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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臻觉得自己又被阿绫毫不讲道理地乱箭“误伤”了,伤得,还不轻。
他忽然相信当年他的母后说的那句话:
“女人才不会和你讲道理呢,尤其是你喜欢的女人,特别会恃宠生骄。有讲道理的功夫,胡搅蛮缠一下早就了事儿了。”
真不相信此等粗言秽语居然出自大汉国母之口。
“母后想说明什么?”
尚且年幼的他板着一张脸,不太懂他那位在外雍容华贵的母后到底在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他一直都很怀疑他的母后,向他单方面灌输这些污言秽语的动机。
“就是想告诉你,女人是有不讲道理的特权的。”
某位国母带着几分傲娇地说道。
百里臻:.....
您说是就是吧。
而且,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小姑娘,平日里遇上的每一个都跟人偶似的,没一个有趣的。而他老娘这番说辞,像是诚心不想让他以后娶媳妇,才特意如此嘱咐他的,对吧。
“所以呀,如果臻儿以后遇着不在你面前装贤淑、作大肚,只为你一个人不讲道理的女子的话,你呀就珍惜着吧。”
隋皇后话音一转,浅浅一笑,眼中却是高深莫测。
百里臻那时听不出他那位母后的意思,只觉得她说这话似乎有些逻辑不通,却是直到现在,才懂她是要让他——
珍惜着这样的女子,也珍惜着这样包容她的自己。
皇权在上,他未来所娶的妻子,定然会如历代皇后一般,端庄大方,为世上女子之楷模。而身为皇后已经走在这条路上的隋皇后却是知道,表面风光的背后,是需要自己如何单方面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要装得不妒不争,要装得。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娶一个只会相敬如宾、毫无趣味可言的妻子,可她又明白,身处这样的位置,注定逃不过这样的人生。是以,她当年状似随口说出这样看起来与她身份完全不符的话,不过是在注定的命运中,隐藏着小小的希冀。
她不知道能否出现这样一个姑娘,但她至少希望她的儿子,可以不一样一些。至少,能够包容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样一段往事,百里臻眼眸微眯,刻意让自己无视这种让人不悦的感觉,并把阿绫的行为归结为她在“恃宠而骄”。
嗯,没错,就是这个词语了。
是他给她的胆子。
——瞧把睿王殿下给得意的!
从昨晚她在进城,鬼哭狼嚎地当众表演了个“正室暴打出轨渣男”擦边球之后,百里臻就隐隐觉得不妙。
出于这种意识,百里臻特意在吃完晚饭之后,又向阿绫确认了一下自己所谓的人物设定。
在听到阿绫关于“人物原型”的描述之后,百里臻就确定了,自己这是真接了个“渣男本渣”的戏。
男子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顺带还觉得头开始不住地嗡嗡作响。
请问,是谁给了她他是个渣男的错觉?还一而再,再而三......
亏她想得出来,让他这种对感情洁癖的人,去演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渣角色,他自己首先就心里过不去。
“本王做不出这种没有道德的事情。”
在听完阿绫关于“选角理由”的描述后,百里臻冷冷地丢出这么一句,表明自己的立场。
“没说殿下您是这样的人啊。”
阿绫嘴上应得勤快,脸上表情也一派真诚,却在此同时默默在心里翻白眼。
某人吃饱了饭之后就开始作妖了是吧,没事儿就喜欢和她抬杠,杠一次两次还不行,这都三次四次五次了,觉得她好欺负,上瘾了是吧。
“本王扮演的人也不能如此。”
百里臻见她这样假惺惺地对自己笑,就更是来气,直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勺子鱼头汤是喂狗了。
——阿绫:喂我了。
“所以这不是让您演个好男人好丈夫嘛,至于这个真实的人,您就当他是个死的吧。”
又不是真让他去演个渣男本渣的戏份,别说百里臻不愿意,就是愿意,阿绫也不敢让他演。
瞧他这么一副仙到极致的模样,都已经禁欲系了,哪里能演出活灵活现的渣男。
她才不要冒这个险呢,他演技翻车她还活不活了,她可没胆子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哼。”
睿王殿下用一声冷哼,表示了他不太乐意的态度。虽然知道她是没办法而为之,百里臻想想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让他这么不舒服的那个“原型”,怎么也不能让他舒舒坦坦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觉得,他若是做丈夫,定然是个一心一意的男人,毕竟他一向觉得脑子和自己不对路的人很烦,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烦,而这样的人若是跟他一起生活一辈子......那简直就是灾难!
所以,一个就够了。
他和一只阿绫在一起生活的未来场景他都想好了......
不对,为什么是阿绫,为什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阿绫?
而这边,阿绫见他哼了一声之后,再没有别的下文,便松了口气。
百里臻不再继续挑剔,便说明他同意了,尽管他心里可能还是不太乐意。
这便是百里臻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哪怕他内心里可能并不接受,但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会理智选出一条适合的路。这样说起来很容易,但真的做起来,却难上加难。
不过......
明明其实心里都明明白白一人,非要别人哄着才能听,小盆友吗,几岁啦?
百里臻从昨晚的回忆中一晃神,再定睛一看,眼前还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家。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挺不忍的,这个场面实在是太美了,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居然在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只恨不能帮百里臻,把这堆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破东西收拾一下,免得他等会儿心情一个不好,在场的没一个能活的。
百里臻则再一次放下手边的东西,侧过头,再次朝阿绫所在的方向望去。
她还在哭。
百里臻有些不耐烦地转回头,内心里轻叹了口气。他假装整理东西,本就是为了躲避那过来的街坊邻居,免得和他们有任何正面接触。让他扮演个以渣男为原型的男人已经够不能容忍的了,他绝不可能和这些普通人类展开对话的。
绝不可能!
