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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洲的高度近视眼镜,掩不住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他颓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被阴郁笼罩着。
看着玻璃那边的嫌疑人,骆君稀问林可力:“在哪里找到的?”
“协查通告才发,人就在高铁站被摁住了,买了去深市的票。”
骆君稀和李超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秦洲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他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将周遭的世界隔离在外似的。
“秦洲,有人在你家坠了楼,你知道吗?” 李超问。
沉默。
“在你家的女孩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李超又问。
还是沉默。
“你去深市干什么?现在才刚开学。”
依旧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秦洲,你以为这样消极抵抗,不回答问题,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现在种种证据都证明你和坠楼案脱不开干系,拒绝交代只会对自己不利,明不明白?” 李超厉声道。
然而,秦洲仍然只是冷漠地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骆君稀给李超使了个眼色,两人从里面退了出来,
“老大,这小子油盐不进啊。”
“先放一放,等一下DNA结果,联系他家人过来。继续联系韩语歆的父母。” 骆君稀说。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谢倏,她双臂环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那头的秦洲。他缓缓走过去问道:“看出什么没?”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不太想活的样子。”
“怎么感觉出来的。”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心理医生,不过是经验谈罢了,仅供参考。”
骆君稀思索片刻,对看守审讯室的同事说:“看好嫌疑人,有任何异常行为立即报告。”
从审讯室出来,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骆君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虽然李星宇交代了杀濮岩的原因,但我还是去调查了一下,你知道濮岩回国之前是在伯克利读的博么?”
“这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他的导师是谁么?”
“这就不知道了。”
“Ellen Murphy,据说是个知名的物理学家,这个人就是研究量子物理的泰斗,只不过前几年已经去世了。我有个朋友刚好就在伯克利物理系做研究,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要是想查查濮岩在美国时有没有参与过量子物理相关的研究,可以联系他。”
“哟,那可得谢谢骆支队了。这么说……你也觉得李星宇没说实话?”
“嗯,即便是他,杀人动机也有点牵强。”
“好,要是查到什么,我告诉你。”
韩语歆的父母还没音讯,秦洲的父亲却先找到了。
他才五十出头,脸上却已是沟壑纵横,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无处安放,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地等着问话。
“秦先生,你儿子租住的房屋内,有一名未成年女孩坠楼身亡,就是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骆君稀把学校老师提供的韩雨歆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秦父看了看照片,露出惊异的神情:“这……这不是……小语么?”
“你认识她?”
“小语是我们老邻居家的女儿,她和我家秦洲是一起长大的呀。” 他抬起头,惊惶地看着骆君稀问,“小语她……死了吗?”
“从二十楼坠落,当场身亡。”
“啊?”
“韩雨歆死前遭受过X侵犯,在她的体内,检出了秦洲的DNA,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这不可能!” 秦父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秦洲……我儿子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每个月给你儿子多少生活费?”
“我……” 他没想到骆君稀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说:“一千五。”
“你真的了解你儿子吗?你知道他现在租住的这套房子,月租是六千块吗?他还是学生,仅凭你给的生活费,怎么租得起这样的房子?而且,其实你也并不知道他在外面租房住吧,秦先生?”
秦父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我们从他宿舍室友和学校同学那里了解到,他去年开始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回学校,经常旷课。这些事,你也不知道吧。”
“怎么会这样……秦洲……他明明……明明很听话的……” 秦父的声音哆嗦着,声音轻得像自说自话。
他抬起头,看着骆君稀的眼睛问:“警察同志……你们是说……我儿子他……杀人了吗?”
“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韩语歆坠楼的真正原因,但秦洲在审讯中一言不发,拒绝配合我们调查,所以还得请你做做他的工作,这样消极抵抗,对他是很不利的。”
“好……好……我一定配合……只要能让我见我儿子一面……”
秦父见一见到秦洲,就要冲上去打,嘴里还喊着:“你……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能……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骆君稀和李超拉住他,连连让他冷静。
“洲儿啊……你……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秦父崩溃地捂着脸,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秦洲终于抬起了头,骆君稀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表情——那是一种同情中交杂着怨恨的表情。
“小语不是你杀的对不对?你快告诉警察同志!”
秦洲冷冷地看着他,终于说出了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没有杀她,那天我根本不在家,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 骆君稀问。
秦洲的嘴唇微微颤抖,没有再说话。
送走秦父,正撞见谢倏从大门进来。
“有事?”
“没有,来问问坠楼案的进展。”
“我一会儿要出去。”
“那一起去啊。”
骆君稀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谢倏瞪大眼睛看着他问:“怎么啦,我不能去啊?”
“也不是……” 骆君稀轻轻叹了口气,说,“边走边说吧。”
“刚才出去的那个是谁啊?”
“秦洲的父亲。”
“啊?看起来年纪有点大啊。”
“才五十多而已,开小吃店的,比较操劳。”
“秦洲家里条件不好吗?”
“不太好,他妈妈去世得早,一直是他爸爸一个人供他读书。”
“不对呀,他租房子的那个小区看着租金不便宜。”
“是不便宜,你知道他靠什么挣钱?”
