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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长梨是从芙蓉院偏房醒过来的。

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她顾不得别人猜忌的目光,低着头信步出了别苑,去了济世堂。

昨夜,她与萧衍进行了彻底的谈判,因此也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不用再关小柴房了。

可是她也为了傻子和牛皮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此就得屈从萧衍,死心塌地做他的小奴儿,再也不能妄生逃跑之心。

她思考了很长时间,看着男人冷到能透入骨髓的目光。她心里清楚,这厮是看上了她的本事。不仅仅是医术,还有那天女散花雷,昨夜他还提到了滑翔机……

沈长梨非常肯定,若是她不屈服,他宁肯杀了她,也不会让她落入别人手里。

那一刻,沈长梨不得不认命。既然孙猴子怎么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她只能逼着自己想通。

到了济世堂,沈长梨向阮老板说明了自己今后的去向。阮老板哪敢留她?急忙让阮银翘帮她收拾东西,连半句客套的挽留都没有。

甚至,在阮老板看来,她能随在靖王身边,也是他的荣耀。毕竟她是从济世堂走出去的。

阮银翘更是羡慕的不行。

挽着她的胳膊问长问短,末了到临走,阮银翘恋恋不舍非要请她吃饭。阮老板痛快地甩出银子,阮银翘扯着她就跑到街上。

沈长梨心情不好,觉得能大吃一顿,也能缓解心头的郁气。

她瞟着不远处‘凤凰阁’那挑高的楼檐,扭头问阮银翘,“你确定要请我到凤凰阁去吃?那可是整个流马县最贵的酒楼,你那点银子够花吗?”

阮银翘心儿似乎早飞了,翻了个白眼。

“不够,再用上我的私房钱,请你吃上一顿也该绰绰有余了。你知道吗?天天望着那富丽堂皇的地儿,我做梦都想到里面吃一顿。流马县的贵女们都以能去凤凰阁吃饭为荣。如今,为了你,我也豁出去了。”

一听,就知道阮银翘心气极高。

沈长梨撇撇嘴,“行,钱不够,就把你卖了。”

阮银翘哧哧笑着,“如今你攀上了高枝,跟着靖王飞黄腾达时,可别忘了我。”

阮银翘哪里知道她的心酸?

沈长梨幽幽一叹,没说话。

在外人眼里,她跟着靖王,那就是荣华富贵。可他们哪里知道,那个男人如狼似虎,想沾他的金光,哪有那么容易!

‘凤凰阁’是三层的小楼,呈弧形设计,二人进得里面,阮银翘瞬间就被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给惊呆了。

沈长梨波澜不惊,她瞟了瞟楼上,便扯着阮银翘坐到了一楼大堂。她心里清楚,阮银翘兜里那点银子,能不能进得雅间都难说。而一楼大堂,明显平民百姓多些,消费也是她们能承受得起的。

刚一坐定,就有一个清秀的小厮跑过来,穿着的袍子都比别处贵气。干净利索,腰间还别着玉牌,一看就很讲究。

“二位贵客,不知想吃点什么?”

他客气地问,脸上没有丝毫鄙夷。

阮银翘有点不知所措,吭哧着说不出话,眼神不住瞟着沈长梨。

沈长梨扭头看小厮,“有面吗?”

“那自然是有的,银丝面,翡翠面,炸酱面,牛肉面……”

小厮本来是看着阮银翘的,沈长梨一问,他赶紧扭头看向她,随后脸色一怔。

此时沈长梨还是靖王府仆役的打扮,小厮以为阮银翘是主,她是仆。待他看清沈长梨容貌,神色才为之一变。

“你们的招牌面是哪一个?”

