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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没有贸然上前,她用匕首扎进木桩电线杆固定身形,身子随着风荡来荡去。她的眸子里,隐隐暴露出了一股深邃而浓烈的恐惧。

久经严酷的训练,能完美控制自己身体和思维的她,大脑竟然产生了一阵空白。

她对圣躯一直极忌惮,末日畅想里有圣躯。而且不是简单的放置,每一块圣躯都利用了起来,大大小小的项目林立,甚至占据了末日畅想三成的物力。

但红儿刻意回避了任何有关于圣躯的任务。原因倒是很简单,那是一次心理阴影。

红儿初入末日畅想时的面具编号为红七十七,当时的红二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傅。

那位红二很强大,人也很好,是个爱笑的大叔,总会说着一些幽默的笑话,不吝啬对任何人施以帮助,红儿很敬爱他。

那时的红儿不知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发育好,还是因为“嫁接”的后遗症,她总是无法掌控自己的速度,经常一发动能力就摔得遍体鳞伤。

有次,她师傅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哈哈嘲笑说:“哈哈,红儿,你好笨,陆地上的东西又能有多快呢?地上有摩擦力,摩擦力会阻拦你,它们不友好。你要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鸟才行,你不是在地上奔跑,你是在地面上用双腿飞行,这样大地就管不着你了啊!你就归天空管了,天上的摩擦力小。”

红儿虽然听不太懂,但她大受震撼。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因异能而伤到自己,她对于身体的掌控渐渐独步末日畅想。

红二热衷于圣躯的研究,他认为那是神明的力量,是人类最终极的道路。

他甚至尝试往自己身上植入圣躯,很小一块,在掌心上。而且他成功了。

从此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隔一段时间就要往身上植入一块。后来他竟奇迹般地植入了四块。他本人甚至一度被列为末日畅想第一机密。

当时红儿身为他的徒弟,有荣俱焉,那段时间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友善地笑着问她师傅的情况,而且会很认真地聆听她地讲述。

也就是在那时,她第一次得到了大范围的友善关注。她惊讶于这种感觉,她一度为之沉沦,她渴望着师父能再次创造奇迹。

不知是在红儿的催促和虚荣下,还是在红二本人的野望和追求下,第五次植入开始了。

也就是在那次,身为助手的红儿,眼睁睁地看着在她眼里近乎于无所不能的师傅,被圣躯吞噬殆尽。

是吞噬,她的师父连一块血肉都没有留下。

她师傅死后,红二之位空缺,所有人可公平竞争。

红儿击败了所有竞争者,成为了新一任的红二。

成为红二时,她不记得许多,只是耳边依稀环绕着她师傅没心没肺的笑声。

“哈哈,红儿,你正好叫红儿,那以后我这红二的编号就留给你好了!哈哈,师傅大方吧?那今天午饭你请吧,多买点肉啊!再带一杯苹果酒,要大杯的!”

&

啪嗒。

忽的,淮中下颌处滴下一滴血液,正好砸在了赵七的脑门上。

赵七一激灵,他伸手擦拭,结果看见手心里中多了一缕血痕。

他抬头,正好对上了淮中那只暴戾的左眼。

淮中的右眼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友善,但那好歹不是血红色,存在感大大低于左眼。

赵七的视线聚焦在了那半张蠕动的黑色肉质面具上,很显然,这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东西。

“能……力者……能力者!”

“上面!”

赵七颤抖着怒吼,举枪就射,火舌疯狂喷吐。

子弹尽数命中淮中,血雾蓬蓬炸出,他被打得摇摇晃晃,脑袋歪来歪去。

听见赵七惊呼,其余人一惊,抬头看见淮中,又一惊。

经过短暂的愣神,他们疯狂开火,鬼哭狼嚎的怪叫响了又响,枪声和子弹入体声砰砰不绝。

血雾层层弥漫,宛如最浓最密的红色阴霾,将这一行人的身上、脸上,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湿润,他们的眉毛上挂着血珠。

淮中像块破抹布似的,被打下顶端支架,砰的一声砸落到地上。

&

刘黑宝几秒前就到了,他坐在电线杆顶端防止猴子大鸟破坏电路的木板箱上,出声叫住了准备救援的红儿。

“他死不了。”刘黑宝脸色难看,用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从他五指间汩汩流出的鲜血来看,他捂着的是一道恐怖的伤口,依稀能看见翻起的皮肉。

一条条红线沿着电线杆滑下,浸湿木桩,互相交错,宛如一张蜿蜒的微型水域网,红儿插在木桩上的匕首旁都流过了几条支流。

红儿担忧道:“你的肚子……”

“嗯,淮中这个狗砍的。”刘黑宝狠狠吐了口唾沫。

&

车上,赵七等人大气不敢喘,他们死死盯着车的后备箱,恨不得视线穿透过车子,但却没人敢上前查看那人死没死。

普通人的勇气也是有极限的,敢开枪就不错了。

君可见,多少军队等待着屠戮,也升不起对觉醒者开枪的念头?