“靠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骆君稀带她来到一间酒店的负二层,当看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和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时,她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好啊,难怪不想带我来呢,骆支队你不会是想假借查案之名来这里消费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带你来以证清白。” 骆君稀的语气多少有些无奈。
前台的女迎宾看见他们走过来,热情地笑着说:“二位来唱歌啊?跟哪位订的位子?是想叫公主还是少爷呀?”
骆君稀亮出证件,说:“警察查案,找你们经理。”
女人脸上的笑意定格了,略有些慌张地说:“哦……那……您先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位披着皮毛坎肩、珠光宝气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下骆君稀和谢倏,暧昧地笑了笑,说:“哟,这位警官好帅啊,要不要开个房间,边玩边聊?”
“不用,查案子,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好吧,那你们跟我来吧,我是这里的领班,他们都叫我曼姐。” 曼姐转过身,摇晃着窈窕的身段带着他们往里走。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包厢,曼姐拉开门让他们先进去坐,直说自己去叫人给他们泡茶。骆君稀叫住她,语气强硬地说:“我们不玩,问几个问题就走,茶就不必了。”
曼姐吃瘪地皱了皱眉头,收起了方才的妩媚,语气有些带刺:“这扫黄大队前两天刚来过,还有完没完了。”
“我们是玄塔分局刑侦支队的,有一宗命案要跟你了解情况。”
“刑警……” 她像是吃了一惊,“什么情况啊。”
“这个人,你认识吗?” 骆君稀拿出秦洲的照片给她看。
“哟,这不是安迪么。” 她脱口而出。
“所以你认识?”
“认识啊,不过我只知道他叫安迪,想必不是真名吧,他在我们这里当少爷的,不过吧,少爷公主这种都是好几个场串的,他也不总来我们这里。”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收入怎么样?”
“安迪啊,他倒是挺特别的,干这行的男孩子大都是能说会道,会讨人喜欢的类型,但安迪不一样,他性子特别腼腆,不过吧,总有人喜欢这一款,特别是一些母性爆棚的小姐姐老姐姐,经常会点他。而且他好像挺缺钱的,老男人也肯陪。收入么……算挺不错的吧,他有一些老主顾,光是陪酒,一个月就有三五万的。带出场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了。”
曼姐忽然凑上前,神秘兮兮地问道:“怎么?安迪不会是……死了吧。”
骆君稀别过脸,冷然道:“不相干的事别打听,我问什么你答就是了。”
曼姐抽回身子,叹了口气说:“哎,我就是个服务员,能知道什么呢警官。”
“你说安迪很缺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哎哟喂,这我哪知道啊,不过呢……我知道安迪和启颂关系挺好的,还是启颂介绍安迪入的行呢,你们运气不错,他今天刚好在店里,你们要不要见见?” 曼姐看了看谢倏,忽然有些兴奋地说道:“或者……这位妹妹想不想点他来玩玩?我给你们打个八五折……”
“她不玩。” 骆君稀的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星来,“你快去叫人吧。”
曼姐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便退出去了。
“点一个要多少钱?很贵吗?不太贵的话也可以……” 谢倏被骆君稀瞪得发毛,终究还是没敢说下去。
启颂就是曼姐说的那种能说会道的男孩子,他一进门,便露出阳光的笑容,对他们说:“曼姐可没说是这么养眼的警察哥哥和警察姐姐呢,刚才都给我吓坏了。”
“你就是启颂?” 骆君稀问道。
“是,真名方元颂,我可以给你们看我的身份证的……”
“不用。你和安迪,也就是秦洲认识吗?”
“认识,小洲就是我介绍来黄金时代的。”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他是大学生嘛,之前在大学门口的咖啡店打工,我家住得离大学城不远,经常去那家咖啡店,一来二去就熟了。我看他长得不错,又好像赚钱很辛苦,就介绍他来这里干了。”
“他很需要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好像是……欠了债吧?”
“为什么会欠债?”
方元颂摇摇头说:“不太清楚。”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性情、人品?”
“他性格挺好的,就是特内向,话不多。人品么……反正没跟我借过钱,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了。” 他憨憨地笑了笑,眼神转到谢倏身上,“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可不是捧你啊,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放在咱们这种地方,你也是数一数二的,和明星都有得比。”
谢倏被他说得脸都有些红了,摆摆手道:“这么会说话,我可消费不起啊。”
“嗨,姐姐你要是点我,我可不收你钱啊,要不你加我个微信,下次……”
“你可以走了。” 骆君稀在他把手机递过来之前,便下了逐客令。
走出黄金时代的大门,骆君稀仍是一脸的不爽。谢倏见他不高兴,连忙问:“怎么啦,骆支队,小的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把你跟小姐比,你还挺高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他加快了脚步,仿佛要跟她划清界限似的。
谢倏连忙追上去,说:“人家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你这气生得没道理啊。”
“我知道没道理。” 骆君稀忿忿地走进电梯。
谢倏站到他身边,咧开嘴咯咯笑了:“骆支队这是吃醋了?”
“不然呢?” 骆君稀挑了挑眉,斜眼看着她。
谢倏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骆支队真小心眼。”
“这样会扣分吗?”
“不会,会加分。”
“哦……” 电梯门开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走了出去,他们穿过大堂,走进微凉的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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