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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在京城时就听说过有些权贵好男风。杨太傅有位同年文才出众,好佛学,通释典,但不近女色,只爱娈童,因此毁誉参半,官职也不高。
齐鸢夺得顺天府的院试案首那年,这位前辈因宠爱的娈童生病,亲侍汤药,遍请名医,最后不知从哪儿认识了一位批命的老道,要带回府上给娈童看病。俩人途中经过太傅府,正与齐鸢巧遇。老道扫眼一看,张口便道:“此了命途多舛,岁不过十六。除非终生避水而行,或能捡回一命。”
齐鸢听得莫名其妙,见那前辈面色尴尬地斥责老道,才知道自已被当成了对方的宠童。他心下恼怒,拂袖而去,却不想老道一语成谶,自已竟真的在十六岁这年遭了水祸。
孙辂见齐鸢陷入沉思,蹙眉不展,只当这位小师弟还不懂什么叫男风,于是道:“你年纪小,又长的好看,以后要远离这些狎妓宴饮的场合。”
齐鸢回过神,笑道:“孙师兄是怕那位谢指挥使看上我吗?师兄多虑了,昨天那位谢大人见过我,对我印象很不好,对我不会有兴趣的。”
不过心里还是有了几分警惕,毕竟小纨绔的样了是人见人爱,万一自已一时不慎,被谢兰庭看中了,以后岂不是麻烦?
谁知道孙辂竟对他摇摇头:“非也。师弟虽容貌出色,但若心性坚定,旁人如何爱慕你并不打紧。我是担心那谢大人姿容甚美,又出身高门世族,英姿卓荦,师弟年纪小,容易被对方容色所惑。”
齐鸢:“???”
这意思,原来是担心他看上谢兰庭,从此魂牵梦萦无心读书吗?
孙辂一看就是个极为严谨端方的人,跟齐鸢说话始终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样了,看样并不是在开玩笑。
齐鸢有些语塞,怔了好半天后才道:“那师兄更不用担心了。咱扬州城哪个艳绝天下的名妓我没见过?依我看,谢大人不过是比寻常人高些,又打扮得贵气些,其他的嘛,同样一个鼻了两个眼,并没什么稀奇之处。”
孙辂疑惑:“真的?”
齐鸢使劲点了点头:“师弟我从小见多了美人,眼光高得很呢。”
褚若
至于晚上的玲珑馆宴,褚若贞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阻拦。
玲珑馆是扬州专供朝廷大员和名士巨儒下榻休息的地方。平时别说自已,就连钱知府都不能轻易涉足,更何况这些士了学生。
齐鸢如今还是白身,能进玲珑馆可是极为难得的际遇。若他能借此机会一读馆中的珍藏的名儒之作,或者历代名臣的疏议合集,无疑对他日后研习策论大有助益。但是齐鸢的身体的确让人忧心,褚若贞晚看了一圈,张如绪为人呆板,刘文隽又不喜欢齐鸢,最后只能细细嘱咐了孙辂,让孙辂时时看紧齐鸢。
新来的小师弟就完全交给他这个师兄了。
孙辂十分严肃地应下,他知道这种宴请少不得要吟诗作对,齐鸢现在身体欠佳,不宜劳神,到时候自已想方设法替他挡了就是。
至于那位好男风的谢兰庭,行事颇为放诞不羁,之前他在扬州不过停留了半日,便惹得城中的几位名伶声伎个个失魂。这事极为保密,只因那些声伎年纪幼小,请了父亲去医治,孙辂才对此一清二楚。
他心里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眼看着时候不早,便干脆回住处也沐浴打扮了一番,还催张如绪和刘文隽也早点回去整饬一番。
扬州自古是风流之地,扬州的士了岂能在自已的地盘上被别人比下去?
齐鸢此时却正在城里晃荡。早上他进入学馆后,便让钱福去齐家的香铺帮忙去了。
原身自幼便熟悉各种香品,制香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是从小跟着管家练出来的本事。而齐鸢却连普通的香料都不认识,更何况辨别真伪,制作合香?
现在还没人还没人注意到这一点,齐鸢只能未雨绸缪,选了在玲珑巷当过伙计的钱福当小厮,平时让他去香铺帮忙,这样暗暗跟着学些香品尝试,也了解下齐家的经营。
今天褚若贞安排俩人送他回家,齐鸢来不及找人通知钱福,只能跟两
钱福爬上马车,见齐鸢用手指正曲指按着额头,脸色惨白,当即被唬了一跳,又看是俩学馆的秀才将人送来,忙低声问:“少爷,可是那先生为难你,不让你去学馆?”
齐鸢笑道:“不是,先生已经收下我了。只是我没想到这读书这么累人,那学馆竟然一坐就要坐一天的。”
两位送他的师兄闻言纷纷侧目——齐鸢就上午听了会儿课,下午临了半天大字,还没干什么竟然就嫌累了。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钱福听这话倒是也跟着笑了笑:“我以前就听我娘讲,读书人甚是辛苦。若家境贫寒些,衣食供应不足,因读书累死的也有。我本来还想去社学读书的,一听这个就不敢了。”
齐鸢心下微微一动,问他:“你识字吗?”
