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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乾阵开启之期还有五日,绿央独自回桃源去,定了提前两日回来。没办法,家里的人还是得回去安抚一下。

林屿带了几个弟子亲自去盯着夏书筠的行踪,暂时还未发现什么。刘诚留在蓬莱宗,已经开始着手治姜家兄妹的眼睛,预计刚好能赶上开天乾阵。时祺因希望在开阵前处理好晋州境内的乱子,也打算临阵开再直接前往西州,时珏依然待在蓬莱。

禹梧桐跟明烛和南天商量了半日,又询问了萧柏的意见,便决定回雍州去。一来她本来就是永良宗的嫡系,无病无伤的一直拘在蓬莱宗难免引起幕后人怀疑;二来,她亲自回永良宗盯着动向,其他人都还算放心。

说到底,蓬莱两位宗主倒不是完全不信任风羲,只是永良宗情况复杂,受重烬门浸染已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重烬门出来的人。现在还搭上了九州最大医药宗的事儿,各人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临走,萧如松倒是反常地主动要送禹梧桐,惹得时珏和明护在一边满脸戏谑。不理会两个人的调侃,萧如松自然地跟禹梧桐出去了。

两人体质都是顶好的,又有灵石、灵气护体,更是一点不畏寒。所以两人都没有披斗篷,步履轻快地走在积了一层雪的海石小路上。

此时已进入冬末,天还算晴,暖阳照在海水上反射出的光亮投到洁白的雪上,衬得走在路上的两人更像是在闪闪发光。当然,禹梧桐知道萧如松本身就发着光,但能看见的人却很少。

她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去看萧如松,道:“箫美人这么好心,竟然要亲自送我啊。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萧如松按着她的脑袋轻推了一把,道:“你走了没人烦我,算不算。”

“哼”一声之后站直了身子,禹梧桐仍背着手。因为灵石,她明明觉得跟萧如松待在一块挺舒服的。怎么对方偏偏觉得自己烦,难道是逗过了?她越想越确信萧如松是真的烦她,嘴都不自觉地撅起来,眼角也耷拉了下去。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觉得头顶传来痛感。

萧如松已经收了洞箫,目不斜视地道:“专心看脚下。”

禹梧桐只能揉着头用鼻子出气。直到走出了蓬莱宗大门,禹梧桐准备御风而起了,对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你不是只送到这儿吗?”

萧如松看她一眼,手搭上她的小臂,直接就飞到了半空。

“我可没说。”

直到飞了一阵,禹梧桐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我飞得还可以吗?”

萧如松面色不改,只道:“几州太乱,师妹不放心,特意嘱咐。”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小青青走前什么时候跟萧如松私下聊过,但禹梧桐心情没来由地好了点。有人挡风当然是求之不得,还不用费力自己飞。

两人经过晋州之时,还碰上了几个五同宗的弟子,说是御剑去边陲之地查看邪阵情况。两人托人向时祺问声好,便继续赶路。

等到了雍州永城永良宗,萧如松飞在空中便远远见风羲立于宗门最高的那处建筑顶上,正望着空中。他将身后的禹梧桐拽了拽:“到了,风宗主等着呢。”

禹梧桐“哦”一声,远远地朝风羲挥了挥手,便要往下跳,却被萧如松一把握住了手腕。她不解地回头。

“怎么了?你想去永良宗待几天也不是不行。”

萧如松却没说话,拉过她的手,在手心画了一个符,声音淡淡的:“传信密语。有事说。”

看一眼手心泛着浅淡金光的符,禹梧桐眨了眨眼,笑着道:“好的,萧,如,松……”

说完,赶在对方敲她头之前,从云端跳了下去。等她落在风羲身边,再回头看去之时,刚刚那朵云之上已没了人影。

“梧桐,梧桐!怎么了?”

