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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早上,花姨和常蕤都扎着红发箍,系着红围脖,常蕤还穿了红棉袄,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常蕤指着常威,“不许笑。”
“喜庆着呢,我姐好看,咱常家的福运童女。”
姐弟两个恭恭敬敬给花姨和干爹磕头,都是五块钱压岁钱,花姨还叮嘱常威别乱花。
常威把钱举在手里,“那你帮我攒着?”
花姨一点没客气,直接没收揣自己兜里,昨晚吃剩的饺子再上锅热一遍不好吃,常威做了锅贴。
花姨在巷子里跟大伙儿互相拜年,过来说吉祥话的小孩一人五分钱,常威没给钱,他还是个孩子,拿出两挂共四百响小鞭,让小胖子分给小孩子们玩。
棒梗过来要,常威给了他一块糖,表示小鞭没了,去找小胖子分吧,五分钟以后棒梗被打了。
常威靠着大门,看着新年第一场戏。
棒梗手里拿着糖耀武扬威走狗去,大剌剌让小胖子分他小鞭,大胖子专心分小鞭没空搭理他,身边正围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伙伴,每个小孩都目不转睛盯着小鞭。
棒梗把手摊开,把糖给小胖子看,语气里带着得意,“常威叔给我的糖,他是我叔,小鞭也是我的,给我一半。”
“什么你的?威哥是你叔怎么不给你小鞭,你跑过来跟我要,去去去,捣什么乱?”小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家里三个姐姐就他一个男孩,典型的小霸王的存在。
棒梗眼看着小胖子开始分小鞭,着急了上手去抓,一下把小胖子手里的小鞭打在地上。
“你干什么?”小胖子跟其他小朋友撅着屁股在地上捡,嘴里喊着,“谁也不许拿走,有数的,四百个,四百个,少了就不给你们分了。”
棒梗得意洋洋站着,小胖子嫌他挡害推了他一把,棒梗才上小学一年级,还不懂五年级的霸道。
生气了开始在地上乱踩,还故意用脚搓小鞭。
好几个小孩的手被踩了,尤其两个小鞭还被踩烂了,这年代你打我可以,你嚯嚯我东西不行。
“特么的,棒梗你这个搅屎棍,给我揍他。”
“踩我手了,棒梗你不是好人揍的。”
“你是家里老寡妇养的王八蛋。”
民间的语言丰富而多姿多彩,家里大人说的悄悄话孩子记住了,现在恨不得当着棒梗的面全部背一遍。
太脏了,太脏了,常威剥花生恨不得堵上耳朵,贾家这么没人缘?现在已经骂到易中海跟贾张氏搞破鞋了。
“你奶年轻就是骚货,你爸是易中海跟你奶生的。”
“贾家老肥婆现在还跟你们院一大爷搞破鞋,我上次爬房梁看到的。”
“你奶屁股全是毛,上次跟易中海乱搞我看见的。”
常威听的眉飞色舞,这都是谁家的夫妻对话,小词太硬了。
(小时候一桌大人喝高了,说这些混账话,你们别听别学。)
棒梗发疯了一样到处打人,他虽然一年级但是吃得多长得壮,两个小学生被打哭了,五六个小学生把棒梗推倒开始圈踢。
前世小学就这么打架,一对一架黄瓜秧,多打一就是圈踢。
“别打了。”常威神态慌张,一步半尺挪到附近,着急劝着,“各位小英雄不打了,大过年的不打架,来吃糖。”
棒梗掉地上那块糖被一个流鼻涕的塞嘴里,照给一颗,小胖子得意对常威挑眉毛,意思我做的好吧。
两大把瓜子塞小胖子兜里,给他身上衣服拍拍灰,“给小伙伴分着去吧,大过年别吵架,不够吃我还有。”
“威哥大气。”
“谁嫁给威哥那就是夫人命。”
“我长大了要嫁给威哥。”
“我也要嫁威哥。”
“你是男的不能嫁男的。”
“那我给威哥暖被窝。”
快闭嘴吧,脸黑的跟李逵似的,让你暖被窝,被子我都得扔喽。
第一个喊着嫁给常威的黄毛丫头,瘦的让人心疼,给了两颗糖揉了揉脑袋,让她每天过来帮忙喂鸡,有鸡蛋吃。
不能开后宫啊孩子,长大了我也不能收,被关几十次小黑屋了。
散了几把瓜子,一群孩子高兴跑了。
棒梗还在地上耍赖,穿那么厚又不疼,圈踢的规矩就是不能踢脑袋,心眼坏的用脚踩,踢几脚跟挠痒痒似的。
把棒梗拉起来,在他身上打打灰,仿佛心疼亲侄子一样数落他,“棒梗啊,怎么跟小伙伴打起来了,虽然打输了,但是真勇敢,孤独的人都是勇敢的,来吃糖。”
“常威叔,我想要小鞭。”
这熊孩子,人家骂你奶搞破鞋,你就惦记小鞭,没脸没皮呢。
“棒梗,叔也没小鞭了,就剩点瓜子你吃不吃?”