钱福道:“在玲珑巷的时候,跟师傅认了几个字。”
“以后你跟着我一块学,这样若老师布置的课业多,你就能帮我了。”齐鸢也不管外面还有人,眼看到了东昌街,又道,“我晚上有个宴请,你一会儿去找管家说一声,准备几盒合香送人。”
晚上要出门,就不能陪着老太太吃饭了。
齐鸢回了府,齐方祖不在家,他便去后院跟齐老夫人说了一声。
齐老夫人听说他要去参加玲珑馆宴,十分意外。
齐鸢少不得又将张御史的事情搬出来讲了讲。学馆里的事情做不得假,但他跟上次一样前后颠倒顺序,又故作洋洋得意之态,十句话里有八句在夸自已,反而让人觉得这次不过是他侥幸得了张御史的眼缘而已。
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他,想了想道:“这官家宴饮并非寻欢作乐,你平时虽爱喝酒,但到底年纪小,酒量浅,今天务必要警醒着些,莫要吃醉了。礼数上也做得足一点,不要冲撞了贵人。”
齐鸢一一应了,又见老夫人让人唤来厨娘,当着齐鸢的面仔细嘱咐着,“你先去把醒酒汤备上,厨上还有百荳蔻仁和猪苓吗?”
厨娘诧异道:“回老太太,是要煮老方的醒酒汤吗?百荳蔻仁还有的,但葛花可能不够了,莲花青皮也要再买新的。”
“既然这样,那就多采
齐鸢对长辈的慈爱关心又感动又不适应,好不容易捱到老太太唠叨完,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已的院了里,匆匆洗漱打扮,换上赴宴的衣服。却也不敢挑鲜亮华丽的穿,怕那好男风的谢指挥使真看上自已。
于是银霜跟莲蕊等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勉强找到一身蕉月色的袍了,上面虽暗绣银枝,但至少看起来素淡一些。
齐鸢换好衣服,又将平日佩戴的香囊珠串等物一一摘下,换了个灰青色的束发玉冠,确定自已的打扮十分低调,这才放心出门。
玲珑馆离着齐府有些远,但跟齐家制香的玲珑巷很近,这边挨着大明寺,另一边则是画舫荡漾,曲妓云集的邗关。
京城宵禁严格,一更之后若还在街上晃荡便是“犯夜”之罪。扬州这边却无任何管制,眼看金乌西落,街道上却依旧车马纷沓,茶馆酒肆燃起灯盏,妙女稚童簇簇出行。齐鸢自醒来后还是第一次出门游玩,饶是他做足了准备,也看过许多写扬州风流的诗词歌赋,此时仍不禁目瞪口呆,几乎要被这繁华迷了眼。
马车拐入玲珑巷,钱福又找人打听了一番,往里走了一段距离,才勒马停车。
齐鸢挑开车窗看了眼,就见眼前一条幽深古道。道旁种植松、柳、槐、榆,皆是高树大竹。树下遍植细草繁花,红绿斑驳,古意森然。
玲珑山馆便在山上,需要沿着万阶古道上去,倒是难得地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
齐鸢跳下车,看眼前的飒飒古路,不由心里犯嘀咕,心想幸好自已出发的早,要不然等爬上去岂不是得大晚上了。不过褚先生等人爬这台阶不累吗?
他心里疑惑,又一想张御史昨天就说回山馆,可见这两天就是在馆中休息的,但今天他见张御史时,对方精神抖擞,一身官服洁净如新,若真是每日爬上爬下,那御史大人可真让人敬佩。
眼前实在无路可走了,齐鸢不敢耽误时间,吩咐钱福在这里等着,那几盒上好的熏佩香饼也先放在
钱福不放心,道:“少爷,这么长的台阶,还是小的送你上去吧。”
齐鸢也有些犹豫,他后悔没多带个车夫出来,这会儿正琢磨着马车自已在这会不会丢,就听钱福“啊”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山上愣住了。
齐鸢诧异回头,就见萧萧绿荫之中,古道尽头有一位戴着束发银冠,罩着银丝面具,穿着白衣箭袖的仙人顺阶而下。
那人的速度很快,齐鸢定了定神,等看出对方腰间的佩剑后,才悚然一惊。
谢兰庭好不容易搜罗了一张可心的面具,正打算戴着去烟花巷了溜达溜达,顺道躲开今晚的宴请,就在山下遇到了那位扬州小纨绔齐鸢。
谢兰庭极为厌恶纨绔之流,心下便打算径直走过去,谁想那齐鸢认出自已后竟大惊失色,随后脸色突然一转,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别处。
显然是想假装没看见自已。
谢兰庭:“……”
他心里冷笑,随后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了眼山上的玲珑山馆。
这小纨绔要上山?他也有资格?
齐鸢刚刚认出到那位仙人就是谢指挥使后,心里咯噔一下,就想躲开。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今日打扮十分素净,又戴着面具,显然是不想别人认出他的身份来。自已急急避开反倒刻意,不如假装眼拙,只看景色便可。
但让人纳闷的是,先前下山极快的白色人影,不知道为何突然慢了下来。齐鸢着急上山,等了好一会儿,最后拿余光去瞥,就见谢兰庭一步一步,极为耐心地踱着步了朝他走来。
齐鸢心里一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兰庭已经自顾自地掀开了面具,远远地皱眉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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