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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瓶金疮药还是免费送给了他们,连银子都不要了。

按伙计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都没有人为了我吵到这地步,送你们了!”

谢容很想纠正他的用词,是为了你手里的药。

这瓶金疮药似乎把不久前缓解下来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一路沉默,除了公事外没人任何交流,跑堂小二中间来送饭菜一整个头皮发麻,全是被尬出来的。

这两兄弟真是太吓人了,一个比一个吓人。

所以当被看似脾气好的兄长拦住时,小二有种“吾命休矣”的害怕,战战兢兢地看着楚溆生,像小动物遇见了大型捕猎者。

“客、客官,有什么吩咐的吗?”

“我弟弟有些怕热,麻烦打盆热水来。”楚溆生温声道。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小二急忙要去打热水,却又被他喊住,手里被塞进一个触感微凉的东西,是一个药瓶。

“这药麻烦你一同送过去给他。”

楚溆生看着那个药瓶,温和的语气淡了几分。

小二下意识想问对方怎么不自己送,这俩兄弟不是住一间房么,随手一递的事,转念想到两人尴尬的氛围,把话吞了出去,忙不迭点头,“好的公子。”

楚溆生说完便下了楼,他们在一处氛围过于尴尬,楚溆生便出去打探些情报。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尊贵,要让也该是谢容出去,把地让给他。

谢容听到下方动静,还以为衙役又来盘查了,却见楚溆生在和小二说话,随后出了客栈,谢容无意识拧了下眉,没来由的烦躁。

回屋关了门,气势汹汹地打了一套拳发泄,小二进来的时候差点让他给一拳轰飞。

“有事?”

跑堂小二冷汗直下,“客官,热...热水好了。”

谢容不记得自己有叫过热水,约莫是楚溆生叫的,他颔首,“放下吧。”

小二赶忙招呼身后的人把热水抬上来,走前悄悄留下了那瓶金疮药。

谢容回头看见那瓶金疮药不由一愣,他上前拿起药瓶,掌心翻了几遍药瓶都不见有开封过的痕迹,忽地打开了门。

视线一瞥,在楼下找到了跑堂小二,“楚...我兄长呢?”这两字他念得格外勉强。

“那位公子出去了,他吩咐小的给您端盆热水,哦对了还有这瓶药也给您。”小二看见他手上的药瓶,急忙补充了一句。

却见谢容拿着药瓶的手指收紧泛出点白色。

就在小二以为面前人暴怒,慌不择路地寻找逃生之路时,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再抬头只能看见谢容大步离开客栈的身影。

......

衙役盘查了两天也没见找出人, 百姓过了前期的惶然不安后,没两天又自行出门了。

除了街上偶尔出没的衙役,定京似乎与往日一般繁华,到了晚间更是人潮涌动。

谢容凭着种莫名的冲动跑到外面,结果出来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干什么,索性随着人潮走。

百无聊赖地扫过那些街市上挂着的小玩意,穿梭在行人间,神情却有点心不在焉。

“欸,公子要尝尝新出炉的糕点吗?”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谢容侧了侧头,搭着汗巾的男人见状一笑,掀开巾布,里面摆着精巧的糕点。

瞬间吸引了不少年轻姑娘的侧目,男人扬着声音道,“各位,我家祖上可是在宫里当过御厨的,宫里的娘娘吃了都夸好!”

“瞧这芙蓉糕,这可是当今陛下最爱的一种糕点,色香味俱全,不尝一下不就亏了吗?”

周围人顿时心动起来,宫里贵人喜欢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珍贵的、有面子的,当下这芙蓉糕的摊位前就来了不少人。

谢容只觉得楚国的人还真的什么都得提一句宫里,他在原地站了会忽然像找到了方向般朝着某个地方走去,那是一家药铺,走到跟前时,一直紧绷着的心神才松开。

店伙计听到动静转身,一见是这个凶神,顿时欲哭无泪,“您您您...您还想要什么药?”

他送,他全送,免费送!

却见谢容递来一个药瓶,正是金疮药,“这药原先卖多少?”

伙计:“一两银子。”

谢容没出声,伙计声音弱下来,“...八、八百文?”