“吃,都给我吧,我是孤独勇敢的人。”棒梗腆着脸一点不客气。
“回家吧,孤勇者,别在外面打架了。”
常威又跟附近男的递烟,香山一人一支,抽不抽都来一根,发烟就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新年好,新年好,让你们儿子努努力,天天揍棒梗这丫的。
达叔跟常威凑一起抽烟,一包中华塞达叔兜里,自己人抽好的。
“你小子真够坏,这群小兔崽子打完棒梗,你又给糖又给瓜子,轮到棒梗只有瓜子,还给人家大人发烟,棒梗小犊子以后没个好。”
常威装作吃惊的样子,“咋了?达叔,莫不是你跟贾张氏还有一腿?”
达叔吞了苍蝇一样恶心,面目扭曲,“常威,大年初一别气我,那老肥婆子一摸一手油,我吃不了那么大荤腥。”
“谁打我大孙子了?”
随着嘹亮的吊嗓门,一个大肉球弹跳着从院子里滚出来,犹如泥潭里暴怒的野猪,风云惊变,周围的邻居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正主来了,达叔,你敢当她面说吗?”常威用手指捅捅达叔。
“你给我滚犊子,小常威,我岁数大了,被这老肥婆子一屁股能坐死,我惹不起。”
达叔对着常威挥了挥袖子,走那边跟干爹说话去了。
八卦没有伴,一个人吃瓜没意思啊,常威关注贾张氏撒泼骂大街,新年的大戏真好看,热热闹闹过大年。
贾张氏还是比较注意春节忌讳的,没哭丧吊鬼骂死人,只是骂孩子没教养,家里大人胡说八道,她是正正经经的寡妇,不是八大胡同的窑姐,没跟别的老爷们单独待过,清白的贾家容不得别人的亵渎。
前方记者常威现场发回报道。
腿边有只小手抓着他裤腿,有点怕还有点哆嗦,低头一看黄毛小丫头,似乎很怕贾张氏,常威把女孩抱起来,都没三十斤重。
掏出糖剥给她吃,“小丫头,几岁了?”
“十岁了。”女孩吃着糖认真回答。
十岁了,有点尴尬,还以为六七岁,十岁小姑娘不好抱怀里了,刚要放下,小姑娘搂着常威脖子。
“常威哥哥,抱抱我,第一次有人抱我。”
草,大年初一整这么煽情,常威有点难受,遇到重男轻女的家庭,大多数也只是不给吃好的穿好的,遇到进城谋生还没转变观念的,女孩就是女仆、厨娘、费钱的。
“常威哥哥,我叫三丫,上小学三年级,过了年我妈不让我上学了,我去你家当保姆挣钱给弟弟。”
“现在可不兴当保姆,那我家不成资本家了吗?”常威哄着女孩。
看到她眼神带着悲伤,马上说:“那你帮我家扫院子喂鸡,我让你上学。”
“真的?”三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兴奋和小心翼翼。
“真的,等办成了再跟你妈说。”
三丫的眼睛灰暗下来,“我妈不会同意的。”
哄了半天,拉钩保证,三丫嘴里塞着两颗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两颗奶糖,以前常威发糖的时候她在家里干活,昨天发的给弟弟了。
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有心机有脑子,好好培养下,改开也是个一个帮手,培养不了就当做个善事,现在钱对于常威来说就是个数字。
抓了把花生给三丫,让她去院子里喂鸡去,三丫一边吃一边走,这是长心眼的,知道常威给她找个吃东西的理由。
贾张氏闹了半小时回去了,后面追着一群小孩喊着口号:贾张氏,老肥婆,卖屁股,养汉子。
贾张氏暴怒开始追小孩,她追也追不上,骂小孩遭瘟死全家,周围大人不愿意了,围上来说贾张氏大过年缺德,那么大人跟孩子计较。
大过年的,还是孩子,两个无敌的理由,让贾张氏骂骂咧咧走了。
易中海不在这儿,出了大院谁搭理她。贾张氏心眼不少,四九城从军阀、日本鬼子和岛军活下来的老人,跟非洲草原狐獴似的,见机不对就逃之夭夭。
小胖子跑过来告密,三丫是老许家的,她爸许四元是大澡堂烧锅炉的,养着一大家子,她爷爷许三贯,瘫炕上好几年了,端屎端尿的都是许三丫。
常威开始没听清,以为是卖血的许三观,还要喝彩几声呢。
许三贯出生的时候身体弱的跟小猫似的,曾祖请大夫开药,一共花了三贯钱,所以叫许三贯。
回到院里给许三丫吃了几个锅贴,多了没给,怕小孩子嘴巴不严,93号院吃得好,外面不知道,恨有人笑人无,任何年代都存在,关上门自己富贵。
晚上跟花姨说了许三丫的事儿,花姨说这事儿不好办,人家闺女你帮多帮少都是麻烦,帮来帮去可能成仇人。
干爹开口应下了,“许三贯我打过交道,当年还送过药给她,让三丫给我当个干孙女。”
“谢谢你干爹吧,这么大岁数还帮你积善行。”
常威恭恭敬敬给干爹敬酒,做个善事难啊,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善事也会被理解成目的不纯,底层的人心思简单又复杂,想要更多又不敢要,扭曲拧巴。
浅薄而不动脑,对于人这个本体凉薄而冷漠,无思导致的平庸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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