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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帷幔垂落,看不见里面的人,还是跟她方才走时一样。
方才,她瞧见他为了演戏上床之后,就一个人默默地瘫在外间的椅子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演得如此逼真,但是,她这么一个有节操的人,是不会为了看男人睡觉而掉节操的。再说,大家都是人,男人和女人睡觉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他睡觉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吗?有什么好看的啊。
其实,她之前呆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监督某位殿下入睡的——毕竟,作为一个有自我约束能力的成年人,他爱睡不睡,爱怎么睡怎么睡,爱和谁睡和谁睡。反正,别和她睡就成。
......唔,等等,要是这个人一定想要和她睡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只不过,她必须在占据主导地位,不能被他当抱枕压着!
阿绫发出了“压—住”的灵魂呐喊。
咳咳,总而言之,她只是按照计划呆在这屋子里,等晋穆寒到了之后,把他怼到东院去的。
然后她的戏份就结束了,就可以回屋睡觉了。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天晓得怎么会突然临时加戏,还是这种大半夜叫人起床的天杀的戏份。
阿绫想想就心里窝火,她把手里放着药碗的托盘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放到了桌子上,刻意制造出一点不利于这整个安静环境和谐的声音,但又不会过分突兀到显得她非常故意。随后,她便用充满羡慕嫉妒恨的幽怨眼神看着那张床,以及床上睡得像猪一样的人,而后不太快乐地撇了撇嘴。
——猪:???
她好想把这个人踹下床,然后自己躺上去睡哦,困死了哦!
当阿绫就这样盯着床铺,眼睛眨到了第七下的时候,帷幔里传来了一声清冽的声音:“不是来给本王送药的吗?”
是呀是呀亲爱的,最好药死你!
阿绫一边冲帷幔里的人翻大号白眼,一边用一种非常惊讶又无辜的口气说道:“殿下这是醒了吗?刚才不敢扰殿下休息,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听起来,像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白绒绒的毛毛迎着北境的寒风胡乱漂拂,还在瑟瑟发抖一样。
“嗯?”帷幔内的人略有些惊讶地反问了一声,并不是很诚心,“那如果本王一直不醒,你便一直这样呆在外面?”
阿绫:你做梦吧!到时候我直接躺你床上你信不信!
嘴上说出的话却拐了个弯儿,变成了:“那是自然。”
语气不骄不躁,听不出一丝火气。
就像是骗鬼一样。
也不知那帷幔内的人信是不信,却见他朝外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和匀亭的手指,一边轻轻将床帘撩开,一边对阿绫道:“把药端过来吧。”
阿绫:端你妹,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拿吗?
心想着,却是手里端着药,脚下迈着小心的步子,走到了床边。
而在她走过来的同时,那只玉一般白的手,已然将半边床帘全部撩开,而后朝上伸了伸,挂在了旁边的钩子上。
也不知是不是内室里有些昏暗又别样温暖的灯火的关系,百里臻的表情看起来分外柔和,连整张脸的线条也温柔了不少。他的眼睛随着下巴微微向上抬,黑色的瞳仁固定在阿绫的脸上,这如同无边黑雾的眼睛里,似乎微微燃起了一束光,火光虽小却灼灼生姿,亮得仿佛能照亮夜空。
他头上玉冠已拆,一头墨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那漆黑的发丝顺滑,在光线不太明晰的内室里,似暗暗有光在流动。偶有几缕头发挂在那一身浅白暗纹的中衣上,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他纤长的脖子,和脖子下一截玉色的皮肤,隐隐可以看见那轮廓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在光影下投出的一小段美妙的阴影。
阿绫一抬眸,恰是将他此时的模样收入眼中。
她努力忍着什么掉口水、掉鼻血、掉各种不该掉的东西的冲动,在心里默默为这个人定性。
两个字,祸水。
四个字,红颜祸水。
简直就是祸水本水,这要是随便放出去让路人甲乙丙丁看到,岂不是要谋财害命的嘛!
多亏她,人类中的精神楷模,面对美色不为所动定力十足,不然啊,还不知道要被这厮祸害成什么样呢!
她略微眨了眨眼睛,便把眼神中的痴迷之色甩了开去,而后将手中的药碗递给百里臻:“殿下请用药,免得等会儿药凉了就不好了。”
“嗯。”百里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阿绫托盘上的药碗,而后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阿绫,“坐吧。”
......坐哪儿?
阿绫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离床边最近的,就是几米开外的圆桌旁的椅子,她挪过去倒是没问题,讲话也听得清,办事儿也赶得及,但是......
不觉得俩人隔着几米隔空对话,怪怪的吗?虽然她是不介意的啦,不过这个人既然都说了“坐吧”,想必是要打算说些什么的,这么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说得倒是简单,所以,坐哪儿?
这个人总不会想让她席地而坐吧。
那她还是站着就好了,假装是个小透明,送完药就溜了。
“坐吧。”百里臻又说了一遍,而后用眼神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床边,示意阿绫坐床上。
阿绫:......???
什么展开这是,坐床上?!
她方才想了多少可能,愣是干脆无视眼前离得最近的床,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阿绫觉得百里臻这个洁癖精,生人勿近的模样,绝对不会这么操作的。
结果人家偏偏就这么操作,越不可能越这么操作!
他要么就是拿了剧本,要么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无论哪个结果,都令人不太愉快。
“没事儿,我不累。”阿绫非常真诚地表示,自己愿意站着当桩子。
谁稀罕坐他床上啊,鬼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本王不想仰头,脖子疼。”然而坏心眼儿的某人却是打定主意,非要让她坐下了,连理由都矫情地不行,好似一个颈椎病患者一样。
阿绫:脖子疼的话砍了啊!
