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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日光照在银杏树上,仿佛将温黄的杏色打落,洒在男子雪白的长袍,将其周身弥漫的冷气消散如烟。
裴昭走过去,面露担忧神色,“陛下,可是身子不适?臣妾过来时看见高医师正离开。”
萧凛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无事,昭儿来的正好,陪朕下会棋吧。”
他指了指身侧,青石雕成的棋盘上,残局已然落定。
裴昭微微一怔。
她那点可怜的棋艺,还是跟萧凛学的,未得精髓,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已。
萧凛会找她下棋,根本不是为了切磋棋艺,除了打发时间,便是心事繁重借此舒缓。
而现在,显然不是前者。
裴昭没多言,直接拂掉石凳上的树叶,落座执起一子,“那臣妾要白子。”
萧凛也跟着坐下,宠溺笑笑,“你倒是机灵,看黑棋四面楚歌之势,就抢了白子。”
裴昭反驳,“臣妾是觉得陛下棋艺登峰造极,就是濒临绝境的死棋,也定能起死回生。”
萧凛闻言噗呲一下笑出声,“昭儿的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
裴昭无比严肃,“句句肺腑之言。”
萧凛敛起笑意,手指在棋子上轻轻摩挲,认真的看着她,“那如果朕说,有意立炤儿为太子,你意下如何?朕要听真话。”
啪嗒——!
手中白子倏地滑落。
裴昭反应过来缓缓起身,在地上跪下,刚刚来时她并未行礼,只因觉得气氛和睦,萧凛也不是个在意小节的人。
而此时,周身威压逼人,说错一句,万劫不复。
“朕随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萧凛笑的和煦,却并无让她起身的意思。
裴昭垂着头,语气坚定,“臣妾以为万万不可。
一来裴昭身份低微,又是罪臣之女,炤儿虽为长子,但太子之位尊贵,当以正宫皇后嫡子为先。
二来陛下康健,稚子年幼,心性才智皆是未知,现在立储为时太早。”
音落,萧凛敛起笑意,伸手去扶,裴昭却没有立即起身,又道:“立储乃朝堂大事,后宫实不应妄言,臣妾虽有长子在侧,也绝不敢干涉政事。”
萧凛满意的点点头,声音转而严肃,“好了,朕知道昭儿最懂事,起来吧。”
听他如此说,裴昭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
自己得皇长子,是幸,也可能是祸。
孩子还未及满月,就遭到萧凛忌惮,这让裴昭忧心忡忡。
一盘棋局下的乱七八糟,连自己此行的目的都忘了,待萧凛被大臣叫走,才想起忘了提醒他远离高瑾珩一事。
只能得空再来一趟了。
裴昭这样想着,回到自己住处时,见高瑾珩正在院中等候。虽然不得命令,他无法靠近萧景炤半步,但裴昭心里还是不由得警铃大作。
于是走上前时,语气颇为不善,“高医师未免太殷勤了,本宫现在已经生产完毕,陛下那边有太医院侍候,也没你什么事,是否该领了赏钱,离开行宫?”
高瑾珩没想到她突然赶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倒没生气,笑着一展折扇,小声道:
“夫人还不知道吗,瑾珩现在是沈太后的义子,要随你们一起回宫的。”
音落,换裴昭怔住。
沈颜知道高瑾珩的身份,却要带他回宫,就真的不顾萧凛的安危了么?
高瑾珩瞬间就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太后一直以为臣父亲是为戍边而死,除了我,没人知道他是被先皇赐死。
所以对我这个忠臣遗孤,故人之子,自然要好生照顾。”
裴昭只觉这笑容阴郁瘆人,别过脸不去看他,心里千思百转。
以沈颜和高氏的关系,自己的一面之词,绝无可能给高瑾珩定罪,何况自己还有把柄在其手里,就算找到其勾结北境的证据,将其逼至绝境,必然爆出自己偷换皇嗣一事。
她可不想与之同归于尽。
但她也决不能看着这个人,谋害萧凛,祸乱楚唐。
裴昭稳了稳心神,敛起眸中杀意,笑的人畜无害,“既然你有办法回宫,那本宫就放心了,以后立足后宫,还要承蒙医师多多照料。”
“自然自然。”
高瑾珩拱手行礼,神色却是得意的忘乎所以。
整整半日,裴昭思来想去,自己现在身份属实尴尬,萧凛只说带自己回宫,位份是何,却只字不提。
况且罪臣之女这个身份,也不知能否过了朝臣那一关。
于是行宫里的人表面对她客气,实则没人真把她当做妃嫔一般的主子。
身边更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裴昭不禁想念起春桃,她可以放心的交给她任何事,哪怕是除掉燕京使臣这样的暗算,都不必担心她会出卖自己。
而现在她要对付的是高瑾珩,医术出神入化不说,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可以几剑荡平数十西洲刺客的北境大皇子,暗中支持他的势力又有多少?
裴昭越想越是头疼。
自己根本无法与这样一个人抗衡。
直到午膳时间,谢长君突然闯入,让裴昭乱成一团的思绪,隐约看到了破局的法子。
“求夫人替姐姐说句好话。”
谢长君一进来,就跪地不起,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他本就长得风流,鬓间几缕碎发,哭起来比女子还惹人生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家里悍妇苛待。
裴昭收起心事,稍多了些耐心,“出什么事了?”
谢长君抹掉泪痕,语气急促:“陛下要启程回宫了,因姐姐病着,就让姐姐在行宫养着。”
裴昭点头,还以为多大事呢,安慰道:“这是好事啊,待养好病再入宫也不迟。”
选秀的秀女早都送进宫了,是谢莞情自己不着急,才耽搁了几个月,现在又知道急了。
谢长君急道:“谢家今非昔比,待陛下一回京,哪还记得起姐姐,以谢家庶人的身份,以后也进不了名门世家,入宫是姐姐唯一的机会了。”
裴昭无奈,念着谢莞情救过她,便应道:
“我晚上若见了陛下,会与他说说此事,陛下向来繁忙,我现在也不似从前,只能帮你提一下,若他不愿,便也无法了。”
谢长君感激的眼泪直流,“多谢夫人,从前种种,长君一直铭记在心,夫人有任何差遣,定马首是瞻。”
这话说的有几分真诚,裴昭心下一沉,“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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