被风羲连着喊了两声,禹梧桐才回过神来。

“没事,走吧。”

两人落到地上,往禹梧桐居所走。那屋子许久没住过人了,虽风羲每日都遣人来打扫,但饶是禹梧桐,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都感觉到一股寒气。反而那束许久前由绿央插到瓷瓶里的茉莉,竟然还开着花。

见禹梧桐爱惜地曲起手指碰了碰茉莉的花骨朵,风羲道:“央央照料过的花儿,总是要开得久些的。”

禹梧桐点点头,坐到屋中那小圆桌旁,正倒着茶,便听风羲又问:“萧师兄怎的是亲自送你回来,你身体可是有异?”

倒茶的手一顿,禹梧桐道:“哪有,不过是蓬莱宗主见两州现在都乱得很,特意叫他送的。”

风羲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央央呢,如何了?她那药……”

“原本就是给夫君求的药,这下得了自然就回去了呗。”禹梧桐还记得绿央交代过,之前跟风羲说的是去莽云山替夫君求药。这是今日第二次对风羲撒谎,禹梧桐连着喝了两杯茶水。

等到稍微平息一些,她忽然正色道:“风羲,有一事,我想跟你提前说。”

“什么?”

“我……”

禹梧桐正欲开口,那房门突然传来叩叩两响,打断了她的话。

“进。”

推门而入的正是夏书筠,手上还端着一碗药。禹梧桐一下就闻出来,这药跟之前萧如松饮下的那碗抗疫之药极其相似。

“梧桐,听闻你今日回来,我来看看你。”夏书筠放下那碗药,自然地就在这圆桌旁坐下,“身体可还好?”

对于她这个问题,禹梧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她身体出了问题。

“当然很好啊,怎么还端了药来?”

“那日见你说萧师兄或有疫病之兆,还替他讨了药。你与他同行许久,我担心你也被染,所以带了药来看看。”

末了,夏书筠又补充道:“放心,这药不是疫症之药,减了药力,只作预防,不会对身体有影响的。”

看着那碗苦药,想起来刘诚说过的话,禹梧桐不自觉地就皱了眉头。夏书筠和风羲都知道她怕苦,以为现在也是如此才不肯喝药。

于是夏书筠解释:“不苦的,我特意加了甘草。”

风羲将那碗药推到禹梧桐跟前,又从袖管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在碗旁边,道:“书筠也是一番好意,现在疫症好不容易控制住了……”

“好好好,我喝我喝。”禹梧桐打断了风羲的说教,想着刘诚说过此药对人体没什么伤害,应当问题不大,便捏着鼻子一口气饮尽了。

她喝完,将那药碗递给夏书筠,才道:“夏姑娘,我与风羲有些私房话要讲,还请姑娘……”

“我还要去改药方,你们聊。”

夏书筠笑着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走时还贴心地替她们关上了门。

“何事连书筠都不能听?”

风羲本是随口一问,没曾想却见禹梧桐变了脸色,连语气都变得有些不好。

“有什么事,是她该听的吗?”

闻言一怔,风羲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禹梧桐扬扬手,并不想听她那没用的解释:“罢了,你无需为她解释,你俩的事情我也不想听。”

听到这语气依然不太好的话,风羲抿起了嘴不言。禹梧桐知道这是她要生气的征兆,但不知怎的,这次已经懒得去管了。

“既然无关之人走了,咱们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风羲这才想起来刚才夏书筠来之前,禹梧桐一脸严肃地要跟她说些什么,于是便“恩”了一声。

禹梧桐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正经的神色,道:“风羲,你还记得先前我从戈古回来跟你说的吗?”

“自然记得。”风羲顿了一顿,没有过多赘述,只挑了最关键的讲,“你说……有一日会离开永良宗。听你这意思,是已经想好了?”

“是。”禹梧桐看着风羲,一本正经地道,“等天乾阵一事结束以后,我便会离开。”

“可你在雍州这许多年,一门心思修御水,就这样走了?”

