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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节目的录制时间被安排在三天后,在这三天里,梵伽罗始终躺在浴缸中沉睡,却又会在午夜准点苏醒,给那团小小的人形雾气喂食一滴黑色的水珠。三滴水珠后,雾气已凝成一个瘦弱的魂体,皮肤是苍白的,眼珠是浓黑的,眸光却一如生前那般闪亮。
白天,他会乖乖缩成一颗球,守护在大哥哥的浴缸边;夜晚,他会拘谨、小心,却又雀跃地等待着午夜时那短暂的相见。他尤其喜欢大哥哥清朗的嗓音在逼仄的浴室里震颤回荡的感觉,那是连他的灵魂都会产生共鸣的快乐。
第三天傍晚,梵伽罗提前苏醒,他得赶在七点前去电视台录节目。连上充电器后,手机终于开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和一百多条未读信息争先恐后地冒出屏幕,其中绝大多数来自于赵文彦。
梵伽罗正准备回拨,赵文彦却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嗓音像磨破了的老风箱,“伽罗,我该怎么办?我这辈子到底能不能逃脱苏枫溪的魔掌?你老实告诉我,我还有希望吗?”
“嗯?你稍等。”梵伽罗似有所感,将电话保留,改去翻新闻网页,却见所有的头版头条都在推送苏枫溪的新歌。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她已然从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对外宣布息影,却改行去当了歌手,而且第一首歌就以锐不可当之势占据了各大音乐榜的头名。
有乐评人这样形容她的声音——这是来自于深海的吟唱,亦是飘荡于天堂的妙歌,更是源于地狱的魔音,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爱她,我疯狂地爱她!
在这条评论下方是数十万个点赞,苏枫溪的新歌几乎收割了所有人的耳朵。从身败名裂到再度爆红,她所耗费的时间比梵伽罗更短暂,她是娱乐圈的奇迹。网民们都说她是被演艺事业严重耽误的天才歌手,她若是一早就走歌手路线,又哪里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的歌迷会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她!
这句话丝毫也不夸张,当苏枫溪的歌声响起时,有人听着听着就笑了,有人听着听着就哭了,也有人听着听着就陷入崩溃或疯魔。她的歌声的确具备超凡的吸引力,能将聆听者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勾动出来,爱与恨、悲与欢、苦与乐,都在她的歌声里酿成酒,叫人喝得酩酊大醉。
梵伽罗查看这些新闻时,苏枫溪的歌声便也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既像海妖的低吟,也像魔鬼的絮语。
原本还为大哥哥的提前苏醒而感到无比快乐的许艺洋立刻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这个声音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正默默等待回音的赵文彦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伽罗,求你把音乐关掉!我快坚持不住了!”自从苏枫溪的新歌火遍大江南北,赵文彦就再一次陷入了地狱,即便见不到人,只听见她的吟唱,他也会想起曾经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原本屈辱不堪的记忆竟在她的歌声中改换了色彩和面貌,变成了全然的甜蜜和温情。
躲避一个人很简单,躲避一道声音却很难。网络里、现实中、大街小巷、商场广场,甚至每一台驶过的汽车,都在播放这首歌,竟像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叫赵文彦无处可逃。就在昨天,要不是赵国安老先生派了保镖及时将他拦截,他已经敲响苏枫溪的家门,再一次跪在她脚边摇尾乞怜了。
这首歌的影响力,在那些曾经被苏枫溪诱.惑过的男人身上被无限放大。在此之前他们若只是迷恋她,在此之后,怕是连命都愿意给她。当然,普通人对这首歌的热爱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趋于疯狂。
经历过那样的惨败后,苏枫溪似乎走向了一个极端。
赵文彦喘着粗气问道:“她是不是……”
梵伽罗切回通话页面,嗓音平静:“是的,她的能力更强了。”
赵文彦沉默了数十秒才艰难开口:“那你能不能……”
梵伽罗轻笑两声,安慰道:“不要害怕,事情总会得到解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是毫无节制的。”
“真的吗?”赵文彦颤抖的嗓音开始慢慢平复,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梵伽罗说可以,他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只要梵伽罗说别怕,他便真的不怕了。苏枫溪的嗓音有魔力,但梵伽罗的魔力却半点不比她少。他更平和、淡然、从容,若说苏枫溪是魔鬼,那他毫无疑问是天使,是救护的港湾。
