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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梨随傻子回了家,柳姑姑并没责怪她,她却一下子病倒了。整整发了两天的高烧,灌了汤药也不管用,傻子一个劲在她床头哭。

这两天,她家还算平静,虽然她那天祸水东引将矛头指向诸葛翀,村民们议论纷纷,倒也没再找她麻烦。或者说整个流马县已经被另一件大事件吸引去了。

据说靖王殿下的大军很快就要到流马县,蓝大县令已经向各镇各乡发了告示,为了迎接靖王殿下,命令村民要黄沙铺路,疏水搭桥……

总之,要尽全力让靖王殿下看到他们的诚意。

如今整个流马县都沸腾了。

“傻子……”沈长梨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喊的有气无力。她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魂,软绵绵的,嘴唇起了火泡,生疼生疼的。

“薇儿,我在。”傻子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傻子待她是真的好,人除了傻点外,没其他毛病。一年前,他从流马山脚下将奄奄一息的沈薇给捡回来,倾其家财为其治病,此后两人就和柳姑姑住在这几间茅草屋里相依为命。

柳姑姑每日要到镇上为人刺绣赚钱,她留在家里洗衣做饭喂鸡喂鸭,大傻子便到‘青桃书院’读书。

听说柳太傅竟然不收他学费。

沈长梨不知道傻子的书读的怎么样,但他与诸葛翀是没法比的。他这脑子,不给柳太傅丢人就不错了。

“傻子,上次我们从县城买的药还有吗?”

傻子点头,“有的。”

沈长梨一愣,“这两天没给我灌药吗?我怎么还有些烧热。”

“灌了。”傻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娘把药分成了好几份,每次只煎一点点,所以你的烧一直退不下。”

沈长梨瞬间石化。

“那剩下的药呢?”

傻子转身拿来一把药渣。

“这是药渣,不是药。”

“娘让我反复煎几次,说多喝几回,就起效果了。”

沈长梨听着心口有点堵。

“那不是药渣的药呢?”

“让娘都拿去卖了,她说乡下人皮实,你的病不吃药也能好。”

傻子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耷拉下大脑袋,都不敢看沈长梨。

沈长梨揉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办法,只得叮嘱柳大傻子,“傻子,你去到田埂上摘些白花蛇舌草,再摘几把鱼腥草,到灶台找些陈皮,加一起熬一碗水给我喝。”

傻子蹲在床头没动。

沈长梨一看他那怂样就知道,他根本不认识草药。

“拿你的纸笔来。”沈长梨踢他。

“哦。”傻子站起身拿来纸笔,沈长梨强撑着将药草的样子画在纸上,随后问他,“现在知道了吗?”

傻子重重点头,嗡声嗡气,“你不准乱跑,等我回来。”

“我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能往哪儿跑?快去。”

傻子撒腿就跑。

沈长梨摸着滚烫的额头,身子一歪,又将自已撂倒在床上,很快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梦中,她挣脱猪笼从水里钻出来,怀中抱着个盒子。她筋疲力尽,冻的浑身发抖,她往岸边游,盒子不小心又掉到水里。她已经没有力气捞了,只得上岸钻到林子里点了一堆火取暖。第二日,她又跳到河里才将盒子捞上来。

正巧,傻子和村民正沿河岸找她,远远看到她从水里冒出来,都大呼小叫。她急忙爬上岸,刚把盒子藏好,傻子就到了。

随后一件华贵的带着中药味和青竹味的狐皮大氅当头就罩下来,闷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啊,不要!”

沈长梨猛地睁开眼,赫然看到一个膀大腰圆满脸凶悍的老妇人正扯着被子要闷死她。

床尾还站着一个婢女。

沈长梨一惊,瞬间拖着绵软的身子从被窝爬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

房子中间,蓝玉儿的眼睛像淬了毒,她的身侧站着一个身着紫袍满脸猥亵的男人。

这个男人,沈长梨认识,是族公的小儿子柳四。

沈长梨一看到柳四,就明白了蓝玉儿的险恶用心。

柳四可是声名狼藉风流无度的家伙,整日三更半夜去爬村里寡妇的床,是村里有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可族公却宠爱他,村里人敢怒不敢言,大闺女小媳妇都绕着他走。

蓝玉儿想让柳四侮辱她,让她身败名裂,连傻子也嫁不成。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按住她!”