下一瞬,百里臻便觉得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百里臻:......
躲在不知道哪些角落里的众暗卫:想活命,快松手!
“哎,兄弟,你们夫妻俩可真是够不容易的。”一个瘦长脸儿的男子凑到他身旁,一边说着话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这事儿不管你们的事,别太有心理负担,节哀顺变吧。”
百里臻一感觉到自己肩膀上贴着个别人的手,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是拼命抑制住了全身的冲动,才没把这个路人甲给卸了胳膊或者踹出去。
阻止他将这一幕变为现实的,除了他惊人的自制力之外,更重要的是——
紧接着,大抵是看那瘦长脸儿先出手了,其余一群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分分钟围了过来。
“可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呀。”
“就是就是,我们和你家老爷子都是老街坊了,不麻烦的。”
“老爷子去得匆忙,想来你们也没什么准备的吧,如果不嫌弃的话......”
百里臻:......
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啊,喜欢围着别人转!
而且还一个个凑过来跟他说话,吵死了!
就在一群在角落里围观的暗卫们已经开始隐隐担心了,自家殿下会不会一个生气就拆屋子的时候,救场的人姗姗来迟。
哭得稀里哗啦的阿绫终于努力忍住了自己眼中含着的热泪。
她其实一直一边在三心二意地哭,一边在认真地暗中观察百里臻那边的情况,所以她知道手足无措的睿王殿下朝她看了两次,也知道随后他这位沉密寡言的“上门女婿”终于引起了一旁老大爷们的注意。
——真·上门女婿。
——还有,怎么样做到三心二意地哭的同时,还能认真暗中观察啊喂!
阿绫虽然心里存着几分想捉弄捉弄百里臻的心思,但是,她更晓得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这会儿自然是赶过去帮他解围才是重要的。
于是,被一干娘子大妈围着哭的阿绫,忽得就忍住了这喷泉一般的眼泪,看向自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便宜夫君,抽噎着问道:“夫君,大言怎么还不过来,是不是路上出了岔子了?”
两拨各自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人,听她一说话,便忽得齐齐静了下来。
而早就蹲在门口,等着指令随时登场的“大言”——无言,则为自己终于活在对话中而感到嫌弃。
大言是什么鬼名字哦,太史大人您是存心的吗?
“想他该到了吧。”百里臻的心情稍微和缓了些,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群人都闭了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某人终于不哭了。
哭得他心烦。
——......才不是因为她一直不理他呢。
在门外待机的无言听到这个指令之后,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场的机会,便忙一边奔跑着一边咋咋呼呼地喊道:“少爷,少夫人,小的来了,久等了久等了!”
声音有些粗狂,听起来冒冒失失的,像是个缺心眼儿的家仆。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捯饬得看起来也十分缺心眼儿——他本有张还挺顺眼的娃娃脸,皮肤不黑不白,为了掩盖住个人特点,他特意给自己弄了个方脸粗眉毛,皮肤也黑了几个度,一看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的设定是个普通的家仆,跟着少爷和少夫人来岳家探病,因为他身上还带了不少东西,所以昨夜入城的时候,急着进城的少爷和少夫人让他今早再慢慢赶过来,二人先一步入城了。
为此,本来早一步入城安排的无言,不得不易了容,而后趁着夜色先守在了城外,随后等着今晨城门一开,便和其他赶路的商旅一起进城。而可巧,他今天早上刚来,这家老爷子就咽气了,于是他便忙把随身携带的行李放到屋子里,而后又按着他家“少爷”的指示,去外面寻棺材铺子之类的。
本来,人前面刚咽气,后面就上赶子的去寻人办白事,是极其不尊重死者的,但那是对普通人家而言的。寻常家里有长辈的,家境还算殷实的,都会提前在人生最后时光里留足棺材本儿,提前准备好身后事。
可是,这家的老爷子近年来一直独居在此,毕生的钱财也多用来抚养子女、为儿子寻医问药,只怕后事未曾想过,或者也没钱备至。
因此,倘若现在还不抓紧的话,届时可能连个妥帖的葬礼都没办法置办了。
无言这隔空一声吼,一下子就把屋内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众人不由自主地齐齐朝大门口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黑黢黢的毛头小子冲了进来。待跨入房内之后,便见他忽得压住了脚步,直直立在门口,一边小声喘着气,一边用大大的眼睛打量着房内的情况。
他在找他的“少爷”,这位爷扮相太普通,泯然于众人,而他又极力压制着自己周身的气势,定位他还要先瞅瞅看。
他的眼睛一溜达到人群中的瘦高男子时,便自觉地底下眉目。他自然不能指望百里臻吩咐,便率先一步粗声粗气地道:“少爷,可巧小的寻了个棺材铺老板,有现成打造好的棺材,等会儿就给咱们运过来。”
“嗯。”百里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无可也无不可。
其实,这种事情他哪里经历过,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能让下面的人着手操办了。
不过,他倒是从无言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特意强调了那棺材铺老板什么的......
他幽深的眼眸朝无言直直看去,便见那小子不动声色地回应了他一下。
而旁边的阿绫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霍得从那群还在啜泣的女人堆里站起身来,试图往当中走。
一群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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