“七巧银丝面。”小厮突然对她拱了拱手,恭敬地答道。

沈长梨一笑,“那就两碗七巧银丝面。”

小厮又躬身对她一礼,“贵客稍候,两碗七巧银丝面马上就到。”

说完,小厮飞快地离开。

他一到柜台就冲掌柜打了个手势,目光在柜台里面不起眼的地方挂着的一幅画像上瞟了一眼,脚步蹬蹬蹬就上了三楼。

掌柜收到伙计的手势,突然变的有些紧张。

他目光瞄着沈长梨坐着的地方,一抬手招来另一个小厮,叮嘱他,将一些精美的糕点和小菜赶紧端过去。

那清秀小厮上得三楼,推开一扇门就走进去。里面是一个雅间,布置华贵,隐隐约约能看到精美的屏风后端坐着一人,正悠闲地饮茶。

“大小姐,人找到了,正坐在一楼庭堂,要了两碗面……”

那人端茶的手一顿,“确定?”

小厮笃定道,“错不了,大公子一年前就将画像挂在那里,小子每天见人无数,绝对不会认错。”

“太好了。”那人一声惊喜,将手重重放到宝剑上,“看来消息是真的,我不枉此行。不要惊动她,剩下的事我来做。”

“是,大小姐。”

“你确定这都是老板免费赠送的?”

阮银翘看着小厮端来的几样精美糕点和几样精致小菜瞪着大眼疑惑地问。

小厮笑着点点头,“掌柜说了,贵客是第一次来,这是我们酒楼的规矩,希望贵客能念着我们的好,以后常来光顾。”

这在现代就是常见的营销手段,沈长梨见怪不怪。捏了一个糕点就放嘴里,“伙计,告诉老板,谢了啊!”

小厮点点头离开。

阮银翘觉得真是新奇极了,她呵呵笑着,“阿离,若知这里这么好,我早就来了。”

“你有钱吗?这是咱们能经常光顾的地方吗?”

“也是。”阮银翘抿嘴笑着,捏了一块糕点也塞嘴里,“不管怎样,今儿这一顿,咱们得吃够本。”

两人相视一笑,都放开了嘴巴吃。

“听说了吗?靖王殿下要谋反……”

突然旁边桌子传来一声,吓得沈长梨心一跳。

她急忙回头。

就看到她身后的桌子边坐着七八个人,书生模样,其中一人,獐头鼠目正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

“靖王打了胜仗,却赖在咱们流马县不走,明显就是想屯兵在此。如今朝中太子病危,二皇子萧琏和皇太孙萧云骥正斗的你死我活,靖王要坐收渔利,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不能吧?靖王深明大义,应该干不出这等谋反之事。”有人不信。

那人撇撇嘴,说的有鼻子有眼。

“京中传来的消息,哪里会有假?老皇帝意属皇太孙,想将皇位传于他。可是京中那几位王爷怎肯善罢甘休?都在拉拢朝臣为自己谋划。而靖王谋反,只是迟早……”

沈长梨听着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话,再没了食欲。

这些话半真半假,由不得人不信。

可萧衍要谋反的话,绝对是有人故意要栽赃陷害。

若是流马县如此,那其他地方说不定也会谣言四起。

这对萧衍极不利!

沈长梨心里很明白皇权倾轧的残酷,即便萧衍无心谋反,可众口铄金,颠倒黑白,他也无力辩驳。老皇帝若真属意皇太孙,那即便萧衍再老实,他也不相信。

谣言就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见那人说完起身就溜,沈长梨直觉有问题。

难不成他就是故意来散播谣言的?

“阮银翘,面来了你自己先吃,我出去一趟。”

沈长梨将自己身上的包袱往阮银翘怀里一丢,人就已经飞快地跟上去了。

“喂,阿离……”阮银翘想阻止已来不及。

空穴来风,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散播谣言想对萧衍不利?

那人出了凤凰阁,鬼鬼祟祟地在街上飞快行走,方向直奔城门。沈长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一路出了城门,到了城郊约一里远的山林。

虽说才是早春,可山林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很容易掩藏行迹。沈长梨一路尾随,跟踪的很有技巧。

一直进入林子深处,光线极暗,阴风嗖嗖的。那人脚步越来越快,她警惕地四处张望,跟的不远不近。

很快,那人便到了一块空地。

那里已经集结了十来个如他一样打扮的男人,而他们的正对面,则有五六个身着统一青色华袍的男人,着黑靴,目光娇横,满身戾气。

沈长梨不敢再往前跟,猫在高大的灌木后,竖着耳朵,瞪着眼,心怦怦直跳。

这些人腰佩长刀,明显不同凡响 ,不是流马县人。

“都已经办好了吗?确定整个流马县城都已知靖王要反?”

