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静念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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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阳光明媚，不过清晨时分，花叶上凝着的露珠尚未完全蒸发，犹自闪着晶莹的光亮。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沉浸在梦乡中的时间，声声吐气开声，挥拳踢脚的响动，就从萧家武藏殿传了出来。

武藏殿楼阁之外，是一片勉强只能让三两人活动筋骨的练武场，也正是响动的源头处。

小小的练武场上，看上去与平时又有不同，在周围插着一块块的石板，环绕成圈，细数下足足有七十二块之多。

这七十二块石板状极古朴，其上勾勒出了一个个人形动作，一招一式，皆是萧家撼山劲。

它们本来不知在楼阁三层处沉睡了多少年，却在三天前，被人搬动了下来，一一插在此处。

不再是散落叠放，就这么一插，那些人形好像站立了起来，一股经久不散的精气神就从中散发了出来。

这种精神意境的寄托镌刻，不是高手大匠鬼斧神工所能达到的，非得是绝顶的武道高手，将一生的体悟融入镌刻当中，方才能有此神效。

在七十二块石板包围住的空地上，有一串串凌乱的脚印烙着，看痕迹新鲜清楚，显然是刚踩上去不久。

“嘭！”

一脚踏出，落地正踩在原本的脚印上，顿时又向下陷入了一些，愈发地清晰明显了起来。

萧季安全然不在意脚下，也不管是否步伐不乱，自顾自地打着萧家撼山劲。

不，现在应该叫做先天撼山印！

在离他数十丈外的地方，楼阁门口处，老爷子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好像犹自沉睡不醒的模样。

谁要真当他睡着了，那才真是昏了头去，这三天来，萧季安方才真正明白萧老六为何见到这老爷子如耗子遇到了猫似的。

在监督练武的时候，任何一个意境领悟上的差错，都会让他无情地指出，紧接着批得体无完肤。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在点子上，让人辩无可辩，驳无可驳，不得不低头受教，顺便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想到这一点，萧季安的精神就是一振，在保持动作不乱的时候，目光随着身形的变化，在一块块石板上扫过。

阳光照耀在石板上，再反射入萧季安的眼中，那一个个人形的图形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脑海中舞动着，展示着先天撼山印的精髓。

这种玄妙的作用，乃是石板上本身蕴含的意境，镌刻者残留的精神，以及天时地利的一齐作用，可谓是难之又难。

萧季安两世为人，聪慧二字无论如何也是担得起的，这十余年来，他将希望尽数寄托在武学上，不知多少个日夜独自苦练，自也不可能是没毅力的人，更是深明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连续三日，天未明的时候，他在练武场上练功；日已沉的时候，他还在一遍遍地打着先天撼山印；月上中天的时候，在楼阁三层体悟一日收获，抓紧时间向老爷子请教……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日，萧季安不觉得枯燥难熬，反而怕时间过得太快。

“六天，只有六天……”

一想到这一点，萧季安心中就愈发地坚定了起来，所有的疲倦尽去，那一块块石板上的图形，更是如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一般，愈发地清晰了起来。

这种珍惜与紧迫，仿佛是要将一身的潜力全部压榨了出来似的，他是不知道，每次教训指点完他之后，老爷子都是既高兴，又苦恼。

高兴的是孺子可教，这少年在撼山印上的进展远远超过了他的意料；苦恼的是区区三天过去，他所犯下的错误就越少，感悟就越深，想要再随便教训，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耳朵抽动着，听着那一声声劲风呼啸的声音，嘴角处露出了一抹笑意。

教到这种天才弟子，最是省心，看着萧季安，再想象一下等萧季安离去之后，他又要整天面对那些在他看来蠢笨如牛的后生晚辈们，老爷子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山降！”

正在此时，萧季安一声大喝，隐然有沉沉、隆隆之声。

“来了。”

老爷子来了精神，直起了身子，两眼放光地望去。

练功场中，萧季安身形陡然一凝，此前的诸般动作，好像在这一刻汇聚于一体，双手自然而然地结出了一个玄妙的手印。

漫天的天地元气汇聚，萧季安此刻全身上下，尤其是手印间，仿佛有一个无底的黑洞，将无量天地元气吞噬一空。

先天撼山印，凝！

“轰~”