赵文彦迫不及待地说道:“听曹晓辉说你今晚要去录节目?我陪你去怎么样?”他现在就想待在梵伽罗身边,哪儿都不去。
梵伽罗温柔的嗓音令他更感安心:“你来吧,我们六点半在电视台见。”
“不不不,我来接你,我现在就出发。”说这话时,赵文彦已经把自己的车开上了去月亮湾小区的路——
六点半,梵伽罗和赵文彦并排走进演播厅,曹晓辉在后面帮忙拎包,表情谄媚得不得了。选手们也都到齐,正各自聚气、打坐、冥想、修炼。一首曲调优美的歌在大厅的上空回荡,演唱者正是苏枫溪。
赵文彦脚步微顿,面皮紧绷。
梵伽罗将手轻轻抵在他背上,安抚道:“没事的,不过一首歌而已。”他细长的五指像是一面坚不可摧的护盾,把汹涌而来的魔音阻隔在外;他清朗的嗓音很柔、很缓,丝毫无法与穿透了扩音器的嘹亮歌声相比,却奇迹般地将之完全覆盖。
赵文彦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抿直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
“我好多了。”他贴着青年的耳廓低语,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边。
两人的姿态实在是太过亲密,惹得很多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然后便想起了新晋歌后苏枫溪的控诉。原来她还真没说错,梵伽罗的确是赵总的新欢,要不然赵总能亲自陪一个小明星来录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节目?瞧瞧,跟得这么紧,像是生怕把人弄丢了似的。
众人的侧目丝毫不能影响梵伽罗,他双眸微眯,朝各自盘踞于大厅一角的选手们看去。在苏枫溪的歌声中,他们安然地打坐,冥想,感觉不到半点不适,有的人甚至还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仿佛修行有了进益。唯独何静莲皱着眉,搅着手,十分坐立难安,但是,当歌曲进入高.潮,而苏枫溪的音调骤然攀升时,这种不安便也消散了。
梵伽罗收回
视线,已然对苏枫溪的情况有了底。
一名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来,把三人带去单独的休息室。虽然宋温暖不惧赵文彦,但电视台的领导却不敢怠慢这位大佬,适当地给一点特殊待遇还是很有必要的。
与此同时,宋睿正抱着一个两尺见方的檀木箱子走进观察室。
“堂哥,你带了什么?”宋温暖想帮他搬箱子,却发现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
“我自己来。”宋睿把箱子摆放在桌面上,扫了一眼其余三位评委带来的箱子,提点道:“就像我们上次说好的那样,大家不要互相探听彼此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只需知道我们带来的东西都与生命有关就行了。除了温暖可以打开我们所有人的箱子看一眼,别的工作人员必须回避。也就是说,在这个演播大厅内,知道所有正确答案的人除了温暖,没有第二个。”
“堂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你想干什么?”宋温暖对此很不解。
“我只是想确定我的一些猜测而已。”宋睿摆手道:“温暖,你可以偷偷打开我们的箱子查看了,摄影师和监控器都请回避。”
宋温暖虽然觉得很莫名其妙,却又明白这样子安排,节目会显得更神秘,而神秘一直是她追求的效果,于是便避开所有人,偷偷看了箱子里的东西。林博士、钱博士、欧阳博士带来的东西显然都很有趣,令她捂嘴窃笑,而堂哥带来的东西却让她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堂哥,我们早就说好了,要带与生命有关的测试品,你带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的理解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小学生都比你会审题!”宋温暖当着摄像机的面翻了一个白眼。
宋睿却只是淡淡一笑,不予辩驳——
时间慢慢逼近七点,选手们都已准备就绪。崇明在大厅里环视一圈,没找着梵伽罗,便走到外面打听情况。
“哦,你说梵伽罗呀,他有单独的休息室,不和你们一起的。”一名场务指了指走廊内侧的一排小房间。
崇明英俊的脸庞因为嫉妒而扭曲了一瞬,随即冷笑着走过去,却在某个房间门口猝然停步。
一个略带讽刺的女声从房门内传来:“……我也偷偷找导播看了回放,梵伽罗真厉害,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个崇明还好意思跟我们宋姐争排名,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表现有多平常。除了照片上的景象,别的他都说不出来,能排在第七就算不错了。正如宋博士说的那样,他的能力太有局限性,他只能看见表象,不能察觉本质,这算什么灵媒呀?”
