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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血水喷薄而出,沈夺身如山崩轰然倒下,身体不住抽搐,一双眼睛却直直看着上空。

假雪见红两手捶地,悲痛欲绝,无声嘶哑呼喊:“二哥。”

南廷玉本欲上前给他止血,但见伤口露出森森白骨,经脉悉数断裂,便知这一刀割得有多深,就算济世神医在此,也回天乏力。

“殿下,你别过来,小心脏了你的靴子。”

张奕和涂二挡在南廷玉身前,其余之人皆围到沈夺边上,看着这个军中奸细,眼神各异,愤怒却又惘然。

祈风长叹口气,利剑插回剑鞘,犹在不可置信中。

“沈夺怎么会是雪见红呢?”

起义的流匪大都是匪气十足的流民,皆穷困无望,才会走上这条路,而沈夺是世家子弟,十年前便已投靠祈风,曾在战场救过祈风的命,虽是祈风的军师,但祈风早已将他当做兄弟看,这才怎么都没有怀疑到沈夺身上。

“殿下,是臣有眼无珠,愧对圣上和殿下的信任,还请殿下治罪……”祈风跪下身来,欲摘掉头上盔甲。

南廷玉伸手按住他:“舅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未能怀疑到他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大战当前,你我应以迎敌为首。”

“是。”祈风羞愧低下头,身边最好的兄弟竟是敌方奸细,这种挫败感比打了一场败仗还要难受。

他看着沈夺死不瞑目的面庞,心中着实想不通。

沈夺啊沈夺,你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到底是什么时候走上这条道路的?

他却一无所知,也丝毫未察觉,深感自己为将为兄的失败。

有侍卫道:“殿下,我们把雪见红的脑袋割了,临阵前挂在旗帜上,以羞辱匪贼们!”

“不……”南廷玉断然否决。

那群亡命之徒最不怕的就是恐吓和死,越激怒他们,他们越凶残,与其振他人之气,不如从长计议,将雪见红的尸首利用到最大。

“封锁雪见红刺杀孤的事情,另昭告所有匪贼,凡三日内,携诚意弃暗投明者,不仅免除刑责,另重赏谢之。”

沈平沙拱手领旨:“遵命,殿下,那这个假雪见红怎么办?”假雪见红在沈夺死后,吼了一声便昏厥过去,想来是悲伤过度。

“看着他,让他别死了,稍后孤亲自提审。”吩咐完话,南廷玉又看向祈风,“明日天一亮,舅舅你率祈家军,沈督军率铁骑军,相互配合,带兵突围出去,三面直击匪寇营寨。”

流匪迟迟收不到雪见红的回应,定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谋略,他们须提前下手,攻对方以不备。

手中那几分舆图,为真的概率大于假,况且就算是假的舆图,影响也不大,除了主营寨,其他三个营寨,地势不险,没有舆图,强攻亦可。

祈风:“是。”

离开阴暗地牢时,天色已亮,视线稍抬便能看到城门前架起的弓弩大炮,红色旍旗插满墙头,上面用金丝绣出的祈字,在阳光下随风粼粼波动。

南廷玉收回视线,已经两日两夜未曾歇息,眼圈下的青紫越发明显,眼白浮出无数红丝,回到住处后,他躺在榻上,连鞋子尚来不及脱,只沉声吩咐了句“伺候孤就寝”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郁娘看他满身潮气,连眉上都染着一层薄薄的雾水,先拿绢帕,轻轻擦拭干净他的脸庞。

昨晚,祈明月方一离开,他就打开门出来。她还未来得及同他说话,他便绷着神色,披上大氅,身后跟着侍卫,哗啦啦一群人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前日夜里没有休息,昨日不知道去做什么,也没有休息,现在身体自然熬不住。

郁娘摇摇头,收回手中绢帕,视线盯了他几秒,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眉眼陷在晨间的安宁中,一丝光线穿进窗纸,洒在他挺致的鼻梁上。

恍惚之中,郁娘心脏突然快了下,吓得匆忙移开视线。

“竟然连靴子也没有脱。”

她小声抱怨,替他脱掉靴子,欲解开外氅时,他后背却压得紧紧的,她试图去推他的肩臂,他身形岿然不动,只得作罢,拿被子给他严实盖上。

外面不知道发生什么,马蹄声阵阵,嘶鸣绵延,她走出去,只看到远处的城墙上站满士兵,乌压压的一片如黑云压顶。

鏖战一触即发。

昨日来的顺利,倒让她忘记,蓟州城如今还处在被围困的漩涡中。

他们一群人生死犹未定。

一瞬间,空气透着焦灼血腥起来,让人很是不安,郁娘又折步回到院子里,心间的不安才稍稍缓解。

张奕和涂二两人打着哈欠在站岗,脑袋如捣蒜,模样看着很是滑稽。

他们也有两晚没有休息好。

郁娘故意咳嗽一声,吓得两人一趔趄,慌忙跪在地上,眼未睁,口已道:“殿下,请恕罪。”

然而许久,也没有听到殿下的声音,两人一抬头,院子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郁娘转身进了厨房烧热水,又看着食材,煲个粉葛生鱼汤,在炉子里慢慢熬制。本以为南廷玉会睡得很久,他却是在两个时辰后就醒了过来,太阳还未到竿头。

屋里传来声音,郁娘躬身问着话:“殿下,需要奴婢伺候你洗漱吗?”

没有回应,紧接着是一声闷响,似是人摔倒在地上。

郁娘连忙冲进去,见到南廷玉坐在地上,外氅和袍子不知何时褪掉,身上只穿着白色里衣,松松垮垮,长发垂在肩上。

他伸出手,在眼前晃动,声音有着克制:“现在是什么时辰?”

郁娘觉察到不对劲:“现在约莫午时左右。”

“午时……”

南廷玉收回手,侧着半张脸望着郁娘的方向,可视线却对不准焦距。

“孤又看不见了。”

郁娘怔住,伸手在南廷玉跟前晃动,确定他真的看不见后,慌忙道:“殿下莫怕,奴婢去唤裴老先生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祈明月的声音。

祈明月正在训斥张奕和涂二打瞌睡失仪,张奕和涂二连连赔罪,训了几句,祈明月似乎对着屋子的方向问道:“太子表哥还未醒吗?”

“是,殿下晨间才入睡。”

“怎么这么晚才睡觉?”

张奕和涂二闭了声,昨夜捉雪见红,乃是军中机密,不得随意相告。

祈明月看两人默不作声的样子,只当这两人看不起自己,她嚣张跋扈惯了,岂能这般受气,当即便骂了过去。

“狗奴才,你们是聋了吗?我问你们话呢?”

“祈姑娘,对不住,这事乃军中要事,实在不便道之。”

“你们敢搬出军中要事来搪塞我?我父亲乃是……”

祈明月的话刚说一半,身旁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哎呦,原来这是祈将军的小女啊,难怪颇有祈将军的豪迈不拘气质。”亭公公甩动拂尘,脸上堆满笑,只是那双眼睛又尖又细,瞧着实在令人不喜。

祈明月看说话之人穿着宦服,心知对方是都城的人,收敛了三分脾气:“你是表哥身边的人?”

“不,洒家是承陛下口谕,前来蓟州城探望太子的。”

屋内,南廷玉脸色沉下去。

这个阉人怎么还没走?

昨日舅舅不是已经将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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