几人点头哈腰,连连点头,脸有小得意,“都办好了,如今城内谣言四起,靖王想辩都辩不了。”

那人勾了勾唇,将银袋丢给他门,随后阴恻恻一笑。“那留着你们便无用了。”

他话落,长刀便已出鞘,几乎就在一息间,刀光闪过,那十来个人就被一刀毙命。

鲜血飞溅而出,惨叫声不过一瞬即灭……

杀人灭口,如此干净利索!

沈长梨眼一眯,呼吸立时乱了。

这些人心狠手辣,生命在他们眼中,犹如草芥。十来个鲜活的生命,眨眼间便成了林中野鬼。

杀完人,那几个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拱手施礼,语气恭敬,“侯爷!”

沈长梨眼一挑,就看到一个身穿大红蟒袍,腰配黑鞘单刀,身姿高挑曼妙的男人缓缓从林中深处走出,一双狭长的凤眼闪着噬血的光芒,亮的惊人。

红色的衣,红色的唇,地上一摊摊鲜红的血,衬得他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风华绝代的气韵,妖娆得让密不透风的山林都平添了几分鬼魅的色泽。

这个男人难不成真是山妖转世?

妖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不似凡人!

“都死光了?”他问。

声音平静的无一丝波澜,仿佛三月开在枝头最艳的桃花,又好像情人在耳边细细呢喃。

然而,很快沈长梨就瞪大了双眼。

只见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用一种风雅的姿态,长刀从空中滑过,那十几个人的人头竟依次被削掉。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来,密林里弥漫着血腥气,让沈长梨恶心欲呕,汗湿后襟。

但更多的是恐惧。

这个男人漫不经心间带给人的恐惧,比萧衍给她的惧怕大了不知多少倍。

而那个妖魔一般的男人杀完人,用雪白的帕子擦着手,突然抬头往她藏身处看了一眼。随后拖着长刀,一步步朝她走来。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口,让她的神经骤然紧张起来。

沈长梨的手缓缓摸入怀中。

“铮!”

一道寒光冲她直飞过来。

她就地一滚,一句话都没多说,拔腿就跑。

“哼,狡猾的小狐狸!”

他温柔的声线春风般入耳,像极了情人间的低语,一道红色的人影箭一般射过来,速度快得根本不容她多迈一步。一只手臂拽住她腰身在风中旋转一圈,直接将她抵在了一棵古树上。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长梨很确定,在他看见自己脸时,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突然一愣。

“你,竟然还活着……”

他意味不明地突然就笑了,眼眸深处有一丝释然,艳红的唇如一朵开在深山老林中的罂粟花,妖的让她心跳加速。

“你识得我?”她强作镇定。

诡异的气氛早让她心都在颤抖,她想了无数可能,似乎都逃不出男人的攻击。

他漂亮的红唇勾了勾,懒洋洋一声,“一年前,本侯在京城办了一桩谋逆的大案……”

下意识的,沈长梨低下头,目光落在他腰间一枚金牌之上。“皇城司”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

难怪!

大红蟒袍,厚背薄刃狭长弯刀,人称侯爷,他便是传说中鲜衣怒马深受皇上信任的皇城司首座云亭侯玉流觞。

一个直属皇上辖管,是皇上耳目喉舌,替皇上监察百官,监视天下,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和处决犯人的军事特务机关首脑。

“你啊!还是这般愚蠢!”

他幽幽咽咽的调子犹如野兽戏谑的嘲弄,带着明显的讽刺,那妖孽的艳色,离她近在咫尺的俊脸,却让她心莫名生寒。

他力气恁大,一只手臂就将她重重压在古树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怎么,不期而遇,你就用这种方式对待故人?”

