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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桌上,一桌的美食满满当当。
口蘑肥鸡、三鲜鸭子、炙羊肉,点心,米膳,开胃小菜,全是程诺爱吃的。
程母每日里叮嘱厨房,尽量多做几样菜,她深知女儿心性活泼,过不了多久定能忘了那个男人。
程超英轻咳两声,沉声道:“用膳吧。“
若是以前,程诺定会马上欢欢喜喜地大快朵颐,可她心中藏着事,又不想在爹娘面前丢了志气,好半天才慢吞吞拿起筷子。
程超英吃完半碗饭,正色道:“如今江南之地闹盐荒,怕是有人倒 卖 私 盐,扰乱了秩序,陛下派我去巡查此事,明日启程,夫人你素来向往江南风光,此行带着诺儿一道去吧。”
“娘,我不去。”程诺干脆地回应。
“不许胡闹,你全当陪娘去散散心,我们一家在一起的日子本就少,把你一人留在这里,娘不放心。”程母转头低声道。
程诺趁着爹娘收拾行装之机,急匆匆见了郑乾一面。
此刻,郑乾端坐在客栈房间里喝酒,桌子上是几样小菜。
他临窗而坐,天色阴沉,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暗色。
他玄衣黑发,俊朗面容亦是淡淡的麦色,神情桀骜冷酷,古潭般的双眼直直盯着窗外一角。
间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室内的清冷,已是酝酿了许久,太安静了,这杯、这桌子、这简单的室内陈设,却似有了生命般,静静地看着这个寂寥的身影。
他在想什么?
他在等什么?
一个人始终是孤单的,他的生活还是平淡且随性的;若一个有过依赖有过陪伴的人,突然孤单单一人,这才是要命的。
门开了,一阵清风吹来。
“乾哥哥!”一声娇喊让这暗色一哄而散。
她肤色如雪,或是匆忙,白皙的脸晕染了粉意,更是娇美无比。
他嘴角动了动,笑意就这样从唇边蔓延到整个面容。
他未动,只有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轻叩着桌面。
程诺见他毫无反应,靠近他,俯下身,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疑惑盯着他的脸看。
下一刻,腰间一紧,她便被带入了他的怀抱。
他低头,面色严肃,一只手指从她的额头一路蜿蜒向下,沿着她姣好的小脸,停留在她的唇上。
程诺从一进门就见他神情有异,进门许久他一言不发,此时他的眸底更是幽深难测,似是燃着她不熟悉的幽冥之火。
郑乾忽地起身,抱着她大踏步走向床边。
整个人随着她俯在大床上,身下的柔软让他全身血液沸腾了,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他低吼一声,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间。
嗓音低哑:“诺儿,我真想带你一走了之。”
程诺松了一口气。
轻轻的,慢慢的环住了他紧实的腰腹,轻声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我要随父母去江南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路上人多眼杂,怕是不好与你联络。”
沉默。
好半天,他起身,伸手拉起她。
“伯父、伯母可有松口之意?”
程诺摇头,低落地道:“我早晚会说服他们的,眼下我父亲一提起此事就大怒,等他缓和些,他们再不许,我们再做打算。”
她抬起头,问道:“乾哥哥,此去江南,你去么?”
郑乾望着她,将她额前的发拨到一边。
程诺又急着道:“你还是不要去了,到了那里,我娘定是时刻与我在一起,也是出不去的。”
“好。”他淡淡的说。
“诺儿可趁此机会好生与二老相处,说不定伯父会对我们的婚事不那么反对了。”他接着道。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烟水蒙蒙的湖面上,一艘小船经过程左史的大船。
小船上两个少女和歌嬉笑,荡舟采莲,这首“蝶恋花”是江南水乡有名的曲子,声音轻柔婉转。
晚风拂动程诺的发丝,心潮起伏不止,这婉约之地,仿佛不知人间愁滋味,兀自这般柔情蜜意。
程母看她突然神情恹恹,走过来递给她一把莲子,道:“这莲子果肉甘甜,但实心时却是最苦。”
“一个人无心,还算活着么?”程诺淡淡的道。
“我与你爹,只想不让你再受苦。”程诺忍不住提起这个话题。
程诺吃了一个带芯的莲子,嚼了又嚼,摆摆手,大剌剌说:“我困了,睡觉去!”
不知间,已是离开京都半月。
程超英处理完公务后,携着妻儿在江南小镇游玩,此刻,更是包下一艘大船,欣赏着天青色烟雨风光。
程诺回到船舱内,靠在窗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说不清的相思之苦,惆怅之意滋扰着心绪,就连这吴山越都越发的水无色无味。
好不容易到了岸上,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忽地窜出来,嬉笑着道:“姑娘,买个糖葫芦吧?”
