠。

临要落地了，桑桑瞧着那地面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像先前走过的石头冰冷坚硬，怎么反而泛出一种不正常的光泽，看上去软乎乎、黏腻腻的？于是脱口而出：“等等！”

她能发现，姜清泽自然比她先一步看到。玉扇一翻，一道风自他身前挥出，一接触到地面，便极速燃起一圈半人高的风火之墙。

方才还黑乎乎、黏腻腻的地面一接触到火，竟然像潮水一般退去，直退到那火墙之外。三人落在这裸露出石头地的火墙之内，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外面那些水状的不明生物。

那东西像被水煮化了的元宵皮，蔫不拉几地团在一处扭动，又像是某种粘液，黑不溜秋的，看着就知道沾上了绝不好受。

桑桑抖了一抖，道：“真恶心。”

“它们怕火，火不熄，应当没事。”

姜清泽又转了两下扇子，那火墙便收拢，变作两条燃火的鞭索，覆在了他们的结界之上。他们三人在这结界里往前行走，活像是用火红绳带捆扎好的礼包。

他们一路走，那些粘液便一路跟随，期间还会从四面八方涌出新的加入，围绕在这结界四周，大有种不吞噬他们不罢休的架势。

就这么走了两炷香的时间，三人都感觉走不动了。再一看，那些粘液在结界外越积越多，一边黏住结界边缘，一边死死扒住地面。彻底绊住了三人前进的脚步。

桑桑道：“阿这……”

姜清河看一眼旁边的姜清泽，道：“兄长……”

扇子轻轻一摇，姜清泽点了点头道：“打呗。”

话音落，兄妹两个同时腾起，跃出结界之外。一看到有人出来，那些粘液便蜂拥着聚在一处，蠕动纠缠着朝人喷去。它们集结的速度极快，又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自动分成了好几股，一股去缠人脚腕，一股与人正面相击，另一股则不停地在人背后偷袭。

姜清泽一扇挥出，那一股清风利得跟霜刃一样，瞬息之间就斩断了朝他脚腕袭来的粘液。随后，那玉扇在他食指上转了两圈直接飞出，以他为圆心飞过一轮以后，又稳稳当当地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那其他几股粘液，也在这一击之中，被玉扇斩断。

但这东西恶心就恶心在它们不是什么肉身妖兽，即使被斩断了、打碎了，即刻又能聚在一处，随意捏成任何形状。

姜清河扬手唤出赤练。第一鞭，斩断了还在结界四周蠢蠢欲动的东西；反手第二鞭，斩下了试图偷袭兄长的粘液；第三鞭，赤练在空中划出一个接近满圆的弧度，将重新聚起的粘液从根部斩断。鞭势虽收，但红色的灵力并未收回，继续绕在兄妹两个四周，不停旋转着。

那些重新落回地面的粘液不甘放弃，蠕动着凑到一起，却也不敢再贸然动作。

兄妹两个对望一眼，一句话没说，便知晓了下一步动作。姜清泽将玉扇往上一抛，单手一指，那玉扇旋转飞出，突然在空中收了势，那些粘液趁机堆叠而起，想要抢先握住这柄仙器。就在此时，姜清河手里的赤练如闪电挥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鞭梢便缠住了扇柄。随着姜清河执鞭的动作，那合拢起来的玉扇化作了一柄玉剑，明明没有剑锋却削铁如泥，在赤练的控制下，很快将那些重新聚集起来的粘液削了粉碎。

大受打击的粘液们却好似被这一击刺激得发了狂，零零碎碎的一堆不甘示弱，学着刚看到的东西，聚成了一坨方不方、圆不圆、两丈高的柱体，蠕动扭曲着往下滴滴拉拉着黑色的粘液。

那柱体自上部生出一张巨口，张合间也不断有黑色粘液往下滴落。柱体蠕动着身子，生出触手抓住赤练，张嘴就啃。

姜清泽走到小妹身后，抬手握住了姜清泽握鞭的手。两只手腕同时抬起，收起的玉扇兀地展开，发出“唰”的一声脆响，赤练鞭梢上下一拱，那玉扇也随之动作，一抬一落间，便在怪物的头顶划开一个两掌宽的缝隙。