从他的话,她笃定,他与她相熟。

他眉梢一挑,“你也记起我来了?”

“当然,皇城司赫赫有名的云亭侯的艳色,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眼眸一缩,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居然都能出口成章了,有意思!难不成一番生死磨难,让你转了性?还是说,你一直都在蒙蔽世人装疯卖傻……”

沈长梨心咚咚乱跳,这个男人明显对她的原身非常熟悉,此番相遇,是敌非友。这个男人太危险,她必须尽快脱身。

她勾着唇,眼一眨,故意激他,“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实话说了吧!本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侯爷你就别对我痴心妄想了,穷追不舍有啥意思?强扭的瓜不甜。”

嘴上故意放肆地调侃,手里却紧紧攥着毒药。只要他敢动手,她就不信迷不倒他。

“小阿薇……”

他深眯眼嘴里极是玩味地唤着她的乳名,妖艳的脸刚要凑过来,突然一声尖啸,一支寒光闪闪的短箭,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从密林中斜射过来,直冲他的面门。

沈长梨站着未动。

他却不得不偏过头,手上本能一松。

就是此刻,沈长梨手顺势在他胸前一拍,人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云亭侯,姑娘我不陪你玩了。后会无期吧你!”

话音刚落,一股白色粉状烟雾就在他身前散开,皇城司的人一边用披风掩住口鼻,一边急忙奔过来,“侯爷,小心有毒——”

玉流觞一个华丽的旋身就躲开那烟雾,也不管其他人色变,纵身又要向沈长梨扑来。

“美人,再尝尝我的天女散花雷……”

沈长梨疾步飞奔,得意地大笑,将手中手雷扔出去。密林中‘轰’的一声剧响,粉红的烟雾中窜出一串火光,香气弥漫,玉流觞一个腾空倒飞急掠向后。

“追!”

他停在一棵树上,气急败坏,喘着粗气,冷眼瞪着沈长梨逃跑的方向,冲着身后的人命令。

皇城司的人抽出长刀就追过去。

沈长梨即便再狡猾,在这山野密林中,怎能躲得过擅于追踪杀戮的皇城司侍卫?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就要被追上,正急得不行,就看到前方一个江湖侠女模样蒙着面的妙龄女子朝她奔来。

“赶紧走,这里我来对付。”

她朝沈长梨低低一声,抽出宝剑与她擦肩而过。

“你是谁?”

沈长梨急忙问。

刚才救她的那一箭是不是她放的?

“我会去找你的……”

侠女与皇城司的侍卫撞上的那一刻,一句话飘过来。沈长梨见她武功极高,她再顾不得了,撒开腿又跑。

而玉流殇跃下树,将那支射向他的短箭拔出来,眯眼端详片刻,轻嗤一笑。

“原来沈家大小姐跟了他?这下可真有好戏看了。”

沈长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飞奔回济世堂,药堂里诊病抓药的人很多,阮氏父女忙的团团转,她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拿了自己的包袱就走。

出了这件事,她这会子最想见的人就一个——萧衍。

别苑还是那个别苑,兴许她昨儿个爬萧衍床的事传开了,她往里一走,每个人瞧她的目光都怪怪的。有几个长相娇俏的白羽卫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鄙视,那眼神冷刀子似的,恨不得剜了她的肉。

这白羽卫是李夫人千挑万选,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长相大多精致漂亮。知道的,都明白白羽卫不过是伺候萧衍饮食起居的亲卫。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羽卫就是萧衍的女人。

行军打仗都不忘带暖床的,谁叫他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呢!怎样恣意妄为都不为过。

放好包袱,她向红绫打听了一下,便往芙蓉院走。可人还没靠近院子,就被门口守着的付摇蕙挡住了。

“阿梨,你有事?”

