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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眉心微微皱起,正琢磨着要如何回答才能不再激怒老皇帝,突然,守在宫外的戴公公猛地撞开了御书房的门,惊慌失色地冲着老皇帝大喊。
“陛下,不好了,侍卫来报,二皇子带着人冲进了皇宫,已经在向御书房杀过来。”
老皇帝目中一瞪,突然怒不可遏地一把掀翻了棋局,站起身,冲着戴公公冲胡子瞪眼睛,“胡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闯宫,他这是要造反?!”
萧衍闻言,眸中一眯,看着散落在地的黑白棋子,仍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气的脸色青白的老皇帝。
“父皇,您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他们想要的是你的皇位,而儿臣想要的,只是一个女子而已。”
老皇帝下气的不轻,闻言,脸上的怒意不减,“萧老九,果真如你所言,你谋划的仅仅只是一个女子吗?”
老皇帝的脸上满满都是不信。
萧衍慢慢垂下眼睑,“之前,儿臣别无他念,只想抗拒北黎,让中宁的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如今,儿臣马上就要到玉屏城就藩,心中唯一念想,就是能带上她们母子——父皇,儿臣是怕了。杀人无数,怕真的不能善终。之前父皇赐婚给儿臣的女子都死了,儿臣真的是——”
“行了。”老皇帝似是实在看不下去自己最高傲的儿子一脸的沮丧,“父皇还没心冷到无情无意的地步。”说着,他看了看掌心的狗牙,“知恩图报,做人之根本,父皇还没有忘。既然明慧大师将狗牙给了她,或许当初就已算出她将来必有此劫。罢了,算她命大,待此件事了,赶紧带着她离京,父皇一看到她,就觉得对不起你太子哥哥——”
“谢父皇成全。”
萧衍从椅子上滑下来赶紧冲着老皇帝深深叩首。
老皇帝看着萧衍,似是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语气稍缓,“父皇真的是不理解你,那么一个,除了医术,便一无是处的女子,值得朕最好的儿子费尽心思地去救她?你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萧衍抿抿嘴,“父皇,她是与众不同的。她的好,入了儿臣的心。儿臣想,或许这就是缘分。”
“哼!”老皇帝冷哼一声,眼中的厉色更深了一层,闪着一缕仇恨的光,“萧老九,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一生都要镇守在玉屏城,朕要北黎人永远都不再有能力踏入中宁一步。”
这是要萧衍用一生去消磨掉北黎人的战斗力。
萧衍眉头狠狠一皱,跪伏在地,“儿臣谨遵父皇圣命。”
他的话刚落,又见戴公公狼狈地跑进来,额头冷汗涔涔,一张老脸苍白如纸,“陛下,二皇子的人冲过来了,眼见就要到御书房——陛下,您快拿个主意。”
老皇帝跺了下脚,“慌什么?难不成他还真敢弑父夺位不成?”
“是,是陛下。”戴公公立马瘪着嘴不说话了,眼眸却频频看向萧衍。如今整个中宁国最厉害的人就在眼前,难怪皇上如此淡定。
外面的情况,翻天覆地,整个皇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二皇子萧琏气势如虹,掌着萧柯的令牌,领了禁卫军气势汹汹地闯进皇宫,一路势如破竹,鲜少遇到对手。宫里的太监宫女看到身穿甲盔的二皇子杀气腾腾的冲进来,皆大惊失色抱着鼠蹿,没有一人敢冒死掠其锋芒。直到在即将踏上御书房的台阶前,遇到了闻迅赶来的皇城司的兵马。
横刀立马站在台阶上的皇城司首座玉侯爷,大红的锦衣外,披着为太子服丧的孝袍,配上他妖艳绝美的容颜,在夜风中,依旧难掩其华贵艳丽。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宫中已下钥,你带兵闯进禁宫究竟意欲何为?今日太子殿下大丧,陛下悲痛,心神劳疲,已经睡下了。二皇子若想守孝,请去东宫。这里,你今晚是踏不过去的——趁陛下还不知情,本侯劝二皇子速速退下,别酿成大祸,后悔晚矣!”
