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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殁后,朝堂上的气氛越发诡异。俗话说,储君也是国之根本。太子还没有走几天,朝中大臣就已经蠢蠢欲动,开始为自己找后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二皇子倒了,他的旧部整日战战兢兢,在确定二皇子再不可能返回朝堂了,便将一双双精明的眼睛瞄向了萧衍。
隔三差五,便有人偷偷来拜访萧衍。
青王之所以在此时站队,也是为了萧颉和萧桐的未来。青王府与庆国公关系好,圣旨已下,萧衍与云静郡主有了婚约,不管云静郡主存不存在,在老皇帝和众朝臣的眼中,靖王府和庆国公府都已是一家人。而云静郡主是青王妃的干女儿,怎么说,青王府都得站在靖王这边。
青王虽然不上朝理事,但他在宗族中的威望比皇帝还高,只要他心向着谁,皇室宗族其他人便会心向着谁。所以,不经青王点头,即便老皇帝将皇位传于萧云骥,宗室也不会承认。到时候,萧云骥若是得不到皇家宗族支持,独自面对朝臣,可以想象会有多难。
萧衍考虑了一会,眉头皱的死紧,“昨日,父皇独自召见了我,说皇后病重——”
萧颉风流的眼眉一闪,一点就透,“皇伯这是心软了,要将二皇子放出来?还是说让你以大局为重,助萧云骥成为真正的储君?九哥,皇伯这是在逼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不必再说了,我不会改变初衷。”
萧颉眼一深,“你这是非走玉屏城不可喽?”
萧衍眼皮儿不眨,淡定一声,“非走不可。”
萧颉似乎有点气,胸口起伏,大大吸了一口气,“现在我小表妹不在,你婚期一到,你打算怎么办?到时候皇亲国戚都会来,你娶谁去?”
萧衍手里摸索着那被烧成黑红的南红串珠,沉默许久,才轻轻道,“阿颉,你相信缘分吗?”
萧颉邪邪地歪了歪嘴,“缘分自然是个好东西,可你能抓得住吗?”
“自然必须抓住!”萧衍将南红串珠放进怀里,眼眸低垂,“我一定会将她带去玉屏城。”
萧颉叹息一声,翻了翻眼皮,“人都不在,你又不去抢人,到时候如何带?”
萧衍霍地起身,不等萧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掠了出去,“阿颉,走,去找她——”
窗外的夜色很浓,但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就是现在,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沈长梨将一个装满吃食的小包袱系在背后,又将忙了一夜刚准备好的‘绳子’一圈一圈撸好背在肩上,这才小心地走到窗前,撑开窗棂,狐狸一般狡黠地笑了笑,轻轻跃了出去。
昨日她以吃撑了要消食的理由,将整个天瑶山庄逛了个遍。
她不得不佩服玉流觞够绝。
这天瑶山庄竟然建在天枫山的山顶,除了大门外唯一一条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下,山庄三面都是绝壁。而玉流觞为了防止有人偷袭或者有人逃跑,山顶生长的粗藤都已被他砍断,除了狰狞的岩石,连棵松树都没有。可以说,这个山庄绝对不是轻易能进来或者出去的。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难倒沈长梨。
她还是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就在山庄靠南的绝壁上,山顶的粗藤被砍了,可山顶下五十米处的绝壁缝隙中又生出了粗壮的藤蔓。她只要从山顶下到藤蔓生长的地方,就可以顺着藤蔓直接下到地面。
她是绝对不会嫁给玉流觞的。
幸好,她住的屋子装饰奢华,床幔纱幔层层叠叠,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些五彩的布撕成细长条,以她目前不足百斤的体重,这些布条拧成的绳承重她绝没问题。
不管怎样,她都必须离开这里。
如今为了明日的婚礼,整个天瑶山庄红灯高挂,可谓灯火通明。
沈长梨白日早就看好了路线,猫着腰一路行来,竟没遇到一个守卫。或许玉流觞根本不会想到这样的绝壁之上还会有人偷溜。
沈长梨出了大门,顺着墙根很顺利地溜到山庄的南面,此时,天微微亮了,她有些兴奋,站在绝壁之下往下一瞧,立时一阵天旋地转。
娘的,老子绝不是恐高。
而是这玉枫山山石犬牙交错,甚是险峻,可即便如此,她也要走。将绳子一头牢牢地系在山顶一块岩石上,她使劲撑了撑,绳子很结实。她将绳子丢下绝壁,双手紧紧抓着绳子,深吸一口气,倒退着,沿着绝壁慢慢下滑。
其实刚开始,她还是有些忐忑,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胆子便越来越大。眼见再滑十来米就能够到藤蔓,突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沈长梨猛地抬起头。
就看到一身大红锦衣的玉流觞正蹲在她系着绳子的岩石上,手里拿着一把刀。
他那个样子,似乎是要砍断绳子。
沈长梨心一跳,立马吊在绝壁间不动了。
“好玩吗?”玉流觞妖艳的容色笑的洋洋得意,“沈大小姐愈发调皮了,这是要逃跑?啧啧——”他嘴里发着感叹的啧啧声,伸手摸了摸那绳子的质地,“整个中宁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碧罗纱了,江南的织造厂,十多年才成功织出这么几匹,还来不及进贡给皇上,就被本侯抢来了,没想竟成了沈大小姐的逃命工具——”
沈长梨抿了抿嘴,输人不输阵,冲着上面喊道,“玉侯爷错了,谁说我要逃跑,我这是在晨练——你没听说过攀岩这项运动吗?你太孤陋寡闻了,待我到了山下,我老实告诉你怎么玩啊!”
