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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锦绣院,简石公公手忙脚乱地为萧衍换下湿透的衣袍,见他背后鞭痕狰狞血淋淋的,哽咽地轻呜一声,抹了把泪,直接将他扶着绕出屏风。
内室,沈长梨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手里提着药箱,正等着萧衍。
看到她,萧衍甩掉简石公公的手,声音低柔,“背上的鞭伤可是涂药了?”
沈长梨轻嗯一声走过去,“到床上,我为你上药。”
萧衍一挥手,直接将简石公公和屋内其他的小白羽卫都遣了出去,随后自己走到床边,将刚刚换上的软袍褪下来,扒到了床上。
沈长梨深着眼,看着那纵横交错血渍淋淋的鞭痕,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药箱,拿出自制的药粉,慢慢洒在伤口上。随后又用纱布缠紧,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口。
“爷,这件事在陛下那里算是过了吧?”
萧衍没回答,慢慢起身坐到床沿,拿过软袍又穿在身上,随后看向沈长梨,“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长梨身子一紧,脸色一红,“小白羽卫已经为我上过药了,不打紧,只一鞭子,又能伤的多重?主要是你,逞能!爷替我挨得这三十鞭,我可没银子补偿给你。”
萧衍立马冷哼一声,“没银子,有金子也行,不是刚从玉流觞那里打赌赢来一百两黄金?爷身子金贵,一百两黄金勉强够给爷治伤——”
沈长梨气的几乎要跳脚,“萧老九,你真是黑了心的地主老财!你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美美地抱着金子睡上几晚的好觉?”
萧衍唇角轻勾,伸手拉住她,“抱金子睡有什么意思?爷的身子更金贵,任由着你抱着睡——”
沈长梨脸一红,扭捏一声,”流氓,谁爱抱着你睡——”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小身子还是紧紧靠在萧衍怀里,“爷,赏春宴之后,你果真就要去玉屏城就藩?陛下今日来,是不是就是想再探探你的口风?他在担心什么?玉屏城的靖王府都建好了,他是怕你不去?”
如今一个‘孝’字,能让老皇帝消除戒备吗?
萧衍明显不想谈论这些事,用下巴抵着她的小脑袋,轻轻问,“阿桐什么时候能醒来?有些事,趁爷还在京,必须消除隐患。”
“这个不好说,我只能尽力。”
“尽力就好。”
“爷,不好了。”二人正细细说着话,突然简石公公急火火闯进来,大呼小叫,“爷,宁王殿下在府里横冲直撞,也不知在找什么?如今在马厩,袁将军阻止不了——”
简石公公说的隐晦,可沈长梨一听就明白了,她急忙看向萧衍,“爷,你身上有伤,别乱动,我到马厩看看——”
萧衍深着眼,坐在床沿也没动,撩她一眼,“将阿颉带到这里来。”
沈长梨点头,抬脚走了出去。
还未到马厩,就率先听到了红绫的哭声,“礼王殿下,你就饶了我哥哥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外面的雨似乎下的小了些,待沈长梨打着伞走到马厩,就看到令人惊悚的一幕。
袁隋领着黑豹卫守在马厩的外围,正焦急地直冒冷汗。里面的干草旁,萧颉一手持着一把剑,一手牵着一匹马,而他的脚边,红绫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他的一条腿,一边哭一边将鼻涕眼泪都甩在萧颉的衣袍上。
看来萧颉知道了真相。
“你们在干什么?还怕靖王府不够乱吗?”