沈长梨跑得脸蛋红扑扑的,眼有急色,“我找爷有急事。”说着,她抬腿就要往里闯。

付摇蕙一个侧身挡住她,“这可不行!今儿从青州府过来几位大人,爷正在里头与他们议事呢!爷吩咐了,谁也不准进去。”

沈长梨抿抿嘴,也没强求,萧衍让付摇蕙在门口挡人,明显是真有要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早晚能见上。

她便挤出一个笑来,“行,不难为摇蕙大姐,回头我再来找爷。”

付摇蕙也笑了笑,“一会儿爷唤我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不管何时何地,付摇蕙都会在外人面前端出一副温婉雅致的姿态,显得自己极有教养。可她如今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不太真切的疏离与凉意。

沈长梨意味地瞧着她,知道昨儿晚上的事,让这位大姐生了罅隙,以为她是真的要勾引萧衍。

沈长梨自嘲地翘起嘴角,冲着付摇蕙行了个新学来的规矩,福了福身,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红绫今天不当值,正在屋里翻沈长梨带来的包袱,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药。

“喂,臭丫头,我的包袱也敢乱动。”

她赶紧一步跨过去,拍下红绫的手,“小心毒药毒死你。”

红绫吓的一缩肩,又笑嘻嘻的,“长梨姐姐,哪些药是治我的病的?”

她知道今儿一大早沈长梨就去了济世堂,待了那么久才回来,肯定是为她调制了药。

看着她纯澈期盼的眼神,沈长梨抿抿嘴,拎着那几包中药丢到她面前,“去,一包煎两碗,早晚各一碗,先排排体内的毒气和火气。”

红绫高兴地将药一骨碌抱在自己怀里,“我就知道,长梨姐姐对我最好了。”

沈长梨瞧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果然与雷鸣一个德性。她在柴房将她迷倒,又扒了她的衣裙,她怎么就不知道记仇呢?

“你娘真的是靖王府那个据说非常厉害无所不能的李夫人?”

怎么会生出这么一对心性纯良像缺心眼似的兄妹。

红绫眨着眼睛瞅她,“那还能有假?我娘可厉害了,对我和我哥比对别人更严厉,我哥从小就是被她揍大的。”

“那你和雷鸣肯定像你爹。”沈长梨笑。

红绫眼睛一瞪,“我都已经不记得我爹长啥样了,我和我哥几乎没见过爹,也没人知道我爹长啥样……”

沈长梨一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赶紧去煎药,喝完就过来,我为你敷面。”

红绫一听,高兴地抱着药就往后厨跑。

几乎没见过爹,从小被严苛着长大,李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奇女子?

沈长梨突然很好奇。

红绫喝过药就跑回来,沈长梨让她躺在床上,替她净脸,敷面,上药,极是认真。

红绫是个肚里不能盛事的主,有话不说不快。与沈长梨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了谣言上来,反倒把沈长梨给惊了一惊。

“爷已经知晓谣言的事了?”

看来已经在流马县传开了。

“嗯。”红绫舒服地眯着眼,肯定一声,“爷自然知道了,现在流马县什么事能瞒住爷?”

“那他是什么反应?”

沈长梨毫不怀疑萧衍一眼就能看穿谣言所带来的危害。

“没啥反应!”红绫耸耸肩,说的极干脆,随后似又想起什么,歪着脑袋看沈长梨,“长梨姐姐,你说那些谣言多可怕,爷应该愤怒才对,若是皇上信以为真,那咱们不都得被砍头?”

她像是现在才知道了害怕,一双大眼睛瞪的溜圆。

“行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都说了,爷都没啥反应,说明他根本就不怕皇上生疑,也不怕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

红绫‘哦’了一声,脸上又生了笑,眼睛里满是崇拜,“咱家爷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男人。”

沈长梨轻嗤一声,鄙视地瞪了她一眼。随后转了话题,“红绫,你听说过皇城司首座云亭侯玉流觞吗?”

“云亭侯?”红绫眼睛一亮,声音都兴奋地尖细起来,“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人,可惜,我却没福气见到。长梨姐姐,你怎么问起此人?”

沈长梨自然不能对红绫说真话,含糊两声,“你也说了,他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我便想着他与咱家爷比,谁能更胜一筹?”