说着,沈长梨再不迟疑,飞快地抓着绳子往下滑。
要知道,就差十多米了。
山下突然隐隐传来马蹄声,沈长梨本能地扭头看去,只见山下密林环绕的山道上,一队轻骑从京城的方向飞掠而来。当先一人,一身黑色锦衣飘缈,如箭一般射来。只一眼,她就识出了那人。不由心头气血翻涌,整个人瞬间就像被惊了魂似的。
她吊在绝壁间不上不下,微垂着头,有点难受。
突然身子骤然失重,急速往下坠去,手中的绳子软塌塌地滑下来。
沈长梨猛地抬起头,就看到玉流觞站在岩石上,手中的长刀俨然将绳子割断,她平静地闭了闭眼,没想自己没被烧死,反而坠崖摔成肉饼。
死相是难看了点。
也罢,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正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的死相,突然眸光一抬,竟看到玉流觞如一只火红的飞鸟竟从绝臂之下飞掠而下,他头朝下,手里握着刀,大红的锦袍随风而动,他就那样直直下坠,丝毫没用轻功,如她一般, 自由落体。
沈长梨瞬间瞪大眼。
玉妖精这是要与她一起殉情?
“啊,哎哟——“突然,后背一痛,沈长梨坠在一棵从绝壁缝隙间斜出生长的松柏上,下坠的身子阻了阻,借着松柏的力量往上弹了弹,她顾不得痛疼,瞬间抓住山壁上垂下的藤蔓。
身子在藤蔓间荡了荡,她死命地抓着藤蔓,额头上大汗淋漓,脸贴在藤蔓上,大口喘着粗气。
待她回回神,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玉流觞头朝下,双脚勾着藤蔓,手中的长刀狠狠向她劈来——
沈长梨乌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害怕。既然摔死是死,被砍死也是死,总之,都有萧衍为她报仇。于是,她安详地闭上眼。
“当——”地一声,刀剑相击刺耳的声音响在耳彻,沈长梨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萧衍已将她卷入怀中,他的手就抓在她抓着藤蔓上,用身子护着她,另一只手挥剑与玉流觞搏斗。
“抱紧我!”他低吼。
沈长梨咬咬牙,手依旧死死抓着藤蔓不撒手,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她也吼,“你们要打换个地方打,别耽误老子回家。”
说着,她伸手又抓了另一条藤蔓,想躲开萧衍。
不想,她手刚抓住藤蔓,就被玉流觞护进怀里,他已经头朝上正常与萧衍搏斗,两个男人就像抢稀世珍宝似的,将沈长梨争来夺去,眼见身边的粗藤因为二人的刀剑纷纷被砍断,她能抓住的已经很少了。况且,她的身子被碰来撞去,不时磕在山石上,疼的难受。
也激起了她一身的火气,“你们两个要死,别拉着我!谁他娘再碰我,我就死给他看。”
她这一吼,果然管用。两个男人互视一眼,纷纷避开沈长梨又打起来。
玉流觞越打越笑,“靖王没受邀请就来参加我与玉姬的婚礼,本侯该扫榻相迎才对,不如上去吃杯喜酒,何必在绝壁上吊着呢!”