赵七的位置正好在最后面,这也是他被淮中的血液滴中的原因。

鸡贼的他,在看见红儿之后,就悄悄蹭到了后面。也不知道车上这么挤,他是怎么挪过去的。

“老七,你伸头看看。”赵三忽然开口。

闻言,赵七赶忙摆出苦笑:“我?三哥你别开玩笑,我哪……我糙!”

只见赵三忽然发难,狠狠一脚就将赵七踹了下去,力道极猛,车尾处都溅起了几粒半干半湿的泥点子。

赵三冷笑:“下去吧你,还敢特么绿老子!”

没人谴责赵三,不是因为赵七犯了忌讳该遭报复,而是此时确实需要人下去看看,这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除了赵七。

车下,车盘投出的阴影中,赵七正和淮中脸对着脸,他趴着,淮中躺着。

淮中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但赵七不这么觉得,因为淮中脸上那团黑色的东西仍在蠕动。

再仔细听,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视线一转,能看见他脖颈处的血肉正在蠕动着,一颗子弹一耸一耸,已被挤压出来了大半。

啪嗒。

子弹头落地。

淮中猛地睁眼,直直盯着赵七。

二人的眼珠子贴得只有几公分远,也正是如此,赵七才能看清他这只左眼有多可怕。

他的整个眼白猩红欲流,上面遍布着深黑色的血丝,连接到暗如深渊的瞳孔。

而且这些漆黑血丝,在一跳一跳地蠕动着,像一条条极纤细的蚯蚓,简直能将人渗出一身冷汗来。

这是赵七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项事业,他完成了对淮中左眼的鉴赏。

淮中生生掐死了他,他连一丝声音都未来及发出,哪怕是代表着痛苦的呻吟。

淮中捡起菜刀,起身坐起,伸手细细抚摸着赵七那死不瞑目的脑袋,那模样,活脱像在抚摸路边可爱的小猫小狗。

远处电线杆上刚好能看见这一幕,红儿拿着没点的香烟,沉默看着。刘黑宝神情沉重,自顾吞吐着烟雾。

摸够了,淮中起身,用嘴巴叼着菜刀,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身形似猿猴般迅捷。

他甫一露头,一片子弹便伴着怪叫袭来,他笑了一下,便缩回脑袋,好似他露头就是为了笑一下。

他钻入车底,眨眼间便从车侧钻出,他爬进车里,握住口中的菜刀连砍两人。但不砍死,一人喉管切开一半,让其捂着脖子“嗤嗤”喘着气儿。另一人破肚,肠子都流出来了,兜都兜不住。

然后他哧哧一笑,在一片惊叫和子弹中跳下了车子,滑溜似鱼,未受半点伤。

等这两人用上了随身携带的治疗药剂后,他又忽地从车头跃起,砰砰砰连开三枪,炉钩子牌穿甲弹,在这密集的车内连伤七八人。他枪口压得底,一个致命伤都无,倒是有两人的牛牛被打爆了。

惨叫声,咆哮声,枪声,换弹夹声,拧开治疗药剂的瓶盖声,在车里挤来挤去的碰撞踩踏声,纷杂响起,越来越吵闹。

淮中这次从车尾越出,都没爬进车子,抠着车框,一菜刀将一人枭首。他拎着惊恐的人头,冲着被冲天血柱浇了满头满脑的众人,幽幽一笑,再次跳下车,隐匿了起来。

两秒后,他从车侧跳起,狠狠将手中人头砸向了赵三,将其活生生砸晕。

三秒后,车头跃起砍掉一人胳膊。

五秒后,车头跳起开枪,伤七人。

十秒后,惊弓之鸟的茬子们居然发现淮中正坐在车上望着众人笑。而他的怀里,正搂着一个被掐死的人,嘴巴也被他掰成了笑脸。

已经开始有人崩溃了,茬子们带着哭腔射击,淮中再次跳下车逃离。

他仿佛是在玩,每隔几秒就要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发起一次攻击,或杀人或伤人,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干,只是神经病似地跳出来笑一下。

最让人绝望的是,他给人用治疗药剂的时间。茬子们感觉自己成了他的玩具,并且还被要求“结实”一点。

这般七八次后,又死了两个人。有人受不了了,红着眼跳下车去,嘴里疯狂谩骂,手上拼命开火。

但他一跳下车就没了动静,也没人敢伸出脑袋看看,他们怕正好对上淮中那张诡异可怖的笑脸。他们甚至觉得一定会对上。

很快,车下传来嗤嗤声,几秒后,一条甩着血的胳膊被扔上车,引起一阵惊呼。

继而是另一只胳膊,腿,脑袋,内脏,各种零件儿……所有人都变得黏黏腻腻,车内成了红色的世界。

当跳下车的那人“完整”的被淮中送回来后,新一轮的游戏又开始了。他开始挖走眼珠。

红儿仿佛确定了淮中不会有危险,她拔出匕首,跳下电线杆。

她咽了咽唾沫,听着远处的哀嚎咆哮,忽然感觉有些想抽烟。

于是她蹲下,掏出还没用过的小烟斗,把刘黑宝刚才递来的香烟拆开,开始把香烟的烟丝往小烟斗里装填。

“你这是什么造型啊?”刘黑宝瞬移下来,捂着肚子问,脸色有些苍白。

“抽烟啊。”红儿头也不抬,专心地忙叨着。

“为啥不直接抽?”