姜清泽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握着姜清河的手腕，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那玉扇便又收起，跟赤练绕着怪柱缠了无数圈之后，直直插进了怪柱的巨口之中。赤练在不断收紧，却并没有绞断柱体。姜清泽加大了灵力注入，那些想要逃脱的粘液竟然一个也没能从绳索的束缚下逃开。姜清泽捏着小妹的手没松，却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并了个剑诀在鞭柄上一敲，强劲的灵力顺着鞭身，一路缠绕，最后抵达鞭梢的玉扇。

“轰！”

姜清泽再一敲，那在怪柱体内的玉扇又展开，果真伴随着“轰”的一声，一股大火自怪柱体内燃起。赤练收得紧，任那怪物再怎么挣扎扭动，也再无法重组逃脱。那火自内而外，将它们烧了个干净。

不时冒出的火星子和掉落的火团，让还在结界里的桑桑以为看了一场巨大的焰火。那边姜清泽终于收回了手，姜清河也撤回了赤练。玉扇重新回到姜清泽手里，被他比在胸前轻扇着。

两人重新落回结界圈内，桑桑没忍住对姜清泽大夸特夸一番。

“姜大哥，厉害厉害。先前听央央说你修为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姜清泽的小扇子扇得更起劲了，他一仰头，道：“小意思小意思，谬赞了。”

三人重新抬脚，往前走去。走了大概十来步，姜清河像终于忍不住一般，拉了桑桑的辫子。

“我呢？”

“啊，什么？”桑桑抬头去看她，随即反应过来一般，道，“哦啊啊，你也厉害。比以前厉害！”

说完还很是真诚地点了点头，姜清河这才恢复了笑脸，继续往前走。小鹿心道：“这人还真是和从前一样。”

没了黑色粘液的阻拦，三人轻松地走了差不多一里，面前忽然又出现了先前见过的赤色花朵。有了桑桑的净化结界，兄妹俩都不再怕这花朵对神识的侵蚀。他们抬脚走入花丛，可刚走了十步，便觉察出了异常。

那些不规则生长的花朵，突然如浪般上下浮动起来，三人竟然也随着这“浪”上下动了起来，脚下的触感也变得很奇怪。他三人低头看去，才发现这哪里还是石头地，分明是一处由粘液聚成的沼泽！那些花正是生长在这粘液之上，才会随着粘液的动作起伏。

那些赤色花朵又重新扬起花粉，和着黑色的粘液一起侵蚀着他们的结界。这生长在粘液上的花朵似乎威力更强，饶是桑桑亲自下的净化结界，也有被侵蚀的迹象。

三人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姜清泽扬手扔出一道火焰，看清这沼泽的边缘就在三人十五步之外。他再低头一看，那些闪着红光的花粉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他三人脚下，一刻不停地想要突破这薄薄的结界。

只思考了片刻，姜清泽便有了决定。他手掌搭上姜清河的后背，一掌拍出，姜清河拉着桑桑便极速地朝沼泽边缘飞去。

一脱离了结界，脚下红光点点的粘液便迅速攀上了姜清泽的脚，把他往沼泽深处拖拽。

姜清河拉着桑桑已经跌在了石头地上，她惊恐地回头去看。这片刻的功夫，那沼泽已经淹过了姜清泽的胸膛。

“兄长！”

她跑了两步，与姜清泽远远对视了一眼，便立马收住了脚。眨眼间，姜清泽便彻底消失在了那一片黑红的泥泞之中。

桑桑顿觉惶恐不安，上前来拉住姜清河的手，道：“姜大哥，咱们赶紧救他啊，愣着干嘛！”

说完，她抬头去看姜清河，却见对方脸上早已是一片淡然。

姜清河反握住桑桑的手，转身就走。

“不用，咱们先走。”

“啊？那可是你大哥诶。”

“正因为是我大哥，所以说不用。”

姜清河说得笃定，桑桑忽然也明白了什么，跟着她继续往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