此时的萧琏目光亮的如同天上最璀璨的星子,他手握重兵,一路杀来,已经完全控制了皇宫各处,兴奋的一颗心早就膨胀到听不进任何忠言。他那神来杀神,佛来杀佛的赤红眸子,仿若正看着一身明黄龙袍在向他招手,还有眼前他早就觊觎已久的美人,美艳的如同勾魂摄魄的妖精,只要他坐上那个黄金打造的龙椅,一切都将是他的。
如今胜利在望,他如何能放手?
“玉侯爷,劝你识相点!只要你今夜不阻拦本皇子,他日九霄殿上,本皇子允你为所欲为。即便你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本皇子也允了你。”
玉流觞抿着唇角只觉得好笑,“二皇子的美梦也该醒了,就凭你带来的这些人,就敢篡权夺位?真是痴人说梦。”
萧琏的脸色瞬间阴下来,似是有点不舍得杀玉流觞,“玉侯爷这是想跟本皇子作对?本皇子身后可不止这点人马,就凭你,今晚也想拦住本皇子?本皇子不过是惜才,才与你多废话几句。即便你不识相,那就别怪本皇子不客气。”
说完,萧琏’噌‘地一下拔出刀。
他一拔刀,身后的禁卫军立马也拔出刀,皇城司的人更是不甘示弱,纷纷将长刀对准了禁卫军。眼前一场血战就要上演,御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没看到人,老皇帝的声音就暴躁地传过来。
“大胆萧琏,不想活了,竟然带兵私闯禁宫,你这是要逼宫造反?”
气的脸色铁青的老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负手立于皇城司的人之后,其威严,更胜从前。
而他的身后,站着永远冷气森森的萧衍。
萧琏一看到萧衍,本来被老皇帝唬的有点退缩的心立马又冷硬起来,他觉得被老皇帝骗了,用刀一指,“父皇,萧老九不是应该在虎牢里吗?您还是偏心,将他给放了。他的女人杀了太子哥哥,您竟然都还能宽恕?您就只会对儿子我严厉,我不过言词激进,你就撸了我的襄王爵位,我不服——”
老皇帝眼眸深不可测,“愚蠢,你不服又如何?你不服就要带兵私闯禁宫,就要弑父夺位?看来,朕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萧琏一听,眼圈儿一红,觉得他在他老爹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他心头一委屈,便觉得今日所为更是做对了。他用袖子擦了下眼睛,直接拿刀对着老皇帝。
“父皇,今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您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我。我可是你的嫡子,却连萧老九那个野种都不如——甚至连萧云骥都不如,你宁肯赐他为皇太孙,也不愿哪怕给我一次机会。你明知沈长梨是女儿身,萧老九也是早就知道了,你明面上将他关进虎牢,暗地里却又将他放出来。您,您这心都偏得没边了。”
“混账!”
老皇帝怒不可遏,特别在萧琏喊出萧衍是野种的时候,勾起了他做为男人心底最痛的伤疤,他猛地夺过一个皇城司侍卫手中的长刀狠狠向萧琏扔过去,刀尖擦着萧琏的脸庞飞过,他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脸颊一锐痛,伸手一摸,一手血色,更加刺红了他的眼。
老皇帝气的捶着胸口,手狠狠指着他,“萧琏,你,你今日真是活腻歪了——”
即便如此,老皇帝仍旧没有下令斩杀他。
萧琏咬着牙,手紧紧握成拳头,抬起的眼眸,已无任何父子亲情,他突然单膝跪下,目中冰冷,“太子哥哥殁了,儿臣也是你的嫡子,请父皇撤了云骥的皇太孙位,立二皇子萧琏为太子。看在父子亲情的份上,请父皇成全。”
“若朕不答应呢?你又如何?果真要杀了朕?”
萧琏目光深深地盯着老皇帝,“儿子不敢,儿子只想让父皇退居后宫不问朝政,儿子一定会让你颐养天年,绝不伤害您。父皇可以不念亲情,但母后在,儿子一定会孝顺双亲,儿子恳求父皇就成全儿子这一次吧!”
