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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一道黑影闪过。
阿铁目光冷冽,提足跟了过去。
那人轻功了得,轻飘飘掠过数道宫墙,看方向直朝皇上的康明殿而去。
“不好!”阿铁心中一惊,飞快追上,跟着落进了康明殿。
天寒地冻,殿外寂静无声。
阿铁抓住了那人的后心,正待擒住他时,他却一缩肩,脱身而去,身形一闪,竟是进了皇上的寝殿!
阿铁急急上前,一脚跨进门中。
屋内未燃灯,影影绰绰可看到地下躺着几个人,一个黑影正背对着他而立,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寒光凛凛。
阿铁见皇上身边的侍从已被害,一时心急,挥剑刺向他的后背。
这时那人却是转身了,借着清幽的月光,阿铁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惊讶。
这张脸,是皇上!
他的剑势已去,撤回已是来不及,剑锋一偏,刺中了皇上的左肩。
屋内,烛光猛盛。
屋外,冲进来数十名侍卫,喧嚣声划破了皇宫里的宁静。
“抓刺客!有刺客!“
“皇上遇刺!“
阿铁有些无措地退到院中,心跳的很快,脑中涌起无数的疑惑和慌乱,他低声说了句:“不,不是我!“
接着他转身要逃走,但那些侍卫步步紧逼,为首的人喊着:“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敢刺杀皇上,罪该万死!“
阿铁本能地用剑鞘去迎敌。
那些人一拥而上,目露凶光。
一霎那,他犹如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山洞,每个靠近他的人,都想要他的命!
玄青床帏垂落,屋内洒满月光。
程诺盘坐在床上,她几番尝试入眠,还是睡不着,只得坐起来打坐。
她脑中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朱皓佑眼含哀伤地看着她,“程诺,你不要拒绝我。“
一会儿又是爹娘的叮嘱,“程诺,你既已嫁人,又是嫁的一国之君,就要收收自己的性子,皇上对你情深意切,你要尽好为人妻为人臣的本分。
还有模模糊糊在天音寺时的那些时光。
……
风吹起段若湛的月白僧袍,他在前方停下,拭了拭汗,笑着说:“程诺,你再坚持一下,前方就是山顶。”
她累的说不出话,喘着气往上看,明亮的阳光悉数围在他的身后,看不清他的面容,山风吹过,她突然就有了力气。
……
“若湛啊,如今我武功高强,又做了皇后,身份地位高的很,可却不如在天音寺时自由快活,”她在心中想着。
又叹息一声,“只是你心中只有静月公主,我不能再总是想起你。”
她摇摇头,“若湛,若湛,我们的缘分也只有天音寺那段日子了,往后我不会再去想你,朱皓佑待我好,我也应当待他好,好生做他的皇后。”
她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长喜殿外,有人边跑边喊。
程诺面上一沉,掀开床幔,披了件紫貂披风急冲冲赶了出来。
她提气,几个纵跃便凌空飞至康明殿院内。
一群侍卫正和一人斗成一团,朱皓佑左肩插着一把剑,鲜血沿着衣襟往下滴。
她跑过去,见地上躺着几个宫人,全被抹了脖子,血流了殿室内一地。
“皓佑,你还好吧?“程诺见他脸色煞白,握住了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未伤及根本。”朱皓佑低声说着。
“还不快传太医!”程诺喝道,同时将目光转向院内,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行刺皇上!
那人一身青色侍卫衣裳,金镶玉的发箍束起青丝,面目冷攫,不是阿铁又会是谁?
程诺的话还未落,就瞪圆了双目,接着不可置信地眨巴下眼睛,真的是阿铁。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朱皓佑,他的肩上插着阿铁的长剑。
朱皓佑也望着她,目光沉静,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悲,但却尽是确定。
他似是了然她的惊讶和疑惑,用目光告诉她:是的,要行刺我的人,是阿铁。
程诺转过身,大喝一声:“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阿铁听到声音,眼中的杀气渐退,呆呆地垂首站在一群侍卫中间。
“禀皇后娘娘,大内侍卫阿铁,夜闯陛下寝殿,连杀数人,又欲行刺陛下,我等正要将他拿下。“为首的侍卫躬身施礼道。
“不!不是我!“阿铁抬起头,冷冷地说。
“难道我们众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问你,皇上身上的剑可是你的?可是你刺伤的龙体?“那侍卫侧头喝斥。
“你闭嘴,听阿铁侍卫说!“程诺不信阿铁会来行刺朱皓佑,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阿铁抬起头,眼中有希冀的光,低声道:“适才,我在巡防时,发现一个黑影朝皇上的寝殿而来,我跟了过来,那人进来就伤了几名宫人,我踏进屋内时,见一个黑影手举长剑,以为是凶手,就刺了过去,哪知这人却是皇上。“
“休要巧言令色!这屋里除了你,哪里还有人?“为首的侍卫又喝斥他。
“报!宫内又抓到一名刺客!“几个侍卫推着一个人走进。
程诺和阿铁看清那人时,皆是一惊,蓉妈!
她怎么会在这儿?
城郊那个山谷的洞口已被封,她是如何逃脱的?
蓉妈见朱皓佑受伤,突然挣脱着要冲过来,她大声骂道:“好你个阿铁,你口口声声说要助我杀了姓程的,你怎么能伤了皇上?”