“她们说不文雅。”

“那你用烟斗,为啥不买烟丝,这么拆不费劲吗?”

“烟丝的质量不稳定。”

红儿装好了烟斗,小心翼翼点燃,轻轻嘬了一口,眯着眼,摇晃着脑袋慢慢吐出淡淡的烟雾,模样与她路上排练的那几次一般无二。

“穷讲究。”刘黑宝摇头,换手捂着肚子,在胳膊上蹭着手上的血。

“总得给自己找期待,找目标,找事情做。”红儿不理他,敷衍似地回了一句。

“活着不就是期待吗?”刘黑宝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未来我们还不一定能活呢,竭尽全力都不一定,这还不是事情?”

“你天天搞这些小玩意,不是浪费时间吗?我都没见你打磨过自己的异能。”

“活着是一种状态,怎么活才是永恒的问题。”红儿爱惜地把玩着小烟斗,像舍不得吸似的,“每个时代都有生命存活,但每个时代的活法和规则都不一样。研究当下时代的活法与规则,才是每一个智慧生命一生中最重要的课题。”

“那这个时代的规则是什么啊?”刘黑宝挑眉。

红儿深深吸了一口小烟斗:“这个时代没有规则,或是说,它还没有形成。”

“目前没有一种规则能保证人遵守之后就幸福安乐,一切努力构建的幸福都有可能被随时打破。当幸福破碎时,幸福越幸福,痛苦便越痛苦,绝望便越绝望。”

“不知道的人还好说,他们只会认为是世道不好,恰巧遭逢了乱世,熬一熬,苦一苦,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知道的人呢?他们会陷入杞人忧天,他们会失去对生活的热情,这是无法挽回、无法抵抗的。”

刘黑宝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所以你就天天浪费时间,琢磨这些小玩意儿?”

“这不是浪费时间,我在努力生活。”红儿用衣角擦拭着小烟斗,“我反而觉得你们在浪费时间。你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惶恐,恐惧美好破碎,恐惧灾难突至。”

“像淮中和宝宝,我认为他们都不算是活着。”

“归根结底,你们太贪婪了,你们固执地认为世界本就美好,你们不接受命运无常,你们不相信天地残忍。”

“小的美好和幸福你们看不上,只是在一昧的恐惧大的美好和幸福临不到你们头上。”

刘黑宝看着蹲成小小一团的红儿,沉吟道:“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攻击性还挺大。”

“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事情。”红儿顿了一下,低声问道,“淮中是怎么回事儿,他为什么砍你?”

“糙,”刘黑宝烦躁地揉着脑袋,“我特么哪知道,他哭着哭着,肉团就忽然冒出来了,我过去查看,结果这孙子偷袭老子,然后他就跑过来了。”

“他疯了……圣躯影响的?”红儿回忆道,“我记得这种黑色的圣躯叫做「毁灭者」。这是末日畅想的说法,每个势力对于圣躯的细分说法都不一样,不过对于黑色圣躯的共识是「毁灭」二字。”

“那确实会让人疯癫,想要毁灭一切生命。”

“他砍我的时候肯定是疯的。”刘黑宝说,“不过他砍中我之后就清醒了一下,然后就跑了。我能确定,他现在是半疯的。”

“玛德,”他骂道,“这事儿没完,老子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

“他的肢体厉害了许多,但是还赶不上孙阿普的程度。”红儿抬头看着仍在杀戮嬉戏的淮中,分析道,“他的自愈能力也提升了,起码有了使用丙等治疗药剂的效果。”

“他的身体素质提升了很多,比普通人强不少,但还赶不上近战系,连弱的都赶不上。”

“他的智力……下降了。”

“他没有使用异能的意识,这不好说是性情大变还是忘记了。”

“圣躯……太不详了,我很恐惧它。”红儿摇头。

“我先去找大白治疗,你看着他点儿。”刘黑宝满脸萎靡地咳嗽了两声,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这时,淮中转身看向红儿。

他的身后,躺着满满一车尸体,血浆遍地,七零八落。

淮中迈步向她走来,一步一个血脚印。他脸上笑容不再,面无表情,猩红眸子里黑丝跳动,渗人的目光死死盯着红儿。

“陪我打一场,我需要发泄。”淮中张口,声音粗粝如刀,还带着回响,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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