萧琏说着,便对着老皇帝不停地磕头。
老皇帝深痛地闭了闭眼,“老二,你实话实说,究竟是谁给了你的底气,让你在你太子哥哥大丧其间对朕发难?你应该明白,不是父皇一直看不上你,是你实则难堪大任。中宁风雨飘摇,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容易。父皇再糊涂,也不能将万里山河交到一个废物手里。”
萧琏心里一酸,眼中又是一片赤红,但声音更冷,“是,儿子是废物,但也是您的亲儿子,身上流着您的血不是吗?您是瞧上不上我,但儿子也绝不是您眼中的废物。今日不怕对您实说了吧!整个皇城都已在儿子的掌握之中,不仅是禁军,京畿大营的兵马,还有驻守在城外二十万黑豹军也在儿子的掌握之中。父皇,事已至此,您也别逼儿子了,就直接下旨吧!儿子今晚就要坐上您的位子——”
”二十万黑豹军?”老皇帝挑高了眉头,有点嘲弄地看着他。
“父皇不信吗?”
萧琏瞟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萧衍,也不跪着了,直接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就对着老皇帝晃了晃,“父皇可是看清楚了?这是黑豹军的调兵兵符——萧老九丢了兵符,根本不敢告诉父皇,他私下里只能找着借口一拖再拖,如今这兵符正巧落在了儿子的手中。现在父皇还有何仰仗?所有京畿兵马都在儿子的掌握中,看在母后的份上,儿子不想伤害您,交出玉玺,禅让皇位,儿子对您颐养天年。父皇,这难道不是上天对咱们父子最好的安排?”
老皇帝哼哼两声,脸上笑的无比嘲弄,“这的确是上天对咱们父子最好的安排,让朕再一次真真切切看清你有多么地愚蠢和无知,有你这样的儿子,真的是朕的失败和耻辱。”
萧琏一听,眼眸冷的如雪山上的坚冰,“既然父皇不讲父子情面,那就别怪儿子对您也不客气了。”说着,他回眸一喝,“今日事成,大家都是从龙之功,来日必将重赏。拿下紫金殿,请陛下退位,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他的话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早被萧琏的话鼓动的头脑发热的禁军毫不留情地挥刀扑上来,而身着素孝袍服的皇城司人马也瞬间迎上去,一声宫廷哗变在鲜血中开始了。
萧衍锦袍一撩,跨步上前,将老皇帝护在了身后。
一旦出手,开弓没有回头箭,除了拼杀,绝无后路。
老皇帝眼见御书房门前瞬间血流成河,喊杀声不绝于耳,抬头仰望星空,闭了闭眼,深深叹息。今日太子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心伤。没想二子叛逆,提刀逼宫,更让他倍受打击。皇家之悲哀,血脉亲情再深,终抵不过权势皇位之重。父子相杀,手足相残,屡见不鲜。
就在这时,就在那通过宫外的甬道上突然响起马蹄声,人未到,那急火火的吼声便到了,“所有禁卫军,听我号令,停止抵抗,保护陛下。”
众人一惊,回头,就见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一位身着盔甲的将军不等到近前就从马上飞掠而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那不顾手中长刀还滴着鲜血,一路杀进来的萧柯气喘如牛,以请罪的姿势,重重跪在老皇帝面前。
在场混战的禁军一看到萧柯,有点莫名其妙,停下了手中的厮杀。
萧琏身子一晃,有点不能置信,看了老皇帝一眼,气愤地冲到萧柯面前,“老七,你不守在城门,来这里做什么?”
萧柯却不理会他,直接不停地向老皇帝请罪,“父皇,儿臣今日因太子哥哥逝去心神大伤,被二哥召进二皇子府商议服丧之事,没察觉,身上调兵令牌竟被二哥偷去,造成今日之祸事。儿臣死罪啊!父皇。”
“萧柯,你胡说八道什么!”萧琏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恼恨地冲着萧柯发火,“今日起兵,不是咱们都商量好的吗?你这令牌,可是自己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萧柯苦着一张脸,“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陷我于不义?父皇面前,你就不要再狡辩了。”
萧琏一听,觉得脑中嗡嗡直响,他盯着萧柯,身子摇晃着退后几步,嘴中艰涩地道,”老七,你,你这是背叛我?”