“你胡说!”阿铁冷静的脸,猛得涨的通红。
“你前些日子,把姓程的带到城郊的山洞里,不就为了跟我联合害了她么?只可惜她武功太高,给逃了,你只好再行打算,我从洞里边的门出来后,你找到我,让我今晚联合你行事,好啊你,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杀她!“
蓉妈冲着阿铁吐出一口痰,接着扑通跪在地上,对朱皓佑喊道:“皇上明察!我和这阿铁是……曾经是一个主子啊,他对自己的主子说杀就杀,但我却是处处为主子着想啊!我这么做,也是因为霓裳小姐不喜欢程……“
“住口!“朱皓佑强忍疼痛,喊断她的话。
程诺却是遥遥望着阿铁。
是啊,对自己的主子说杀便杀,这是如何的恨啊!
他受过那么多苦,不仅仅是对朱霓裳怀恨在心吧?他怕是还恨上了皓佑!连带着,恨上了她程诺!
玉莲说一个长相酷似阿铁的男人,和江湖人士密谋要害皇后,她还道是玉莲看错了。
如今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又上了他的当!
他曾经一本正经骗她,对她说救灾的粮被朝廷下了毒,他才不得不烧毁。
他说山洞中再无别的出口,蓉妈决计是出不去的,把她留在山洞里,而不是一刀杀了她,原来都是他们串通好了的。
他这样木讷老实的面孔下,到底有多少话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体谅他过去的苦痛,和他是至交好友与搭档,可他心中的恨意究竟有多大呢?
程诺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扶着朱皓佑,太医刚刚拔出他肩膀上的剑,血肉模糊,他的手很冷,她帮他暖着。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程诺知道他在顾及自己和阿铁的关系。
朱皓佑见她并未为阿铁求情,低声缓缓道:“大内侍卫阿铁,图谋不轨,意图行刺寡人,着其与同伙老妇,饮毒酒了断!“
程诺身子一震,见宫人端着两杯酒走过去,突然起身,她捡起地上阿铁的剑,大声道:“不必了!我来替陛下处置!“
众侍卫分开一条道,程诺一步步走到阿铁面前,扬手将剑刺进他的身体,冷声道:“这一剑,是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又抽出,合着鲜血,再次刺进,“这一剑,是替陛下还你。“
程诺大掌一挥,拍在他的身上,阿铁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倒在地上。
朱皓佑强撑着站起来,俊秀的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姐姐,看着你被杀的人,杀了杀你的人。
你即便罪不可赦,依旧是我的姐姐……
程诺身子一晃,又用力站稳,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心中蔓延过一阵悲痛,她抬头望月,月光清冷。
人世间的缘分一向如此,相聚时无论多快活,分开时都一样苦楚。
不是我负人,便是人负我。
阿铁,生死有命,你好自为之。
宫人们抬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侍卫纷纷退下。
那些死去的宫人早已被人抬走,地上的血被擦干,空气中仍有血腥的气味。
朱皓佑躺在床榻上,半边衣服褪下,露出渗着血迹的白布。
程诺站在他床边,沉重地说:“对不起,是我引荐的阿铁,我不知他存了这份心思。”
沉默。
良久,朱皓佑道:“你知道么?他杀了朕的姐姐,我姐姐不是死在承皇之手,是他杀了她!刚才那个老妇说他杀的自己的主子……“
程诺没有言语,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朱皓佑拉着程诺的手,让她坐下,苦笑一声:“谢谢你,替朕杀了他。“
程诺似喉间吞了一口苦茶,半晌道:“皇上,你歇着吧,我回了。“
“程诺!你陪陪我,我心中难受,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好了。“
程诺转身看他期盼的眼神,他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仍旧是当年跟在她身后不亦悦乎的小佑子模样。
不由的也是一声苦笑,是啊,这世上待我程诺真心实意的又有几人呢?
她合衣与他躺在一起,望着梅花雕刻的帐顶,树枝上站着两只黄头绿身的小鸟。
她心中一动,少时,她曾经捉过两只因贪吃误入她陷阱的小鸟,也是这般模样,段若湛让她放了,她便放了。
眼前的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鸟,就和记忆中一样,竟是到了这里了么?
她轻轻说:“皓佑,我曾经在深山老林中,在狂风暴雨中待了一晚上,那时候我快要冻死了,也快要吓死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曾发过誓,不管老天待我如何,让我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会过的好好的,我要吃遍这世上所有好吃的,看够所有的景色,过最逍遥的日子,我一定要活够本……然后我就不怕了,这以后我都没怕过什么,我自诩潇洒,却也忍不住要去信人,爱人,可总是在我接纳这个人时,又发现他根本从未和我交过心,这种感觉当真不好。“
朱皓佑的喉结滚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眨了眨眼,侧过头看了看程诺,道:
“往后,我会给你最好的,陪你吃遍世上最好吃的美食,陪你踏雪寻梅,游遍塞北江南,我们去东海看日出东升,去塞北骑马射箭,我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让你做最自由自在的皇后。“
程诺也侧过头,笑了笑:“你又说呆话。“
“你喜欢听么?“
“不告诉你。“程诺转过身,背对着他。
朱皓佑望着帐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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