说着,不由分说拿着一个冰糖葫芦往她手里塞。
程诺刚想说“走开!”手心里多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那小贩道:“桃花醉想喝么?”
蓦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接过糖葫芦,丢给那小贩一锭银子,攥着手心里的东西,若无其事地跟上了爹娘的步伐。
趁着爹娘正在采购,她偷偷展开手心里的锦帕。
“东出十里,吴秀峰下。”
未曾留名,未曾提是何事,但她就是知道,是他来了。
天边的云,由红变粉,愈加变灰,那夜色一点点渗将下来,河中的船舶中亮起了灯,星星点点,如天边的星。
程诺谎称吃坏了肚子,想早些歇息,不想再跟父母去夜游河景。
程超英见在此地,她也去不了哪里,便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
程诺一回屋,便吹熄了灯,待守在外面的丫鬟们放松些,她才从窗子里跳出去,直奔十里外吴秀峰下。
那清月如盘,照亮了远处的山。
山谷下,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背对着她而站,连地上长长的身影都那般生动。
程诺欢笑一声,快步跑过去。
许是听到了响声,那个身影猛得一转身,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两人紧紧的抱了好一会儿,这风,这月,这空气,是这样的温柔醉人。
程诺低声道:“我从不知,思念一个人是这般滋味。”
“我应该早点见你。”郑乾嗓音低哑,突然松开她,脸上挂着爽朗迷人的笑:“诺儿,走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不行,我哪儿也不去,我们就在这好好说说话儿,让我抱着你,便是极好。”她轻声道。
郑乾微微一笑。
“我父母去游船了,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我娘跟我住一间房,见不到我,他们会发疯的。”
郑乾双手抱臂,道:“就在前方山下不远处,你看了定不会后悔。”
程诺被他说动,两人携着手,踩着清辉疾奔而去。
山脚下,一座偌大的宅子矗立在山谷间。
程诺抬头看,一个大大的匾牌上,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凡梦庄园”。
她转过头,愕然地望着他。
她自然明白,这是何意!
取两人在白隐山庄时的化名后两字,便是凡梦庄园!
郑乾这段时日,就是在忙此事么?
他也来了江南,寻了这个宅子,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么?
郑乾一下子推开大门,长臂往里一挥,道:“看,诺儿,这便是我许给你的家!这便是我们将来生活的地方!里边,我亲手种下百棵桃树,待到明年花开时节,我再亲手为你酿桃花醉!”
程诺眼眶酸涩,脚步发虚地走进去,想象着日后她与郑乾生活在此处,群山环绕,玉河潺潺,花香四溢……
可她突然垂首,父母尚且不答应他们……
郑乾走过来,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此生,你定能做我郑乾的妻子,谁也无法改变。”
一阵清风吹来,程诺突然惊醒般道:“乾哥哥,我得回去了,你放心,今晚上我会对我娘说明我的决心。”
程诺心情舒畅地回到客栈,远远看到一群人提着灯笼在奔走呼告。
她心中莫名一紧,纵身赶至,却看到白逸天正和一个蒙着面的人斗在一起。
而地上躺着的人,却是她的父亲,程超英!
程超英的胸口中了一剑,早已断了气。
而程母在他身边嚎啕大哭。
“白!逸!天!”她在心中认定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脚下一晃,就跃至他面前。
就在这时,白逸天手中的剑已是深深的刺中了那个蒙面之人。
“你为何杀我父亲?”程诺递出招。
白逸天连后退几步,大声道:梁姑娘?你这是做甚?”
“诺儿!你住手!是这位公子救了我,若不是他,娘早已和你爹一样……”程母声音嘶哑,起身阻止程诺。
程诺垂下手,跪在父亲身边,手颤抖地合上了他的双目,痛声问道:“是谁?!”
白逸天走过来,道:“原来是梁姑娘的家人,可程左史姓程,你为何姓梁呢?”
程母脸上还有泪水,但依旧沉声道:“公子认识我家老爷,定是知晓爱女早亡,便收养了一个义女。”
“哦原来如此,梁姑娘,白某路过此地,见这蒙面人正在对程左史行凶,我与程左史在朝堂上见过面,自当挺身而出,只可惜晚了一步,万分抱憾。”白逸天道。
程诺缓缓站起身,走到早已死去的蒙面人身边,一把拉下他的面具,她的眼瞬间睁大。
此人是常英!
她慌忙去看她手中的剑,正是她使的剑!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程诺惊愕地呼出一口气。
程母走过来,看着地上的人,恨恨地说:“她是谁?我和你爹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来杀我们?她对你爹下手时,说过一句话,她说老不死的,尽会棒打鸳鸯,活着有何用?!”
程诺快速抬头,秀眉簇紧,眼底的狂痛让她如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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