沈长梨一声低吼,眉眼沉沉,直盯着萧颉。
萧颉一双风流的丹凤眼难得正经了一回,他拔了下脚,根本没拔开红绫的钳制,只皱着眉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沈长梨左右看了看,见袁隋一脑门的冷汗,其他黑豹卫脸上的表情都说不出的复杂,都是自家人,出了此事,两边都不好相帮。
沈长梨放下伞,走上前,语重心长,“礼王殿下,这事确是雷鸣的错,可事已到此,陛下也罚了爷,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咱们慢慢说。”
萧颉梗着脖子,“那个混蛋,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指的当然是雷鸣。
“你还嫌府里的人知道此事的还不够多吗?阿桐的声誉要紧。即便你宰了他,阿桐就会回到从前吗?爷说了,此事不能算完,一定要揪出那个祸害他二人的凶手。你现在消消气,爷正在屋里等你——”
萧颉脸上怒气冲冲,不是沈长梨的几句话就能释怀,他低首看看红绫,似是极为头痛,气的又拔了一次脚,依他的身份,却没有将红绫踢开,已是仁慈。
“让她先放开手。”萧颉看着红绫,话却是对着沈长梨说的。
“将剑给我。”沈长梨却向他伸出手,萧颉漂亮的眼睛黑沉沉的,眉心皱成了‘川’字,胸中一口气出不来,手中的宝剑握的死紧。
“你若不想桐郡主今后自卑无依,雷鸣就不能死——你也是男人,应该明白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什么?他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出了此事,雷鸣必须承担责任。他若死了,桐郡主这一生也就完了,即便我愿意娶她,她也不会嫁给我——你若不想看她此生孤苦无依,就得放下怒火,试着原谅和成全——”
“那个混账,我怎么可能原谅他?他毁了阿桐一生——”
萧颉怒吼一声,眼眸红红的,做为哥哥,虽然兄妹俩互不待见一见面就掐架,可血脉亲情,他这个做哥哥为妹妹出气,理所当然。
“礼王殿下,你若不能原谅我哥哥,我能不能替他死?你杀了我吧!只要你能解气——”红绫仰着脸可怜巴巴地冲着萧颉哭道。
都是兄妹亲情,萧颉看着红绫,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简直郁闷至极。
“表哥——”沈长梨突然戏谑地唤了他一声,一般她这样称呼他,就准没好事。果然,萧颉神情一紧,立马转眸看向她。
沈长梨勾了勾唇,突然倾身上前,嘴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萧颉挑了挑眉,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为了表哥的幸福,我也是豁出去了。”沈长梨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待表哥大婚时,十全大补丸,任由你吃个够。”
“嘁!”萧颉不屑地一声轻嗤,“本王还需要十全大补丸?本王可是纯爷们。”
沈长梨一哂,这厮也学会了她的话。
萧颉说着,虽然脸色依然很臭,但胸口的怒意似乎削减了不少,一把将宝剑丢到地上,又松了马缰绳,一把抓起红绫的衣领子就将她提溜了起来,一把扔到干草上。
随后冲着袁隋等几个黑豹卫一吼,“都围在马厩做什么?吃饱撑的,靖王府不需要巡逻?”
袁隋一听,撸了把脸,冲几个黑豹卫挥挥手。
几个黑豹卫冲着萧颉拱手一礼,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走。
“我去看看阿桐。”萧颉找了个理由,抬脚也离开马厩。
“我陪表哥过去。”沈长梨看了袁隋一眼,又扫了红绫一眼,拿过伞追着萧颉而去。
红绫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冲着袁隋眨着大眼睛,“袁大哥,礼王殿下这样是不是已经放过了我哥哥?刚才幸亏你让人及时通知我过来,若不然我哥性命就不保了——”
说着,红绫眼圈一红,又抹了把眼泪,低下头,“如今因为这事,连爷都受了三十鞭子——”
袁隋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此事由爷担着,你哥哥已经安全到了军营,不日就要开拔云州——他临走前告诉我,让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
红绫点点头,“袁大哥,谢谢你。”
袁隋轻摇头,只余一声叹息。
一晃又是两三日过去了。萧衍找了个借口没去上朝,一直窝在主屋里养伤,沈长梨用最好的药为他治伤,伤口愈合的很快。
因为由萧衍坐镇,府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平息下去,可萧桐与雷鸣的香艳事,却被换成了扑朔迷离的好几个版本,在京城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而沈长梨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除了到孙老处报到,就是去东宫为太子诊脉。而因为那些香艳事,她感觉众人看她的眼光很是不同。
她的名声似乎更盛了。
虽然大家当着她的面都恭恭敬敬,可背过身,都无尽地嗤笑。好像她被郡主戴了绿帽子,还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态,简直丢尽天下男人的脸。为了高官厚?,竟然连这样的事都忍了,活的真是窝囊。
沈长梨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该干什么干什么,对那些鄙视和嗤笑根本视而不见。她在乎的,是萧桐什么时候能醒来?
她这几日很是尽心地照顾,又是擦身又是喂药,可她却半丝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依旧沉沉地睡着。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无声又无息,想着过往的种种,觉得她也是一个真性情的姑娘。
为了萧衍,竟然想出要嫁给她,将她给掰直的想法。虽可笑,也当真纯真可爱。她对萧衍,是真的敬重又依赖。
太子殿下的病情也愈发地好转,整个东宫喜气洋洋,甚至私下都议论,赏春宴的时候,说不定太子殿下都能参加了。
沈长梨听了这些话,一笑而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赏春宴离得也越来越近了。
萧衍身上的鞭伤一好,人便没了影。他似乎很忙,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白日里见不到人影,一到晚上,她若没睡,便会让简石公公唤她过去,二人说说话,有时候两人还会下下棋。
自从上次凉亭风波后,萧衍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真正地教她下棋。若是萧衍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他就会到她的屋子,站在床边看她许久,才回自己的主屋。
当然,这事,睡在外面的红绫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随着赏春宴的临近,沈长梨终于将萧衍的袍子给做好了,她没有立马拿给他,准备在赏春宴时让他穿上参宴。
可就在这时,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当时她正在东宫,为太子殿下例行诊脉。
据说老皇帝原本在赏春宴上指婚给萧衍的庆国公王渊的孙女王妍,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栽在自家的湖里溺死了。听到此噩耗,沈长梨惊了惊。
太子殿下也感慨万分,“本王的这个九弟啊!真是个命苦的,又一个王妃香消玉殒了。坊间还不知道怎样传言呢!肯定又会说他杀人太多,煞气太重,一般女子近不得他的身,那’活阎王‘的名号指不定会更响亮了。”
“只能说她福气薄,配不上我家爷。”沈长梨抿嘴轻声道。
太子萧晋看了看她,目光带着审视,“本王怎么瞧着你听到此消息心情似乎不错呢!”