“自戈古一事之后,雍州风沙之患已经见好,干旱自然也会慢慢好起来。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可能远比我强力干涉来的好。”

风羲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一些,道:“当真想好了,真舍得吗?我……”

“风羲,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接触了许多曾经没有接触过的人和物,看到了更多可能。你知道我一向是贪玩的,这些年若不是因为雍州的情况,因为你……”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想出去看看。”

风羲一直沉默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我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抱歉,无非是我这些年对你如何情深,你却辜负了。或者说你对我好,真像外界传言一般,不过是觉得我和她像,好叫自己心里的愧疚少些。”

禹梧桐说这些的时候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但是风羲,我了解你。你对我好,是真心的,哪怕只是当作朋友。情之一事,本就强求不得,你无需为此向我道歉。”说到这里,禹梧桐停顿了一下,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而且……”

“而且,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解脱了。”

说完她对着风羲展开一个明媚的笑颜,神色之中一点不见悲戚。

风羲缓缓吐出一口气,捏在膝盖上的手也松了,道:“只要是你自己想好了便好,我自会遵从你的心意。”

“可以啊风宗主,有进步。”

禹梧桐依然保持着那副笑脸,风羲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有进步”是什么意思,不禁也笑起来。

“等事情结束,我叫宗里多拨些银钱给你。在人间行走,少不了花费的。出去若遇到什么问题,可找我。而且你一介女子,独自在外,也要当心些。”

头一次领教到风羲的啰嗦,禹梧桐赶紧捂着耳朵:“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还能不知道这些。再说了,谁说我是一个人啊,你以为我没朋友吗?”

话虽这样讲,禹梧桐自己都不知道会是谁陪着游走九州,但她就是觉得一定会有的。

“好好好,知道咱禹大小姐人见人爱,朋友那一定是遍布天下,行了吧。”

禹梧桐被她一番话逗得开心了,道:“那是!”

两人笑了一阵,禹梧桐又去拿了那茉莉过来,修剪一些多余的枝叶,免得占了花苞的养分。风羲抬手碰了碰那花,状若无意道:“那个,央央可跟你聊过事情结束之后的打算?”

“你不是知道吗?”禹梧桐手上动作没停,回她,“无非就是替时珏拿回灵根,就回去成亲呗。”

说着禹梧桐用余光瞟了一眼风羲,见对方脸色暗了下去,就偏要在上面再泼一盆冷水。

“我看小青青对她夫君可在意得很呢。而且哦,上次听说小青青求药中途回去过一次,再在蓬莱见她之时……”

她故作神秘,像跟闺中密友讲秘辛一般,声音都压低了一些:“应该是已经有夫妻之实,只等行个虚礼了。”

果见风羲的脸覆上了一层寒冰,她又道:“这在妖族好像叫……结契!对,结契。他们妖族一向不拘这些礼节的,这样也正常。”

“你如何得知?”风羲半晌才开口,声音也带着冷意。

“听时珏他们说的啊,说小青青额间那叶纹都开了,还在非花期开了花呢。”禹梧桐故意说得详细,完全没管风羲越来越暗的脸色。她就是要风羲放下那些消不去的“贼心”,继续道:“而且我自己也看到了啊,啧啧啧,小青青夫君恐怕是故意留的那些痕迹。”

听到这里,风羲脸色暗得可怕,垂着的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东西。她猛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砸在桌面上发出“嘭”的一声。

“宗里还有事,你自己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闷头快步出了禹梧桐的屋子。禹梧桐目的达到,还假意挽留了一下:“诶诶,不再说会儿话了吗。”

那人像是片刻都不愿在这里待下去,头都没回。禹梧桐又开开心心去修剪花枝了。玩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无聊,看到手心残余的淡淡金光,便开始给萧如松传信,讲了自己气风羲的“光辉事迹”。过了一会儿,萧如松才回了信。

“干得好。别太过火了。”

前一句罕见地夸了她,后一句又不忘教育她。这人还真是无趣。说着人无趣,禹梧桐嘴角挂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继续用无聊的事“骚扰”萧如松。

而风羲快步离开此地之后,站在宗内那几株叶已落尽的紫薇树下,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寒风又起之时,她才抬脚离开。

走过两个回廊,来到宗内的客房内厢。她走到最大的那间厢房外,缓了两口气,敲响了门。很快有人打开了门,将她迎了进去。水仙花香气趁着开门的间隙,偷偷溜出了房,散在寒冷的风中,彻底闻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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