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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草坡上,出现一列马队,许小舟头戴盔甲冲在前面。
这后坡,的确有一批人。
那些人从草地上站起身,手里还拿着烤羊肉,惊愕又畏惧地看着这些装备齐全的骑兵们。
他们是一个商队,路过此地,打算歇息后再走。
商队中走过来一个满脸堆笑的男人,手中拿着一袋银子,来和许小舟打交情。
头盔遮面,看不清许小舟的面容,那眉宇却拧在一起,他未理会商人,低喝一声“撤!”
用力一拽缰绳,马头调转而去。
楼兰在日出的方向,日头已爬的很高,照着绿成墨般的青草发着磷光,风声咧咧,马蹄声沉闷有力。
身后的勇士不问目的,只跟着他在草原上驰骋。
渐渐的近了,在楼兰建了一小段的城墙前,人群战马交缠在一起,弯刀闪着光,打斗声响彻云霄。
穿灰衣的是突厥人,穿绛色的是汗丹氏的勇士,穿着寻常衣物的是楼兰人。
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如急雨般落在青草上。
他一眼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脸上戴的金色面具耀眼夺目,她使的是剑,穿着利落的骑装,动作迅捷,挥剑,转身,翻掌,抬腿,一人应对着数十人。
他狠狠击了一下马臀,马儿长嘶一声,飞快撇开身后的骑士,一头冲进混战中。
经过突厥人时,俯身长剑刺下,飙勇强悍,一路厮杀而来,无人能敌,眼里只有她,再无其他。
近了,更近了,他的心猛的一沉,她被人从背后砍下一刀,她身子顺势前倾,趔趄一下,血很快从衣物中渗出,但她很快转过身,手起剑落,一剑封喉,偷袭的突厥人倒在地上。
她看到了他,就在眼前,她身子一怔。
他伸出手,她也伸出了手,手中有剑,拼死一搏般使出招式刁钻的剑法。
他大骇,手缩回,差一点便被她砍下。
他喊:“宝儿,上马!”
说着从袖中飞出一把短刀,准确无误地杀了一个正打算袭击她的突厥人。
她长剑撑地,似乎喘着气,望着所剩无几的楼兰勇士,她带来的中原侍卫,在她眼前一个个死去,仅剩下的几名也负伤累累。
都是这些人,是他们,挑起战争,是他们,杀了楼兰勇士,是他们,联合攻击一向崇尚和平,与世无争的楼兰!
他们一个个无情好斗,以踏平别族为毕生目标,以手上沾满了鲜血而引以为傲!
而眼前这个骑在高高马背上的男人,他答应过她,再不随意杀人,如今他也完完全全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带领着他的铁骑兵,要来分一杯羹!
太阳光好刺眼,她需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身体像一滴落在沙漠中的水,枯萎、无力、渐渐化作无形……
许小舟从马上跃下,手臂一展,搂住了那个轻飘飘的身影,他单手抱起,匆忙上了马,对汗丹氏的勇士号令:“杀光触犯楼兰的突厥人!”
远远站在一旁的拓雷,目光闪烁,不知如何是好。
他带来的一千汗丹氏勇士正杀着楼兰人,此时也都疑惑地住了手。
此时,副将拓雷没有任何指示,大单于下令他们杀突厥人,所以他们随即换了目标,与大单于带来的大部队,一起围上了突厥人。
许小舟骑着马从混战中窜出,俯身看向怀中的女子,她露在外面的下巴尖尖的,仰着头,脖颈肌肤白皙光洁,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宝儿,你醒醒。”他有些无措地涩声说。
奔离战场,他抱着她跳下马,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她附趴在草坡上,背后鲜血模糊,他愣了愣,侧首低眸,低语:“操,老子下不去手啊。”
闭目摇了摇头,握着金创药的手青筋毕现,下定决心般,深深呼吸,眼睛看向别处,修长的手指轻轻脱下她的外衣,一层层揭下。
汗丹氏的营帐里,女人们正在挤着羊奶,剩下的勇士在附近巡逻。
娜仁拄着拐杖,举目远眺,什么也看不到,拓雷还未归,许小舟也未归。
她快步走到马厩处,骑上马,娇俏的脸显得心事重重,一扬金鞭,马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她是马背上的部落女人,只要骑在马上,即使少了一条腿,她依然如从前一般英姿飒爽。
经过两侧巡逻的勇士,不顾那些人的行礼问好,她纵马驰骋,享受着纵横的感觉,享受着无拘无束的快乐,发泄着心中的郁结。
她从没这么窝囊过,要偷偷摸摸地去除掉一个人。
她是汗丹氏的公主,是草原上最骄傲的花,她不喜欢谁,她想谁死,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去杀了她,如今怕与他生了嫌隙,还要这般说谎、费心机!