萧柯连连摇头,“二哥,你我兄弟手足,何来的背叛?父皇对咱们恩重如山,你怎敢生出如此狼子野心?你要弑父篡位,可千万别拉我垫背。”
一席话,让萧琏心凉透底。
“原来如此——”萧琏摇晃着身子,觉得一切都完了,他绝望地垂下眸子,“原来你们都是这样待我的——”
不等他将话说完,甬道里又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这次来得人更多,不一会,就在萧柯带来的人之后,又涌进来更多身着鲜明甲盔的黑豹军。领头的正是年轻的北定侯傅大海,他的身侧,是懒洋洋扛着火铳的礼王萧颉。
萧琏一看到黑豹卫,绝望的双眼立马又崩射出明亮希翼的光,他急忙转身迎上去,将手中的兵符高高举起,“全体黑豹军听令,本皇子命你们杀掉禁军,包围御书房,逼陛下退位,扶本皇子登基。”
他喜气的声音在浓黑的夜色里传的又急又高又响,偏整个黑豹军如一座黑沉沉的高山纹丝不动。
萧琏晃了晃手中的兵符,正诧异这兵符为何不管用了?
耳边突然就传来萧颉嘲弄的笑声,“二叔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拿着块兵符就能调动黑豹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在陛下面前,你觉得黑豹军应该是听你的?还是应该听陛下的?”
萧琏一怔。
随后萧颉又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笑嘻嘻地说了句让萧琏彻底绝望的话,“何况,二叔你手上的那块兵符还不是真的——”
’当啷‘一声,萧琏手中的长刀落地。
他身子摇晃着,觉得眼前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他在原地打了个转,突地一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瞬间萎顿在地。
禁卫军一看,立马都白了脸,纷纷将手中的长刀丢在地上,转身跪伏在老皇帝的面前,口中直呼,“陛下饶命,我等皆是被二皇子蛊惑,不明真相,还望陛下开恩,恕罪。”
胜负已定。
老皇帝从萧衍身后走出来,深痛地看着像失了魂一般的萧琏,痛心疾首,“老二,弑父逼宫,众目睽睽,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琏苦笑一下,重重跪伏在老皇帝面前,“儿臣着实愚蠢,被人利用,犯下如此重罪,已无话可说,请父皇治罪。只是,儿臣恳请父皇不要责怪母后,儿臣所做,母后皆不知情——”
他话还未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琏儿,你怎如此糊涂——”
众人回头,并让出一条道。
就看到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老王相提着袍子步履蹒跚地跑过来,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袍还扣错了扣子,歪斜着。脚上一只靴子也跑掉了,白发松散,一双精明的老眼看到萧琏,不顾形象地跑过来,跪在他身边,冲着老皇帝就哭嚎。
“陛下,琏儿糊涂,请陛下宽宏,是老臣没有教导好他,陛下要治罪,才臣愿意替他死——”
说着,老王相便冲着老皇帝咚咚地磕头。
萧琏扭头看他,眼中噙着泪,“外公,起事前,我派王苏去问你的意思,你不是说了一个’可‘吗?如今,你即便替我死,也是晚了——”
王相一怔,也不磕头了,见鬼似地抬头瞪向萧琏,“琏儿,你,你何时派王苏找过外公?今晚,你外祖母犯了心疾,差点儿就没命了 ,王府人仰马翻,外公一直守着你外祖母,根本就未见过王苏啊!”
萧琏脸一变,恨的直捶自己的胸口,“外公,孙儿活该犯下死罪——”随后,萧琏抬头又看向老皇帝,语气诚恳了不少,“父皇,是儿子错了,儿子全明白了,儿子太自以为是,的确愚不可及。幸亏今日没成功,否则即便儿子坐上那个位置,也不会长久。儿子德不配位,活该有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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