萧季安的体型没有变化，位置没有移动，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好像那里站着的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座雄伟的高山，巍然不可撼动。

这是，先天撼山印中的不动明王印，取的是化身高山，巍然不动的意境。

在手印结成的一瞬间，萧季安只觉得通体拔高，犹如穿过了云层，凝立在最高峰的山巅处，俯瞰众生红尘，坐望云气雾升。

“喝！”

萧季安吐气开声，继而是一声长啸，滚滚气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吹倒了七十二面石板，扬起满地的枯黄，化作漫天飘零。

一片枯黄的落叶，一直被卷到了老爷子的脚下，方才被他一脚踩住，没有趁机钻入到楼阁中去。

“好！”

老爷子抚掌而笑，“娃儿你的撼山印也算是有了几分火候，至少这个最本源的不动明王印很是像模像样。”

“都是老爷子教导有方。”

一击先天手印出，虽将萧季安体内的先天真气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连忙笑着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老爷子把脸一板，道：“我萧家男儿，学那个谦虚矫情做什么，你看那山，可曾惧怕什么天雷滚落，风火凶威？”

“你就要立身如山根基深厚，行事勇猛精进少些顾忌，才能真正将先天撼山印修炼到巅峰境界，不辜负你一身好天赋。”

老爷子习惯性地教训着，萧季安神色一凝，正色道：“多谢老爷子教诲，小子明白了。”

他是真明白了，老爷子所指的又岂止是撼山印，更多的是在告诉他，一个武者当如何去做。

“好了，孺子可教。”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萧季安的胳膊，道：“你自己练习吧，晚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来找老头子。”

萧季安应了一声，紧接着觉得有点不对劲，老爷子似乎话里有话。

还不等他发问呢，老爷子便继续说道：“明天你就离开吧，启神祭礼再次开启，你去经历上一次，就会知道，世界远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更加广博的世界，在等着你们呢。”

不知是否幻觉，萧季安分明在老爷子的话中，听出了一种惆怅与遗憾，这种感觉在三天之前，也曾在他的身上出现过。

很快，萧季安就无心在纠缠那上面了，连忙追问道：“老爷子，一定要离开吗？还有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的修炼，比起他此前十余年的收获还要更多，得知马上就要离开了，那个不舍油然而生。

“哈哈哈，三天如何，六天又如何，先天撼山印的根本你已经掌握了，后面就是实战与习练，在不在武库，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你这娃儿，也忒不知变通，你可知道，那规矩是用来做什么的？”根本没有要萧季安回答的意思，老爷子大笑着转身向楼阁中走去。

“是用来打破的。”

苍老含糊的声音，继续从他的背影处传来：“日后练功练得累了，就过来找老头子聊聊天解解闷吧。”

话音落下，老爷子的背影没入黑暗中不见，只有那个摇椅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萧季安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老爷子的意思他如何听不明白，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他，日后可以随时前来武藏殿，再不受时间的限制束缚。

所谓传承武库，其实根本就是老爷子一人的说了算，他想要如何，就能如何，让个看得顺眼的晚辈时不时地过来与他解闷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谓规矩，在老爷子看来，更是狗屁不如，想破则破，又有谁敢跟他啰嗦上半句？

“小子，多谢老爷子抬爱！”

深深一礼，直向楼阁处，也不管老爷子能不能见得听得。

“明日，就要回去了。”

萧季安呼出一口浊气，收拾了一下心情，起身回头，再次走向了练武场。

片刻后，一股沉凝如山的气息再次腾起。

一遍又一遍，萧季安不住地结着先天撼山印中的不动明王印，感悟着那股撼山意境，并以之推演，一步步完善感悟各种撼山印，以求有朝一日，能施展出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先天撼山印来。

在那之前，他不会停止。

入先天，习印法，萧季安知道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过这还不够，越是接触下去，他就越是知道自己的不足，更明白之前以为的，只要臻至了合气境成为先天强者，一切都可以改变是多么的天真。

“喝！”

吐气开声，拳脚破空之声，再起。

……

当天，入夜，云遮月，一道黑影，潜入萧园，直扑武藏殿。

皎月当空，人以入定，心念如龙，萧季安静心盘坐，脑中观神入道，那一抹刀光惊艳。

当晚，注定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