红绫立马板起小脸,“当然是咱家爷更胜一筹!长梨姐姐,你都已经是咱家爷的人了,可不能三心二意水性扬花,云亭侯即便再美,你也不能多看一眼。这是对咱家爷不忠……”

沈长梨脸一黑,极好笑,“谁是你家爷的人……”

她不过是个小奴的。

红绫瞅着她,也顾不得脸上的药,一个翻身坐起来,“长梨姐姐,我今早醒来,就听到整个别苑都传开了,你昨夜将我迷晕,就去爬了咱家爷的床……你现在名副其实是他的女人,你不能耍赖!我哥也说了,他亲眼看到,你与爷纠缠在一起......”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到底听谁说的,我们根本就没有……”

红绫突然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神神秘秘地凑近她,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长梨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长梨瞧着她一脸八卦样,翻了个白眼,“既然是秘密,还是别说出来了。”

对于八卦女,你越是别让她说,她偏要说出来。

“长梨姐姐,方才你提到云亭侯,你可知他有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妹妹?”

“妹妹?”沈长梨眼一眯,“她怎么了?”

红绫压低了声音,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她原本是要指给咱家爷做王妃的,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在太子妃过世后不久,竟然被老皇帝指给了太子做续弦……”

沈长梨一挑眉,好奇心立马被勾起来,“竟还有这等事?”

红绫重重点头,“我是偶然的机会听我娘说的,云亭侯的那个妹妹可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原本与咱家爷正般配。如今她嫁给太子,连皇太孙萧云骥都比她还大两岁呢!唉,真是可惜了。

不过,我娘说,若是太子爷继了位,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份尊崇,也不是咱家爷能给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什么可惜的。”

沈长梨眯着眼睛听着,没想萧老九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被大哥抢了老婆的滋味如何?呵呵。

沈长梨心里痛快了不少。

接下来,她故意套红绫的话,将京城里的趣闻都听的七七八八,却始终没有听到关于‘小阿薇’的事情。

一整天,沈长梨都和红绫腻在一起。可她心里装着事,一直心绪不宁,迫切地想要见到萧衍。她根本就不指望付摇蕙会告诉萧衍她去找过他。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她不想见他的时候,总能见到。她现在特想见他了,却怎么也见不到。

别苑里来的那几位大人,听说是青州府的府台大人,萧衍在别苑招待他们,蓝县令也在。几人吃了酒后乘车离去,萧衍始终没让人来唤她。

傍晚,她正心绪不宁,正寻思着要不要再去芙蓉院碰碰运气,外头突然有人喊她。

“沈小娘子,有人找。”

沈长梨心一跳,以为是今日救她的那个侠女,她提着裙子飞快地就往大门跑。可没想,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外台阶上的那个大傻子。

“安歌,你怎么来了?”

沈长梨赶紧跑过去。

傻子扭头看到她,却使劲低下头。沈长梨却看到他黑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都露着血丝,身上的棉衣也破了洞,整个人颓丧狼狈至极。

这是明显被人欺负了。

“傻子,谁欺负你了?”沈长梨厉声问。

傻子咬着唇,始终不肯抬头看她的眼睛,只摇头,“没有,我就是想你了。薇儿,我不想离开你了,你在哪,我就要在哪。”

傻子说的恳切,一只手紧紧拽着沈长梨的衣角,生怕她再将他丢下。

沈长梨心里酸涩,却狠心地一把打掉他的手。

“你若不告诉我实情,一辈子都别想跟着我。”

傻子低下头,抽噎一声。

见沈长梨板着脸不依不饶,傻子只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老实交代了。

沈长梨听完,一颗心恨的要死。

原来沈长梨没跟傻子回桃花堡,那流言便传开了。有人说她被靖王杀了,有人说她做了靖王的妾,也有人说她被卖入了勾栏院做起了下贱的营生……

总之那些话不堪入耳,傻子听不下去了,便与人打了起来。村里那些长舌妇打不过他,又把自家男人招来,几个人围住他好一顿胖揍。

看着他狼狈又可怜的样子,沈长梨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这些?没了?”

