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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吾爷
自改革开放以后,时代的改变突飞猛进,陵江作为内地城市的龙头,比起沿海城市稍有滞后,但与周边城市相比较,那就快了不知多少倍。以至于当年崔健的摇滚也发出世纪感叹: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周方正在看守所一干就30多年,明年就到点退休,中途从来就没有变过岗位,至今还干着【捅锁屁眼】的工作。
30多年时间,看守所的地盘越来越大,被关押人也越来越多,称呼从犯人、人犯、嫌犯、犯罪嫌疑人、到嫌疑人,貌似越来越遵从逐渐完善的法制。所内的设备、设施也越来越好,但除了监舍内外的尺寸稍宽松了些,结构布局几乎没有变化。
30多年间,周所长也见到过若干意志不坚定的“狱警”,要么是被关押者家属托关系拉下水而变节,要么干脆就直接被关押者忽悠了而堕落。
他呢?正如在电话上对局长说的那样:“除了领导交给我的任务和引荐给我的人,我是来者不拒”,他自己还真就没有过一次夹带【私货】。
这也是他捅了30多年锁屁眼,“接单子”少说也接了20年,却没捅出娄子,一次没被举报,而其他狱警有的可能真就只接了一次单子,就背上了处分的原因。
他就这样干了30多年,还总结出一个悖论:“国家越强大,人民越富有,衣食住行越不是问题,社会治安就越混乱,作奸犯科的人也越多;监狱管理越严,政治学习、法规学习越多,【二进宫】、【三进宫】也越多?”
发生这种悖论的原因,实际上是因为人们的生活宽度越来越没有边界,生活内容越来越丰富,生活环境越来越复杂,对新事物的认知越来越赶不上趟,人们为了在这样的环境中遵从“适者生存”而不被社会淘汰,就只能顺应着做一个复杂的人。
做复杂的人就必然想多。人只要一想多精神压力就大!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承受极限!过了承受极限就会与他所处的生活环境发生矛盾,违反社会公德,甚至是法律法规的行为就有可能产生。
而以社会为主义的国家,最大的特色就是政府提倡“严格政审三代”,因为有了这个严格规定,主流意识形态就盛行“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红疤黑迹不认亲”就成了依附在曾经有过失的人身上一生的痛。也就是这样,即便是那些曾经有过登台领奖光辉历史的英雄人物,也得一生夹着尾巴绝不能翘,长期活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警示中,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像周所长,他这30多年,除了按领导的指示或引见,有过一些照顾在押人员的行为以外,他也没少得到不痛不痒的表扬、一张张已经在家中挂满了整堵墙的奖状,一枚枚可以挂满胸襟的奖章。
但是,这些披红挂花的精神食粮既不能御寒填肚,更换不来与时俱进的生活。每次接到领导派下来的“单子”时,他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甚至是如临深渊地挣扎好一阵子。
他热爱了一辈子,贡献了一辈子,相信了一辈子,也追随了一辈子,一直在担忧着千万别天亮前撒泡尿。他终于就要退休了。
30多年忍辱负重,含辛茹苦挣来的荣誉和只有在城市另类垃圾场才能行使的权力,以及只能对着这些另类垃圾享受训话和演讲的乐趣,眼看着就要与他告别了!
他得把这一切悉数交还给组织和国家。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不是因失去了价值后被领导抛弃和组织清算?但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30多年来,他从接单中得到那些没有办法拒绝的“好处费”,他一分都没花。
很讽刺的是他把从十元到一百元,从一千元到一万元那些陈年积攒起来的“贿款”,与这30多年警龄换来的各种奖章藏在了一个只有他才晓得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知道眼前的这位领导就要荣升去市局了。他不知道将要来接替他的会是一位什么样的领导。