“其实开价就是八百文...”

这凶神依旧没吭声,以伙计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他指腹摩挲着药瓶,低垂的眉宇带着些许复杂地看着那个药瓶。

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药铺。

另一边,密林郊外,寒风凛冽。

跪在地上的男人满脸痛楚,在身后还站着四人,只要他挣扎一下,就会换来身后人侍卫不留情的一刀。

而他露出来后背上已然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寂静的密林中只能听见他呼嗬喘息的声音。

与面前站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溆生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低垂的眉眼褪去温和后格外晦涩难懂,透着惊人的寒。

寒风将他平淡的声音淬上冷意,重重割在人耳上。

“殷王给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

男人自嘲一般地笑开,抬起的眉眼满是讥讽,“那可真是太多了,陛下他许诺臣高官厚禄,待殷王一登基我就是广平侯,一方侯爷!”

“朕也许诺过你。”

“许诺?!”男人忽然激动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又被身后人紧紧摁住,“楚溆生!你怎么可能许诺给我?!”

“我和你多年情分!昔日在江州你叔父鞭笞你,是我替你求的情,你被罚跪在祠堂,是我带了吃食看望你!”

“也是我为你在师长面前说了好话,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在学堂待着吗?你去了谢家你是飞黄腾达了,在谢家锦衣玉食的住着,又成了皇帝,楚国的陛下啊!”

“而你是怎么对我的?”男人狰狞地吼道,“楚溆生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你只在乎你的皇位,你怕我分了权所以迟迟不封赏我,还假惺惺地许诺铲除殷凫定然封我为侯,赐我兵马,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快闭嘴!让他闭嘴!”

柳公公惊慌的喊道,指挥着那些侍卫将人摁住。

男人被侍卫狠狠压住,有人抽刀给了他一下,血飞溅在深色的泥地上,男人痛叫一声随即被人扣在地上,面颊紧贴着地面,神色涣散,唇上发白。

柳公公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溆生,夜色下男人的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冰冷漠然,褪去温和的皮囊后,楚溆生就像一个毫无人类感情的冷血动物。

他低低笑了下,走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似有所觉地抬头,散焕的瞳孔倒映出一张格外普通的脸。

只有一双眼睛是他熟悉的样子。

楚溆生微微弯下腰,俯身靠近对方,于是男人便看到了他眼底的兴味。

透着寒风秋叶般的残忍与对他此刻处境的漠然。

“真可惜,让你猜对了。”

他抿唇笑得是一贯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仿若世间风华尽敛其中,“谁说许诺便一定要兑现呢。”

“你当然可以背叛朕,选择殷王。”

沾了汗和血的后背被人一脚踩下,他扣住无力挣扎的男人,手臂用力掐在那人脖颈上,温润的笑在此刻诡谲难辨。

“只怕你承受不了这代价。”

他低语着收紧了手中力道。

咔咔,骨头发出牙酸的声音,然后在某个节点彻底断裂。

楚溆生松开手中断气的男人,转过身时方才还摁着男人的侍卫都不禁胆寒地后退。

柳公公额上冒冷汗,虽然他知道背叛陛下的人定然该死,但此人是陛下唯一的挚友,从江州到定京。

最后背叛陛下的理由竟然是为了侯位。

他原以为陛下会放过他,至少留人一命,谁知道...

见楚溆生看来,柳公公连忙低下头,却听楚溆生淡淡道,“你身上的银两都拿出来。”

柳公公懵了一下,“银、银两?”

楚溆生眉头一皱,寒意未褪的眉眼显得格外吓人,“怎么,你没有?”

柳公公阴容失色,“有有有,陛下,奴才当然有!”直接开始解裤带。

“你做什么。”楚溆生眼皮一跳。

“拿、拿银两...”柳公公阴容一红,支支吾吾道,“奴、奴才的银两习惯放那里了...”

档里沉甸甸的安全感,谁懂。

楚溆生:“......”

他嘴角僵住,“...不用给了。”

这银子过于烫手,楚溆生看都不想看一眼,随手打发走了柳公公。

他回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以为谢容早就歇下,推开门的那一刻却怔了下,俨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没睡就靠在窗檐那等他。

夜里遮了两个人大部分神色,楚溆生身后未关的门成了唯一的亮光。

“去哪了?”