那老婆子是蓝玉儿的奶娘,凶悍的很,见沈长梨醒了,恶狠狠地指使小婢女来抓她。

小婢女刚爬上床,就被沈长梨一脚又踢下去。老婆子一看,立马撸起袖子要亲自动手。

沈长梨看着老婆子二百来斤的胖身子,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她抓住,虽然她浑身绵软,动一下就喘粗气,还是竭力在床上躲来躲去。

她冲着蓝玉儿大喊,“蓝玉儿,我可是龙女转世,你若敢对我动手,小心遭雷劈!柳大才子也会休了你。”

蓝玉儿听着她沙哑着嗓子粗喘着气,知道她是色厉内荏,根本不信她胡诌,阴毒地笑笑,拉着长腔意味道。

“那正好,让阿四也尝尝龙女究竟是什么滋味?”

柳四尖嘴猴腮,一张让人恶心的腊黄脸,闻言淫邪地笑了笑,似乎还不情愿。

“蓝妹妹,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傻子的丑媳妇……太丑了,浑身没有二两肉,你这不是太难为哥哥了吗?”

族公的长媳是蓝玉儿的表姐,蓝玉儿与大才子诸葛翀的亲事就是她表姐做的媒,蓝玉儿三天两头往桃花堡跑,与柳四自然相熟。

“一百两银子,干不干?”蓝玉儿挑着眉梢问柳四。

柳四淫邪地笑了笑,搓搓手,“勉为其难,哥哥就帮妹妹这次。”

听到他们的谈话,沈长梨肺快要气炸了,卑鄙无耻的家伙,不得好死!

一个不慎,就被老婆子抓住腕子,沈长梨拳打脚踢,可踹在老婆子身上仿若挠痒痒。

老婆子得意地咬着牙,“小贱蹄子,看你今天还能逃哪儿去?”

老婆子邪劲很大,手一扯,‘刺啦’地一声,竟撕碎了沈长梨单薄的亵衣。

沈长梨怒火中烧,想没想拔下头上唯一的木簪子就狠狠地扎在老婆子胳臂上。

这簪子也不知是什么木质雕刻,坚硬无比。那老婆子一声尖嚎,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她本能地撒手,目光怨毒地看着沈长梨,随后挥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搧她。

沈长梨急忙起身躲闪,抓过床上的破棉被当头就罩在老婆子头上。

床头就是瓷枕。沈长梨抓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老婆子头上。老婆子嗷嗷叫着,想扯开被子,偏沈长梨砸得她无法挣脱。

蓝玉儿没想到平日里胆小懦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说的沈长梨能这么彪悍,见奶娘受制,她指着小婢子尖叫,“死丫头,还不过去帮忙!”

小婢女又跳上床,伸手就扯住沈长梨的头发,沈长梨倒抽一口气,其实她早没了力气,头晕目眩,一个没站稳,抱着小婢子就倒在床上。

她强撑着一口气,翻身将小婢女压下,手里握着的木簪子就要狠狠刺向她的眼睛。

小婢女脸‘刷’地白了,目露惊恐。

沈长梨稍有不忍,就在她犹豫间,头发猛地又被扯住。蓝玉儿竟然亲自动手。沈长梨喘着粗气,已抵不住蓝玉儿的狠劲,被她拖到床尾,眼见柳四已脱了外袍解了腰带淫笑着要扑过来。

沈长梨嘶吼一声,一口就咬在蓝玉儿的腕子上。

蓝玉儿痛叫着,咬着牙扯着她头发就猛地往床栏上撞……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是傻子,傻子回来了。

“傻子兄弟,不是我,别打,别打……”

耳边传来柳四的哀求声,沈长梨看到傻子双眼赤红,抓住柳四就打。他拳头贼大,力气爆棚,拳头像雨点一样没命往柳四身上招呼。

“坏人,你们是坏人,欺负我薇儿,我打死你!打死你……”

傻子龙虎之躯人高马大,柳四先前还嚎叫几声,随后便像死猪一样瘫在地上没了声。

蓝玉儿和老婆子对视一眼,三人撒开腿就往外跑。

“傻子,把她们三人给我拦住!”