沈长梨微微翻了个白眼,“殿下,你肯定看错了。我家爷又没了媳妇,我能高兴起来吗?只能概叹,世事无常。”
太子殿下摇着头苦笑了下,“如今这怪事接二连三发生在老九身上,怕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女子都不会嫁给他了,而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怎配得上九弟?看来父皇指不定为他的婚事又要头痛——”
沈长梨勾了勾唇,“既如此,陛下还真不如随了我家爷的愿,让他自己婚配,不管谁家的女儿,只要命够长能陪我家爷天长地久,那也总比还未嫁就死了强!”
“嘿,这话话糙理不糙。只是,皇子婚配,哪有随自己意愿婚配的?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牵扯的都是朝中利益,恐怕父皇也不会轻易允诺他。”
太子叹息一声,似乎想到了自己,脸色暗了暗。
沈长梨似乎也从他的概叹中品味出了什么,他与玉流凝的婚姻,定然也是利益的结合,根本就没有真爱。
怪不得,他至今都未碰过她。
如今他身子差成这样,定然也是玉流凝所愿。若是太子殿下身强力壮,她这个太子妃,断然跑不掉要同房。
沈长梨例行的请脉完成,正要向太子辞行,不想外面却传来一声温润,“父王,你好点了吗?”
沈长梨一听是萧云骥的声音,赶紧从床边的矮凳上站起来,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她赶紧一揖,“沈长梨见过皇太孙殿下。”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她自然要恭谨一些。
萧云骥目光湿湿润润地瞟她一眼,并没有马上向太子请安,而是看着沈长梨欲言又止。
沈长梨自然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急忙冲他一摆手,“若是皇太孙殿下想问我戴绿帽子的事,就免了吧!”
萧云骥咧嘴一笑,“沈医官倒是大度——”
沈长梨哼哼两声,“不过是我与桐郡主闹了个小矛盾,坊间竟然都传成那样,这让我说什么好呢?只能说,指鹿为马,我也懒得解释了。”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萧云骥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那我便不问了。”
沈长梨眨了眨眼,冲他夸张地一拱手,“谢皇太孙殿下体谅。”
萧云骥的心情似乎挺不错,太子靠在床上,目光不停地在她与萧云骥身上看来看去,一脸瘦削的脸上,也浮上一丝笑意。似乎觉得他俩这样的对话,极是生动有趣。
“阿骥一遇到沈医官就笑,看来你与她甚是投缘。”太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有点意味深长。
沈长梨脊背一紧,急忙冲太子打了个呵呵,“那都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气色好,皇太孙殿下一看到你,心里就高兴。小子不过是沾了太子的光,得见皇太孙殿下的笑颜。”
萧云骥听着她的胡诌恭维,轻笑出声,随后才冲着太子殿下行礼请安,“儿子见过父王,父王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儿子也如沈医官所说,从心里为父王高兴。”
太子摆摆手,“父王这身子自己很清楚,不过是强撑罢了。”
萧云骥垂下眉眼,片刻又转头看向沈长梨,“沈医官,我父王的状况,可是能参加赏春宴?”
沈长梨立马看向太子,见他也看向她,眼里闪亮,似有期许。
“那自然是可以的,太子殿下可以坐着轮椅,到时候参加赏春宴,绝对没问题。只是时间别太久,毕竟到时候人多嘈杂,怕太子殿下一时受不住那喧闹气氛——”
沈长梨尽量将话说的委婉。
太子和萧云骥听后,两人都高兴地笑了。“父王,我会向皇爷爷禀明,赏春宴,你完全可以参加。他听后,肯定很高兴。”
太子的眼眸中也掩不住喜色,他一手抓着被子,有点小激动,“父王已经有多年没有参加宫中宴会了——”
沈长梨心里一叹,看来皇家之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掉自身高人一等的尊贵。显贵人前,根深蒂固的虚荣。
回到靖王府,沈长梨心头盘梗的都是王妍的事,也不知萧衍得没得知此消息?若是已知晓,不知他又会怎么想?四个王妃,都殒了。这事透着不寻常。若说之前那三个王妃,坊间传闻虽难听,但也就只是说说。可现在,连即将为他指婚的王妍都死了,似乎更是坐实了坊间的那些恶毒传言。
他命凶之说,众口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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