谢容低声问,起身从窗檐上离开,光影随之打亮了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什么,楚溆生动了动指尖,随之关了门。

这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温声回话,“出去探查消息了。”

“探查到这么晚了?”

楚溆生嗯了声,“去了不少地方。”

谢容没回话,楚溆生便没了后文,室内气氛又不尴不尬起来。

夜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是谢容。

“你身上有血味。”

“楚溆生,我说过别对我耍心眼。”

楚溆生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此顿住,掩藏于夜里的表情变化不定,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朕杀了一个人。”

谢容略一思索,“背叛你的人?”

“不,是朕的挚友。”楚溆生突然想知道谢容会不会害怕,他一直知道自己不算是个好皇帝,自私、多疑。

他杀了很多人,多到数不清,而前不久他刚杀了自己少时唯一的挚友。

为了这皇权。

谢容则是惊讶了一瞬,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楚溆生口中听到挚友两个字,挑眉笑了笑,“你不是说从不滥杀无辜,我就勉强信了。”

楚溆生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一时间没做答,他眯了眯眸子,看不清什么,忽然又挺后悔关了那道门。

“他背叛了朕。”楚溆生说,“背叛朕的人就该死。”

谢容可有可无地点头,他也不喜欢背叛,无意于在这上面多说,他摸黑去摸楚溆生的手,不出意外摸到一手黏腻。

猝不及防被碰到伤口,楚溆生一抖,“你做什么?”

碰到他伤口的手很快抽离,连带着靠近的体温一起散去,楚溆生莫名一阵遗憾,随后听到暗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次啦。

谢容点燃了烛火,拿起药瓶,狭长的眼眸一扫过来,凶性收敛余下只剩风情,烛火下美色撩人,“坐这,给你上药。”

楚溆生心头一跳,眸光晦暗了一瞬。

抬步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听他道,“把手放过来。”顿了下乖顺地放到了桌上。

余光瞥到谢容掀起他的衣袍,露出那条开裂后尚在流血的胳膊,而他指尖的药瓶就是那瓶金疮药。

“现在是用在刀刃上了,陛下还挺有先见之明。”谢容往伤口上敷药。

楚溆生忽然说,“那是我买给你的。”

敷药的手一顿,没能继续下去。

谢容把药瓶往他怀里一扔,烛火照亮了他不自在的神情,上扬的眼尾傲气漂亮,“现在知道了。”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谢容指尖一跳,勾出一包黄澄澄的油纸袋,在楚溆生眼前故意晃了晃,逗狗似地笑,“芙蓉糕,想吃吗?”

他晃一下,楚溆生的眼睛就跟着挪动一分。

漆黑的眸光紧盯着白玉似的手指。

“想。”

低哑的嗓音响起。

楚溆生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没察觉的谢容,拿起杯盏喝了杯水,压住喉间的干燥。

他说,“朕从不吃别人的东西。”

这是实话,想杀他的人太多, 楚溆生警惕心过盛,对任何人都抱有怀疑,住客栈这几天每道吃食都是他亲自下厨的。

古时有君子远包厨之说,但若为性命故一切皆可抛。

楚溆生下厨只是为了不为了让当年堂弟故意下药整治他的事重演,他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行,那你别吃了。”谢容瞬间面无表情,拎着那包糕点就走。

“你去哪?”

楚溆生不淡定了,噌一下站了起来。

谢容冷冷一笑,凶得不行,“去哪?我拿去喂猪,不行吗?”

这臭脾气…

楚溆生眉心一跳,活了半辈子没遇见脾气比谢容还臭的,怎么一说就走,他…他只是说说而已,没说不吃。

再说了…别人,谢容是他的皇后,怎么会是别人。

楚溆生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休了人家,发配慎刑司的事了。

他眉眼柔和,无奈地望着对面发脾气的人,烛火下的笑意真实温暖,轻轻笑起时犹如灼灼璞玉,静世芳华。

“朕没说不吃。”

他冲谢容伸出手,低眉含笑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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