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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过鄱阳湖。
僧人贯休有一首诗——
春过鄱阳湖
百虑片帆下,风波极目看。
吴山兼鸟没,楚色入衣寒。
过此愁人处,始知行路难。
夕阳沙岛上,回首一长叹。
贯休曾经在洪州开元寺修行过,也曾经在怀玉山修行过。
怀玉山上还有贯休的墨宝。
贯休爱怀玉山林木潇潇,水石连云。
“建读书堂,修禅观,隐居山中”。
然而由于战乱,贯休的一生颠沛流离。
不过也正是由于乱世,禅师们四处游走,不再局限于一方小小的禅室。
灵音师太说过:
“玉山,局限于方寸之内,你是无法领悟的。”
六年里,其实师太总是偷偷带她出门。
一路上碰到小蟊贼,师太懒得杀的,都是玉山解决。
第一次杀人,玉山有些困扰。
血的味道太难闻了,过于腥臭。
她不喜欢。
灵音师太以为她心中尚有不忍。
“他手上血债累累,再说是个亡命徒,早晚死于非命。你如今是帮他,早死早托生。如果心有不忍,不妨给他念念往生咒,助他早点投胎。”
玉山回答:
“我只是觉得血太臭。”
灵音师太不以为然:
“出来修行还这么娇气,以后下手利落点儿,少见一些血不就行了。”
玉山叹气,也只好这样。
从此玉山出手,能一击必杀绝对不会使出第二下。
“杀个人还拖泥带水,血流成河,徒叫别人痛苦,岂不是造孽。”
玉山慈悲得很。
小贝买的肉鲊,很快被嚼没。
徐崇勋和王久安揉揉腮帮子,意犹未尽。
玉山已经盯上了过往渔船上面肥大的鲜鱼。
鄱阳湖水面大,水质好,产鱼丰富。
渔民见御船气派,也想做贵人的生意。
玉山见活蹦乱跳的大鱼,欣喜得很:
“正好做三分点红加辣白鱼汤,多放茱萸和胡椒。”
徐崇勋开始咽口水。
想不到玉山公主如此会吃。
王久安也觉得近来似乎胖了两斤。
船靠岸后,景达和景遂也过来饱一饱口福。
鄱阳湖不仅仅产鱼,还有蟹子。
已经七月下旬,螃蟹渐渐肥了。
玉山公主命人搞了两篓螃蟹上船。
葱姜蒜调醋汁,浇在蟹肉上,很美味。
玉山大嚼之后,照例念念往生咒。
“这些鱼和蟹子遇到玉山姐姐,真是幸运,其他的吃也就被吃了,谁还会费心思给它们超生呢。”
景达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拍姐姐的马屁。
景遂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嘴真贫。
周彦听说玉山公主大嚼螃蟹,也命人买了一些,邀请宋摩诘一起享用。
宋摩诘想推辞,又觉得未免太扭捏。
只得跟着一起大嚼。
李净凡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
背地里让仆人四处打听,可还有活蟹子卖。
奈何都被买走了。
他气闷至极。
可这时候周彦给他端了满满一大盘过来。
“我家公子买的多了,这东西放坏了就不鲜了,因此给李公子送了些过来,还望李公子不要嫌弃。”
李净凡笑了一下。
“周公子可太客气了,李某笑纳。”
他吩咐柳厨娘好生料理。
蒸好的蟹,香气扑鼻。
李净凡看着高兴,赏柳厨娘和自己一起享用。
“公子,奴家身子不舒服,吃不得这个。”
柳厨娘推辞着。
李净凡有些扫兴,但也不想其他。
他赶紧享用起来,刚出水不久的河蟹,甚是美妙。
柳厨娘不好吃这个,是因为她怀孕了。
宋摩诘给她的药很好使。
不但助兴,还能助孕。
不过她不敢告诉李净凡。
等到了西都,再做打算吧。
也许,广德长公主徐知兰能把孩子留下。
若是个男孩,就有盼头了。
玉山公主不着急赶路。
御船沿着鄱阳湖岸边慢慢行进。
湖光山色,特别醉人。
晚上,船靠岸边。
渔火粼粼,景致很美。
玉山举着般若汤,一口一口品着。
“景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若思虑不清,别人帮不了你。”
般若汤就是酒,僧人把酒叫做般若汤。
喝酒犯戒,喝般若汤不犯戒。
般若,在佛教中指可感悟到的无上智慧。
般若汤,喝了多了之后,能入化界。
感知平时感知不到的东西。
灵音师太告诉过玉山,般若汤是好东西,不过,喝太多,智慧太多,容易头疼。
景遂不知道怎么回答姐姐。
他所有心思在玉山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景遂,想要什么便去要,想争什么便去争。要不到争不到的时候,放手便是。李世民杀了兄弟,天下人还不是说他皇帝做得好。如若皇位是你的因果,就不要躲避。做人,切记的两个字,是迷茫。”
景遂心里一阵苦涩。
他现在心里面只有迷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玉山吞下一大口般若汤。
“不知道就糟糕了,这谁能帮得了你。不上不下,不进不退,景遂,你在空耗自己。”
景遂低下头。
他空耗,可是没有办法。
“我很怕,我怕成为景迁。”
“若是怕,就不要争,若是不争,就应该放下。若是放下,怎么会痛苦。景遂,你很痛苦。”
李景遂哑口无言。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困在纷纷扰扰里面出不来。
完全没办法摆脱。
“姐姐认为如何?”
“我?说实话,见到父皇,我只会让他立李璟做太子。”
玉山说完,看了一眼景遂。
景遂不语。
玉山不去看他。
“我人微言轻,父皇未必重视我的意见。不过,如果他问起我,我只会回答,立嫡立长。他不问,我也懒得掺和。你想要我帮你,我可无从抓手。我是天地间无用的那个,凡俗之事,我不清楚不明白,能混一天是一天。”
玉山喝多了,回去睡觉。
景遂在那里苦苦思索。
他并不十分甘心。
去年让皇帝杨溥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大家议论纷纷。
这很正常。
他前脚把皇位让出去,后脚就死了,大家不议论都不正常。
“景遂,你去主持让皇的葬礼吧。”
徐知诰对景遂说。
很意外,主持葬礼的这件事,按理是徐景通的任务。
他长时间驻守广陵,和南吴的上上下下都熟悉。
可,父亲偏偏让景遂去了。
景遂想要推脱。
他如果真的对皇位无心,也应该推脱。
鬼使神差,景遂应允了下来,并没有推脱。
葬礼上,他扶着杨溥的灵柩痛哭流涕。
对着南吴旧臣和宗室,嘘寒问暖。
大家评价,景遂纯厚恬澹,有君子风,儒雅随和,礼贤下士。
那一刻,景遂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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