不痛快!
不痛快!
杀了她,也一点儿都不痛快!
她暗中指使拓雷,明里骗哲术去助楼兰,实则却是去助突厥攻下楼兰的防线。
一举踏平楼兰,一举让她消失。
然后,将这一切推到突厥身上。
他最多是不开心几日,木已成舟,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要她死了,他就永远不记得自己是许小舟,永远忘记他曾经在九死一生时,深情呼唤的人:宝儿。
不知奔跑了多远,她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这才让马儿慢了下来,一块儿石头落地般想着:“一切也该结束了吧?“
她打算回了,大红的长裙在蓝天青草地很是显眼,长袍盖住了她的残腿,她还是这样光彩照人。
“娜仁公主——我草原上的美丽花朵,你好啊!“
她的身后,周边草坡里,走出一队轻骑,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长相不差,身材魁梧,笑容却是令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是安息国的小王子,颇得老安息国王喜爱,人又精明,脑子像中原人一样七拐八拐,主意甚多,屡建奇功。
安息国王还曾为这个小儿子向她阿爹求过亲了,只是娜仁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那时汗丹氏又是西域最强的部落,他想娶她?做梦也不行!
娜仁的马来回打着转,畜生都感知到了危险。
她掩住心中的慌张,虚张声势地举着手中的金鞭,语气依旧刁蛮火辣:“旭烈兀,你胆敢来汗丹氏的地盘?还不快滚开,等下我丈夫过来,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喂野狼!“
“哈哈哈哈,娜仁,本王刚从楼兰回来,你丈夫去救楼兰的姑娘啦!他可管不了你啦!“
心一惊,脑中炸起惊雷,惊起一身冷汗,她驱动马,扬着鞭子朝那张大笑的脸抽去。
旭烈兀往后一退,手一挥,众人上前,将娜仁团团围住。
像一匹野马般的娜仁公主被绑了起来,口中塞着一团麻布,只有一双眼瞪的滚圆,如刀如电般怒视着,人也像一个麻袋,搭在旭烈兀的马上。
她无力反抗,身子朝下,望着地上的马蹄乱舞,青草极速往后退,她何曾这般受过辱,又气又惧,整个人晕头晕脑。
就在这时,马忽然停下了。
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中原的男人,都护府的主人,容王爷,他冷冷静静地说:“放了她吧。“
她用力抬头看去,朱长琮带着都护府的精锐侍卫挡在前面。
在汗丹氏还未被大屠杀前,与都护府关系尚可,一些西域的治理大事,都护府都会与她阿爹相商。
她也去过都护府几次,与朱长琮还算故交,她挣扎着“呜呜“呼救。
旭烈兀带着手下走了。
娜仁坐在草地上,朱长琮也陪着她坐在地上。
都护府的侍卫们远远地站到一旁。
她花容失色,适才的坚强,一直以来的倔强从脸上、心里溜走。
她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晶莹的泪珠,低着头,手中扯着几根青草,轻飘飘地,压抑着充斥胸膛的委屈和无措,对这个故交道:
“我阿爹死了,汗丹氏也不如以前了,我……我断了一条腿,为什么?天神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需要我帮忙么?“朱长琮声音疏淡轻柔。
娜仁睁着泪眼,看向他,他也有一张清俊细致的脸,与哲术一样,她冲口而出,“容王爷,你……要帮我?“
“对,我要帮你,帮你报仇,灭掉安息,据我所知,当初安息参与大屠杀的人最多,也是他们组织的兵力,他们还差点抓走你。”
“可……”
娜仁想说些什么,但却没说出口,她阿爹在世时说过,不论如何,也不能与都护府缠绞在一起,都护府是中原的,而西域的事,只能西域人自己解决。
朱长琮冲她温和笑笑:“都护府会出兵,与汗丹氏一起,灭掉安息,还西域和平。”
“娜仁还有一事相求,”娜仁目光坚定,郑宝儿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了。
“你说。”
“我要你帮我去杀了楼兰的安宁夫人,她勾引我的丈夫,不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朱长琮神情淡漠,眨动下双眼,随即轻声道:“好。“
说着击了两下掌,一个侍卫身形一闪,快如闪电般到他面前,他轻声交待下去。
那人双手握拳,领命告退。
他转过身,抿嘴淡笑:“娜仁公主,你还要本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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