傻子此番已经打红了眼,他虽傻,但也看出柳四对沈长梨没安好心。此刻听到沈长梨怒吼,他一把就将三人拦住,拳打脚踢,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蓝玉儿吓哭了,痛叫着,躲闪着,被老婆子和小婢女用身子护着,最后还是被傻子打的哀号着倒下,都没了动静。

傻子见把人都打倒了,收回拳头得意地跑到床边,见沈长梨披头散发衣衫破碎,窝着床尾脸色苍白直喘粗气,他瞬间又红了眼睛。

“薇儿,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儿回来。”

其实沈长梨感到已是庆幸。

她慢慢下了床,披上外裳,先走到柳四面前,踢了他两脚,然后拿手试了试他鼻息,没死。

看到他被傻子打的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样子,心里极是解气。

沈长梨又走到蓝玉儿身边,见她完好无损,只是被吓晕了。

她叹息一声,觉得现在的后果有点儿严重。

这同时得罪了族公和县太爷,他们以后还怎么在桃花堡立足?

尽管是他们有错在先,但在这个权势滔天人命贱如草的年代,老百姓是无法伸冤的。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全闭嘴,还不能再找他们麻烦。

半眯着眼睛想了想,沈长梨冲傻子勾勾手指头。

“傻子,过来。”

“哦。”傻子像个老实孩子,乖乖过来蹲在沈长梨面前。

沈长梨扯着他的耳朵对他说了一通。

傻子懵懂地看着她,显然没明白。

沈长梨觉得傻子除了有一颗好心,这脑袋真是白长了。

于是她不得不连说带比划地又对傻子说了两遍,可没想傻子听明白后,一颗大脑袋却摇得如拨浪鼓。

“柳太傅说了,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嘿!沈长梨一巴掌拍他脑门。

“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给我讲大道理?柳太傅就没有告诉你,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到底去不去?”

傻子缩着脑袋翻着眼皮就是不肯干。

沈长梨踢他一脚,“坏人我来做,你只要把他们扔到草场垛子里总该行了吧?”

傻子有点惧怕地瞄她一眼,点点头。

沈长梨在四人鼻间各摸了一把,就让傻子将人扛出去。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他们家住在村边的偏僻处,离草场近,离村人密集住处远。等傻子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一切,沈长梨已经熬好了药,她喝了三大碗,叮嘱傻子几声,蒙着被子就睡。

傍晚,柳姑姑从镇上回来,似乎听到村里有一些风言风语。她回到家,看到傻子耷拉着脑袋坐在门槛上。

“咋的了?是薇儿又出事了?”

傻子抬头看她一眼,摇摇头,又耷拉下脑袋。

柳姑姑快步走进里屋,揭开沈长梨身上的被子,看到她满头大汗,身上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顿时松了口气。

“出了这一身的汗,烧总算退了。还是我说的没错吧?即便不吃药也能好,乡下人哪有那么娇贵。”

傻子不吭声,眼睛却瞟了瞟沈长梨放到床头的药碗。并没有告诉娘沈长梨让他采药的事,更不敢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事。

晚膳十分,沈长梨醒来,出了一身的汗,烧退了,身子也轻爽了。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傻子看到她起身,高兴地跑过来,“薇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

傻子两眼放光,馋的不行。

沈长梨下了床,看到柳姑姑端着小米粥进来,什么话也没说,闷头就吃。两碗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她顿时来了精神。

柳姑姑却没怎么吃,收拾了碗筷,挎着一篮子鸡蛋就要出门。

傻子看见了,急忙拦住她,“娘,你大晚上拿鸡蛋干什么?”

柳姑姑叹息,“我去族公家,让他为你和薇儿挑选个好日子,你们早日成婚,也能少些闲言碎语。”

傻子不高兴,“娘,你不是说这鸡蛋是要等到我和薇儿成亲时招待宾客的吗?”