......行吧。
她忍着没把自己手里的木质托盘摔到百里臻那颗红颜祸水的脑袋上的冲动,撅着小嘴,把他铺在床上的锦被往里推了推,而后尽量靠边坐了下去。
百里臻见她坐下之后,便将自己扬得过高的下巴收了回来,这举动很故意,似乎是在告诉阿绫,他为她脖子都仰得疼了。
阿绫则假装没看见,心里冷哼了一声:
作死了。
在和某位祸水本水处于同一水平线后,阿绫发现,某人果然是长得别致,换个角度看还是那么美丽。
——一个别致的......小(lao)......东西。
她的眼睛又速度飞快地把百里臻上半身免费“扫描”了一遍,而后,假装什么亏心事都没干一样,微微垂下双眸,表现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你这样,本王会怀疑......”百里臻一开口,又是不放过阿绫,吹毛求疵得厉害,“......你睡着了。”
你好烦哦!
阿绫垂着头以某人看不到的角度,朝他翻了个白眼,而后又略略抬起头,平视着他,满足他的要求。
“没睡着,但也差不多了。”阿绫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恹恹的,也不跟某个今天一直搞事的人客气,“很困。”
随后,她不等百里臻回复,就反问了一句:“殿下不困吗?”
三更天了,放她去睡吧!
“本王不困。”百里臻摇了摇头回道,语气有些故意的无情,“如今计划刚刚开始,还不能睡。”
阿绫:......
去他的狗屁计划!
阿绫是直到下午返程的路上,才知道百里臻究竟是如何计划的。
北翟之于大汉是凶险的,尤其是百里臻这样的身份,他其实本是连北境都不能踏入的,这里离北翟太近,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对方偷袭的人给干掉。
“他们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百里臻却不认为北翟人会突然进攻,“如此,得不偿失。”
这个以一个个民族、部落组合而成的国家,更像是现代的邦联制,一个松散的同盟。而他们的对手大汉,则是一个中央集权统一的国家。以零散的部落,来对抗高度集权的国家,有脑子的都知道,硬碰硬是不行的。
尤其北翟和大汉的北境大军打了这么几百年下来,这道理,应该是比大汉人了解得还要清楚。正因为如此,打了几百年下来,双方才总算是维持在了玉龙关一线,互不侵犯,各自退让一步,双方维持一个“虚假友好”的局面。
百里臻是大汉的睿王,也是元帝的独子,他的价值不言而喻,倘若能干掉他,对大汉的打击是巨大的。可是,北翟人绝不会明着在边境下手,道理也就是前面说的,倘若百里臻在边境附近出了什么事儿,大汉将立即出兵北伐,毫不含糊——而这个出兵的由头,是大汉这么些年来一直在等待的。
师出有名加上实力雄厚,这场仗就算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北翟必输无疑。
如此,勉强维持这么多年的玉龙关一线制衡格局,将被一举打破。大汉一鼓作气挥师北上,北翟可能就不止是吃一场败仗这么简单的了。
这也正是百里臻敢大摇大摆地走到北境的原因,无他,他亮明身份,对他而言,反而是一重保护。甚至,为了保证他在北境不出事,北翟可能还不得不费心在他身上,确保他的安全,免得哪个没脑子的谁趁乱偷袭了百里臻,还把这口大锅甩在北翟头上。
可是,下面进入北翟境内,却又不一样了。
毕竟是入了人家的国境,丢了性命倒是不至于,但自由估计也不一定会有了,百里臻一开始要去夺查哈族的医书的计划,那就彻底搁浅了。
“所以,在进入北翟境内后,要从暗处走。”
为了完成这样的计划和目标,今晚这一番折腾便不得不“紧急登场”了。
百里臻在回程的路上,将阿绫叫到他的车上,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这件事。
“本王重病不宜前行,而太史则身负使命跨过玉龙关。”
阿绫:.......
讲起来就两句话很容易的哦,但是他以为她是傻的吗,把她拖到明处,给他当靶子还是挡箭牌啊。
“本王自是与你一起过关,而且对面有早先一步过去的楚子寻接应,他自有法子可以将我们的行踪掩盖住。”百里臻瞧着她那副不乐意的小模样,便多解释了两句。
她这是,真以为他会把她的生死置之度外吗?他是那么不能信任的人吗?都说了不过是演戏而已。
“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阿绫虽然因为他有些话语焉不详而略有些不悦,不过,都到这种程度了,难道她还能造反不成?
想来想去,只能听他说啥就是啥。
而且,也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后面他们与楚子寻的商队分开之后,这个人究竟去了何处。原来,是先一步过关到了对面去,而后给他们打点去了。
而这计划开始的第一步,则是从百里臻又一次“病了”开始。
于是,当她和百里臻再度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人人都见她半扛着脸色发白的百里臻,哭天喊地地说:“殿下又病了!”
其实,当时她是想更狠一点,说“殿下不行了”什么的,以体现那种紧迫感。但,这种跟诅咒一样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随后,他那帮侍卫就训练有素地将他们体弱的主子扛进了屋子里,重复往日煎药送药等工作。
至于“药没了”,纯粹是为了找个借口把晋穆寒给叫回来。
不管怎么说,后面百里臻要假装在北境,若是没有这位大(地)将(头)军(蛇)的帮衬,那可不行。
从百里臻的计划上看,他从一开始,就打起了晋穆寒的主意,一心想把他给拉下来搅这趟浑水。
不知道为什么,阿绫总觉得比起北翟,百里臻这派做法更像是为了对付别的什么人。
或许,这只是她胡思乱想的东西罢了。
阿绫觉得,自己全程只起到一些过度的作用,却不知的为什么和这个人绑定在了一起,他如今还义正言辞地跟她说计划刚开始,不能睡。
真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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