“是啊,我也觉得他的能力很弱。呀,夏夏,你的狗子抬后腿是想干嘛?撒尿吗?快带它出去,这化妆间可是宋姐的,让她闻到尿.味儿你就惨了!”
房间里一阵兵荒马乱,随后,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孩拎着一只八哥犬从房间里冲出来,差点撞到崇明身上。她险险避开,擦肩而过时飞快扫了一眼身穿道袍的男人,却被一双赤红的、阴鸷的、冒着浓烈煞气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逐渐跑远,却还是一次一次回头,心有余悸地看着崇明。崇明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少顷,他脚步轻移,悄悄跟了上去。
三分钟后,女孩哭着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只气息全无的小狗。她的哭声惹来了另外几名化妆师,大家都对小狗的死大感意外,这没病没灾的,身体又无外伤,只不过离开主人的视线几秒钟,怎么就没了?
女孩伤心的哭泣引起了梵伽罗的注意,他正准备让曹晓辉去查看情况,休息室的门却被敲响了,崇明斜倚在门框边,笑容像阳光一般晴朗:“梵伽罗,我在修行上遇见了瓶颈,听说你很强,能指点我一下吗?”
梵伽罗转头看他,慵懒的表情瞬间收敛。他慢慢站起身,轻轻摁住同样欲起身的赵文彦,缓缓走到门口,把曹晓辉推至一旁,凝视着这个年轻人:“可以,我们找个安静的角落单独聊聊。”
这句话正中崇明下怀,他的笑容越发灿烂,指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楼梯口说道:“走,咱们去那儿聊。”
赵文彦紧张不安地站起来,却被梵伽罗轻抬反压的手掌安抚了:“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赵文彦眼巴巴地看着他。
两人走进楼梯间,步入最昏暗的一处角落。崇明的眼珠在这暗色中闪着红芒,像一头疯兽,又像一只恶鬼。他张开痉挛的五指,猝不及防地扣住梵伽罗的肩膀,做了一个往外拉扯的动作。在这黑暗中,他脸上的灿笑终于被狰狞所取代,却又在下一瞬变成了骇然。他没能从梵伽罗体内扯出任何东西,对方似乎是一片空茫,亦或恒古的荒寂。
梵伽罗转回头,静静看着他,嗓音十分轻缓:“这就是你的能力?”
“你在说什么?”崇明想收回搭放在梵伽罗肩头的手,却被对方牢牢反握,一股吸力借由这只冰冷的手,在他的体内迅速生成,搜刮着他的血液和精魄,然后汹涌地朝梵伽罗的掌心奔腾,恰如所有的江河湖海最终都会奔向更为辽阔的海洋,那是源于自然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你我都明白,你的能力是什么。”梵伽罗低下头,看向他的脚边,虽然那里空无一物。
崇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珠圆睁,表情愕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疯狂挣扎起来。他拼了命地扭动,嘶吼,踢踹,抓挠,却全然无用。曾经不可一世的他,现在狼狈得像一条被人类的指尖轻轻摁住就无法翻身的蛆虫。
好巧不巧,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工作人员催促道:“你们果然在这里!七点快到了,导演让你们赶紧回演播厅去。”
那股凶猛的吸力消失了,梵伽罗轻轻放开崇明的手,隐在黑暗中浅笑:“好的,我们马上就来。”
崇明立刻倒退几步,撞开工作人员和虚掩的门,朝走廊狂奔。廊顶亮着一盏盏白灯,当这些灯光肆意扑打在崇明脸上时,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侥幸逃脱的喜悦竟令他产生了哭泣的冲动。
一名同样哭泣的女孩与他撞在一处,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把早已蓄在掌心却不能释放给梵伽罗的东西拍进女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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