柳姑姑推开他的手,“顾不得了。”

沈长梨倚在门板上,觉得柳姑姑似乎猜到些什么,这一篮子鸡蛋恐怕不仅仅只是让老族公给他们选个好日的。

柳姑姑走了,傻子满腹郁气,回头看了沈长梨一眼,走到她面前,“薇儿,怎么办?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没了。”

沈长梨弹了他脑门一下,“没出息,一篮子鸡蛋就算值钱了?你还没见过最值钱的东西!”

她转身回了屋,摸了摸腰间,那小黄鱼还在,硬邦邦的,真喜人。

柳姑姑回来的时候,脸上没啥表情,只说族公已为他俩选好了吉日,本月二十八,只有五天时间了。

傻子一听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沈长梨却只淡淡一笑。

柳姑姑将她和傻子叫到跟前,递给沈长梨一块碎银子。

“明儿一早你俩到县城一趟,拿着这碎银子扯几尺红布,做身好嫁衣。再置办几样首饰,添点胭脂水粉。虽然咱是穷苦人家,但也不想薄待了你。”

沈长梨瞅着那银子没有接,这从天而降的包办婚姻,她不想认。她能拿傻子当亲人,却不能当丈夫。她穿越而来,志不在此。

但眼下她也无处可去。一则她不忍心丢下傻子说走就走;二则中宁国的户籍制度相当严苛。走到哪里都要官府路引,尤其对女子约束颇多。在这些问题没解决前,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多谢姑姑。”

沈长梨接过柳姑姑手里的碎银子,佯状羞怯低下头。

晚上,沈长梨洗了个热水澡,待柳姑姑和傻子睡下,她拿出小黄鱼,反复看着,简直爱不释手。想了想,随身带着似乎不安全,便用手帕把小黄鱼和身上的二十两银子包了,放到房顶的房梁上。

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四方盒,是外公临死前留给她的传家宝。沉甸甸的,古朴典雅,上面还雕着一些花纹,用鲁班锁锁着。

沈长梨轻松解开鲁班锁,里面是外公留给她的一本手札。是外公一生行医心得,非常珍贵。原本里面还有一套银针和一些做手术器械。如今她都贴身带在身边。

沈长梨爱惜地抚摸着手扎,眼眸渐湿。

她五岁时,父母遇车祸身亡,是外公将她抚养长大。舅舅和舅妈不喜她,怕外公将家财留给她。外公去世后,舅妈就将她赶出家门,她带出的唯一东西就是这个盒子。

不想她也遇到了车祸,穿越在沈薇身上,唯一带来的东西就是它。或许真是天意,有了它,上天入地她便不怕。

沈长梨用干巾将盒子擦了又擦,才恋恋不舍地又放到床底下。

随后她坐到镜子旁,边擦头发边仔细看着沈薇的长相。她顶着这具身子,还不知道原主长什么样。

这一看,有些小惊喜。

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小巧,长得还算娇美秀气。只是肤色不好,面黄肌瘦无光泽,还有些黑。特别是胸部,扁平扁平的。除了有一头如瀑的黑发,简直没一点出挑的地方,更别说惊艳。

但沈长梨不气馁。

作为医者,她有的是办法折腾这张小脸,即便把胸部打造成‘峰峦叠嶂’也不再话下。

沈长梨吃吃笑着,对这身子这张脸还算满意。

她撩了撩长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突然一声惊叫。

“天呢!”她惊恐地凑近镜子,心里顿时如跌深渊。

她的左额角竟然纹着一个——“罪”字。

这是黥刑。是朝廷用来惩治大奸大恶之人所用的刑罚。而沈薇,一个懦弱无能的小村姑,怎么会受这样的刑罚?

沈长梨心突突跳,看来沈薇的身份很不一般。

但现在她必须将这‘罪’字掩盖过去,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沈长梨心里吃不准,柳姑姑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戴罪之身?但她能让她与傻子成婚,要么说她并不知晓,要么她不在意。但不管怎样,沈长梨都只当她不知情。

她迅速起身,拿出在药店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捯饬了半个时辰,将一块与皮肤相近的东西贴在了额头上,遮掩了那‘罪’字。这东西不怕水,但只要不用醋洗,就绝不会出问题。

沈长梨反复查看了几遍,觉得万无一失,才安心上床睡觉。

她长长叹着气,觉得这可能是沈薇身上最大的秘密,而自己的穿越路也有了那么点小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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