傻子耷拉着脑袋,不停摇头,可他躲闪的目光却瞒不过沈长梨锋锐的眼睛。

沈长梨一伸手就拧住他耳朵,“说!还有什么事?你敢隐瞒一句,我就再也不要你。”

傻子怕了,急忙抬起头,“是族公家的大娘子……”

傻子说着,满脸通红,支吾着,表情很诡异。

沈长梨眼一眯,凑近他,“她怎么着你了?”

傻子嘴里族公家的大娘子,就是蓝玉儿的表姐,是一个闲吃懒做的妇人。嫁到桃花堡几年,一直没有生娃。村里人都说是族公家的大子身子不行,有病,是个药罐子。那个妇人整日与人勾勾搭搭,就是想要个孩子。

没想竟将主意打到傻子身上来了。

“她有没有,有没有……”

沈长梨都要气炸了,追着傻子问。

傻子被她拧着耳朵,龇牙裂嘴,痛的直接低吼出来。

“没有,她只是将我诱到草场里,解我的裤带,扒我的衣服,摸我的屁股,还捏我的……捏我的……”

傻子说着,就夹紧了腿,似乎怕极了,浑身都打着哆嗦。

沈长梨一瞬就明白了。

傻子虽然脑袋不好使,但体格健壮,人长得俊俏,那个骚货竟看上他了。

沈长梨胸口起伏不定,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要替傻子报仇,他们太势单力薄,还必须要借萧衍的势。

她脑子里一转,心里就有了计划。

她直接将傻子一扯,“走,安歌,起来,咱们去找殿下。”

傻子耷拉着脑袋,高大的身躯跟在沈长梨身后,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府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沈长梨只当看不见。

如今萧衍既然怎样都不肯放过她,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有萧衍这尊瘟神给她撑腰,她就能在别苑里横着走。

刚跨入月亮门,斜次里就冲出一个人,他摇摇晃晃的身姿,手一指沈长梨,略带酒气的声音,含糊一声。

“站住!那个谁……给小爷过来。”

沈长梨一侧头,就看到男人醉眼朦胧的俊脸上,一双丹凤眼含着笑。乌黑的头发束着白玉冠,一袭鸦青色的鹤裘穿的松松垮垮,整一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模样。

沈长梨放开傻子,走过去,冲他福了福。

“见过世子爷,别来无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颉捏着下巴走过来,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浅弯着盯她,“小表妹,几日不见,越发水灵了。看来玄棠是开窍了,将你养的不错。”

“世子爷这真是醉的不轻,眼神不好使。”

“呵!”萧颉笑得越发风骚了,“表妹,那日不是说已许给我了吗?哥哥那日见了你,便日思夜想,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不今日前来,便是要向玄棠讨了你。怎么样?以后你可想跟着哥哥我吃香的喝辣的?”

萧颉说的半真半假,眼睛直勾勾盯着沈长梨,不放过她半丝情绪。

沈长梨眯着眼睛,拍了拍身上的青布袍,“说世子爷眼神不好,你还真是看走眼了。你没瞧见,如今我也是个男人了吗?如何能许得世子爷……若是之前冒犯过世子爷,请原谅小子则个!”

说完,她弯腰冲着萧颉作了个揖。

这便是婉拒了。

那日情非得已,终是她招惹了他。不管萧颉今日所说是真是假,她都必须将这朵风流的烂桃花摘掉。

萧颉哈哈一笑,晃荡着风流的小身板,掩饰心头的失落,上上下下瞄着她一身男仆的装扮,突然凑近她。

“小嘴可真会说,一句话,就将哥哥火热的心给浇灭了,你可真没良心。不过,既然如今你也是男人,那……”

说着,他将手臂一搭便揽住了沈长梨的肩膀,一句话说得好不风骚,“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小爷我最喜欢清秀的小倌了,来,亲一个,先让哥哥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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