但凭他在中区从警30多年的经历他相信,万变不离其宗,仍然会是一位被三亲六戚和至交好友包围着的本地籍干将。充其量可能来自大陵江。
因为中区公安局局长这么重要的位置,已经成了地方势力占绝大多数的市局班子和中区班子必争的阵地。
毕竟陵江县前的政治中心、金融中心和贸易中心还集中在这里。自然就决定了主流社交和决定社交走向的关键人物及社交活动会在这个环境中发生。
这里的人物结构也更复杂,有可能生出是非的概率就会大于其他环境。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衡量,在这块土地上有可能发生大案、要案的概率,都会大于其他区域。唯独恶性案件,经过整治,在这个区域发生的概率逐年降低。
这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那两起“流氓灭流氓”的枪击案发生以后,中区政府受到了严厉的批评。痛定思痛,下大决心重新编密了各个街口和可能成为案件高发地道口的天网探头。增加了监控设备种指挥中心的警员编制,从整体上加强了对整个城区的治安监控。
应该说待在体制内,依赖党的关怀和追随组织所获得的关照还是要暖心一些。周所长这一辈子想的真就是把一切奉献给党,奉献给组织,奉献给国家。
当然,他也很爱他的家人,就像当初他顶着优秀党员、模范班长和三等功臣的履历转业到公安局,争抢他的部门很多,但他为了解决媳妇的商品粮资格、儿女的户口及接受义务教育的环境,他毅然放弃了好部门的选择,直接申请当一个长年与社会渣滓打交道的狱警。
但此时他已经老了,生命的绝大部分时光已然逝去了。他虽然用自己能够为党和人民、为国家作贡献的岁月,换来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光辉形象和精神食粮,但那些也曾经给他带来过荣誉感和骄傲。虽然激情过后,是面对媳妇和儿女那些数不清的埋怨、情感的破裂和一地鸡毛。
现在,越是临近退休,他就越珍惜已剩余不多的警察生涯,珍惜还能有机会替这个城市管理【垃圾中转站】,珍惜他还能随时可以自行安排在几百上千人面前演讲的机会。
此刻艾孜已经指挥着那些遵守监规的积极分子把玩偶抬了出来。
他很虔诚地对着局长说:“局长,不好意思,我还是要申辩一下,这家伙真的是在冤枉我们。看守所有规定,每收一个符合拘押条件的人进来,都必须先有医院出具的体检表。这两个重犯一送来就说明了是【临时拘押】,没有送去医院例检。但我们的驻所医生还是当着送押特警的面,对他们的身体进行了严格检查”。
周所长回过头对高医生说,“高医生,你很专业,你来向局长解释一下。”
高医生说:“局长,我们在入所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嫌犯都是一样,一双手腕肿得老大,一碰就喊痛,完全使不上劲,我们仔细检查了他们的手腕,发现都是被整脱臼过的新伤。已经找专治跌打损伤的医生处理过了。而且投合得非常到位。如果不是因为按所规必须上手铐,他们不但不会痛,过几天就会消肿恢复”。
周所长改不了爱找机会说话的习惯,他又抢过说头话,“我当时也问了押送他们来的特警是怎么回事?
特警的回答是:因为在抓获他们的时候,遇上了他们持枪反抗,特警对他们采取了惩戒措施。
我也问了高医生。他说:看样子应该是整脱臼的时候因情况紧急用力过猛,伤到了软组织,造成血肿,贴贴伤湿止痛膏过几天就会消肿,但要恢复正常,恐怕就得多几天了”。
蒋局长趁机说:“高医生,你把他的手抬起来掐两下,让我看看?”
高医生按照局长的吩咐,要求同寝舍友把玩偶的手臂提起来,然后当着局长面,挺小心地掐玩偶的手腕。
玩偶的手腕,一眼就看得很清楚肿得像两根棒槌。手铐实际是铐在反翦着的双臂上,离手腕很远。但因为有铐子的挤压血脉肯定不畅。肿胀的手腕虽然已经贴着伤湿止痛膏,却丝毫也起不到缓解作用。如果不小心碰上,一定会钻心的痛。
高医生一掐,玩偶就惨叫。边惨叫边自顾自地说:“我的爸,你还不知道儿子被抓快被折磨死了!”
局长厉声斥责说:“你鬼哭狼嚎地干吗?我既然已经碰上了就会调查到底有没有过度执法?像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必须接受应有的审判!”