萧衍没吭声,却瞟了瞟慢慢抓着藤蔓往下滑的沈长梨。
见她一身大红的裙衫,头上簪着金钗步摇,着实像极了新嫁娘。
他心头一痛,黑了脸,出剑更加凌利,“我来接我的女人,玉侯爷的婚礼,本王就不参加了。”说着,他虚晃一剑,直接抓着藤蔓荡过去又抱住了沈长梨。
沈长梨皱眉,正要冲他吼,不想玉流觞直接砍断了沈长梨手抓的藤蔓,她惊呼一声,同时与萧衍往下坠去。
萧衍立马出剑,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剑在绝壁上狠狠滑着,试图找缝隙插进去。
再滑下几米后,二人下坠的身子终于止住,沈长梨惊魂未定地终于看向萧衍,萧衍双目一 黑,抿了抿嘴,“别生气了,若是气还未消,待回到家,我任你折腾。”
什么叫任她折腾?
沈长梨冷着脸,冷哼一声,“我与靖王爷可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的女人已经死了,我现在可是玉姬——”她故意气他。
话还未落,上面就传来笑声,“没错,正是本侯的女人——玉姬夫人。”
萧衍抱着沈长梨的手紧了紧,他的呼吸一乱,眼见玉流觞的长刀砍来,他一手抓着宝剑,另一只手抱着沈长梨,无法阻挡,只得身子一转,用后背迎上了玉流觞的一刀。
沈长梨大吃一惊,急忙抱着他往自己怀里一紧,刀尖还是堪堪滑过他的后背,眼见他眉心一皱,黑色的锦袍被划开一个大口子。
山下萧衍带来的人,看着三人在绝壁间险象环生,袁隋再受不住,直接冲萧颉道,“礼王殿下,这样不是办法,我带兄弟们上去。”
萧颉却眯着眼瞧着上面,突然咧嘴一笑,“袁隋,若不想挨军棍,就老实在下面待着。萧老九去抢自己的女人,你凑什么热闹?”
“殿下!”袁隋急的大叫一声,“这可是在绝壁间,万一有个不测——”
萧颉终于收回视线,邪邪地看向袁隋,“患难才能见真情,可懂?若不是在绝壁间,怎知沈长梨现在对萧老九究竟是什么心思?那个天瑶山庄,玉流觞可不会随随便便带人上去,他对沈长梨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的真心——”
“那就更不能等了!”
说着,袁隋不等萧颉阻拦,手一挥,一纵黑豹军便冲到山壁下,抓着藤蔓就慢慢往上爬。
“哼,就等着挨军棍吧!”萧颉冲着袁隋笃定一声,懒洋洋地骑在马上,丝毫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
沈长梨终于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她的手往萧衍背后一摸,湿漉漉一片,不用看,也知那是血。
“别打了!”沈长梨突然冲着玉流觞喊道,“玉流觞,我跟你回去,你不是要娶我吗?我同——”
‘同意’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萧衍抱着她的手一紧,眼眸中蕴满了伤痛,弱弱唤她一声,“阿梨——别这样。”
沈长梨根本不看他,直接向玉流觞伸出手。
玉流觞娇笑一声,“靖王殿下松手吧!将本侯的玉姬还给本侯,你若想上来喝杯喜酒,本侯欢迎。若是靖王殿下心情不好,那就请自去,别来妨碍我们洞房花烛。”
玉流觞的话如针刺一般深深扎进萧衍的心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长梨,眼见她的手就要够到玉流觞,他突然松开了握着宝剑的手。
“啊——”沈长梨惊叫一声,身子骤然下坠。
萧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响在沈长梨耳边,随后又被风卷走,可她还是听清楚了,“你不是要回家吗?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沈长梨的头被他按在胸怀,只感觉两人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下坠,她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眼眸潮湿,任由他抱着,再说不出伤他的话。
“好——”她低低一声,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那声‘好’太轻,随即被风吹走。
“殿下——”
山脚下响起惊叫声。
而他们飞速下坠的身子也阻了阻,一条藤蔓缠上萧衍的腰,将他俩吊在半空中。
沈长梨抬头,就看到玉流觞手中的刀插入石缝中,另一只抓着一条粗藤蔓,另一头正缠在萧衍的腰间。
萧衍眼眸突地一深。
“殿下想死,本侯不拦着,可你必须将本侯的女人还给我。”
玉流觞的声音永远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即便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依旧说的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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