说完他回过头对周所长说:“你叫人去把【拍立得】拿来马上拍,我去找特警支队长问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
他又对高医生说:“你们把入所诊断报告找出来马上复印一份给我”。
驻所检察官见局长那认真的样子,还以为真的是要追责,赶紧凑过来说:“这个我们可以作证,特警送来就是这样的情况。由于是部缉逃犯的临时羁押,不然我们也肯定会责成看守所不收的。”
此刻,周所长已经叫人把“拍立得”拿来拍了;高医生也赶紧把入所诊断报告翻出来复印了。所有在场的人在局长一本正经的表演影响下,都在积极提供不应该由看守所“担责”的证明材料,步调一致地要把责任推去特警队。
蒋局长故意用手掐着玩偶的手腕摆了个谱,又去对面与左撇子完全一致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就拿着两张还未干透的照片和两份入所诊断书,匆匆地离开了看守所。
看见蒋局长很满足地离开,一直送到门口的周所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地向着西方拜了拜,口中呢喃了几句没吐出来的句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当他回头向所内走去时,这诡异的笑容就消失了。
蒋局长一上车就即刻对驾驶员说:“小子,在安全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去市局”。
在车上他再次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突然间,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两个躲在马老大经营的茶楼客房里的部缉逃犯,又是大白天酣睡;两个人的手腕关节也被掰脱臼”。
他陡然一下子联想起大半年前,他们配合糖城警方抓获【杀手小庄】也是这样的情况,“大白天酣睡,手腕被掰脱臼”。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心想:“这也太巧了嘛,玩偶是玩成书的儿子,左撇子虽然是糖城杀手,但有可靠情报指控他们伙同制造了【混凝土埋车案】。
今天特警出动两次,一次针对参与了暴力阻止法院执行景阳酒店的马老大,一次针对制造了假骗贷案的万成书和程晓辉。
难道这一切与景阳酒店执行案有联系?我的天!这都是些什么情况?”蒋局长想得冷汗直流。
一个月前,陵江顶级脉圈密传说【从榕城来一个圈内大佬,撮合曹挺劲与市委政法委杨书记密谈了几个小时。后来,那榕城来的圈内大佬又同曹挺劲去了朝阳宾馆。】
"这里面有没有洪海侠的影子?"经这一串联,虽然有点脑洞大开,但还真有点靠谱。
假设真如他所想,“这一切都是洪海侠谋的局,那这局就谋得太大太高明了。为替执行清障,绕这么大个圈,调动这么多资源为己所用,这还算阴谋吗?要算也算阳谋吧?”蒋局长自言自语地说。
一边想,车就驶进了市局大院。
蒋局长兴冲冲地来到瘟常务办公室。秘书说:“蒋局长请稍等,局长正在接一个重要的电话”。
说话间顺便瞄了一眼蒋局长提在手上的照片。
蒋局长心情焦急地等了十几分钟,秘书才来通知说:“局长请你进去”。
只是,他一进门就傻眼了。
瘟常务从秘书那里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直接就对他说:“你啥都别说,你也没有来过。你要说的事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另想办法,而且范围要小,速度要快”。
蒋局长从瘟常务的态度中知道“他不但不想赶这趟浑水,还不想让人知道他知道这事。”
看来这事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难怪浩书记心情那么糟糕。“这网里都有些什么人呐?”
蒋局长没有放弃,回到局里他又想去忽悠许鹏飞。
令他没想到的是更绝,许鹏飞等于直接告诉他说“我不是你的菜。"
坐在办公室思考再三,蒋局长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做任何努力了。剩下的就只能是赌曹挺进会否敢一意孤行,“以今天这一网大鱼作为赌注,与他背后的向浩宇去做交易”。
果真那样,凭他对向浩宇的了解,向浩宇绝不会妥协。但曹挺进也无路可退,今天这事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必将引爆外省籍与陵江籍两股势力的大决战。
接下来唯一的变数就是他调走以后,中区公安局的头把交椅由谁来坐?
如果是曹挺进,未来中区的局势就会大变天,彻底颠覆过去十多年的秩序。马老大的茶楼被抄,玩成书的酒店易主,仅仅是中区地方势力遭受冲击的开始!
是的,没错,中区地方势力的总代表是浩书记,但一个辖区公安局局长的份量,恐怕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忽略的。
公安局是半军事化管理。假如与区委、区政府出现了离心离德的顶牛情况,区公安局局长背后有市局的支持,区委书记即便是挑起弹劾都未必能够成功!
绝非故意看轻区委书记的权力。在人事任免或辖区资源的处理权上,区委书记与县委书记相比,虽然级别相同,但权力绝对不同。
市属区只是市级政府的派出机构,区委、区政府所能自主的权力实在有限。稍大一点的事就得向市里请示。若真想在城区干出成绩,市部委办的脸色谁都得看。
特别是市委办在城区设的分局,如与城区意见相左,人家如果真向你甩脸子,你也会感觉头疼。更莫说公安局这么重要的部门了。
虽然众所周知曹挺进背后有靠山。但既然只是【靠山】,就绝不可能随时都站出来挺你。更不会允许你随时把他挂在嘴上。
当然,若硬要把曹挺进与向浩宇两人放在一起相比较,论软实力:“若是讲政治背景和拼人脉关系;无论是曹挺进从省公安厅高调空投来陵江挂职,还是向浩宇在从基层一路打拼由贵人提携上位,两人都各有千秋。
但就当下的硬实力,曹挺进想要以外省籍干部身份,在中区仅凭一己之力与已绿树成荫、枝叶繁茂,还有地方势力庇护的向浩宇正面对抗,还是会力不从心。
无奈,【双整运动】的战幕已经拉开,不要说这根本就由不得曹挺劲,即便是他不想干,也已经骑虎难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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