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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皇位还是由有名家出身,大将夏翊之子名头的夏泓澈坐上了。
夏翊背负的污名可被平反,可邱瑾瑜骨子里到底还是流淌着胡虏的血,从他冠了师父邱姓的那日起,被朝廷通缉多年,夏家胡姬所诞的那个庶长子就已死了。
朝廷中拥护邱瑾瑜的人也不在少数,两党相争不断,在脚跟还没站稳的那段时日,在这些争端风波中,夏泓澈眼见着邱瑾瑜眼里的光一日日的黯淡下去。
他知道兄长不喜欢上京。
邱瑾瑜带兵冲阵时,从不允夏泓澈督战,但每每兄弟二人在大帐中再相见时,邱瑾瑜总是会满身血土的闯进他的大帐,往他干净的软榻上一瘫,得意洋洋的说一句。
“哥又给你打了个胜仗回来。”
那时两人都明确自己应该做什么,邱瑾瑜即使不能以真身份示人,却也活得肆意痛快,每日都距着大仇得报更近一步。
后来政局迫着两人“决裂”,没人知道他们俩真实的关系,更没人知道夏泓澈是邱瑾瑜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两人身边耳畔总是充斥了些离间之词。
邱瑾瑜的袍泽不服,认为江山都是他带兵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夏泓澈的言官日日上表,说邱瑾瑜不可不防,两拨人整日剑拔弩张,邱瑾瑜的情绪也日渐消沉,后来便有了邱瑾瑜大殿弃虎符,立毒誓,夏泓澈顺坡下驴赐其王爵之位,分封领地一事。
夏泓澈记得,送邱瑾瑜去往定安那日,他仍是满脸的疲惫沧桑,双目黯淡无神,只说叫自己保重身子,年年会进京来瞧他云云。
可如今,他又在兄长的眼里见到了当年的流光溢彩。
邱瑾瑜身上流着胡人的血,好在承了父亲的相貌体魄,没人能瞧得出他的来历。
不过他的眼睛却生得异于常人,尤其是在光照明亮之处更加明显,此刻看在夏泓澈眼里,一如他儿时记忆里那般,盈泽似琥珀,金灿灼灼,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
在夏泓澈幼时印象中,他睡醒时,邱瑾瑜永远都不在身边,不是在劈柴,就是在浆洗他尿湿的被褥。
哄他躺下后,邱瑾瑜又会拿起针线补他摔破的裤子,重温一遍白日里同邱师父学的拳法。
邱师父虽救下了他们,答应教他们本事,却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他要赚银子养活三人,还要探查追兵踪迹,忙得很,兄弟二人的吃喝拉撒他一概不管。
八岁的邱瑾瑜承起了照料四岁弟弟的担子,夏泓澈刚会走时就喜欢缠着邱瑾瑜,这下没了父母在身边,对他更加依赖,几乎一时看不到哥哥就要哭鼻子。
这么回想下来,那时也是个小小少年的邱瑾瑜简直是个铁打的人。
夏泓澈笑了笑,惹得邱瑾瑜拧了眉毛。
“你笑什么?不信我玩叶子牌能赢你?试试便知!”
夏泓澈倏地开口问道。
“哥,你与嫂嫂到底相处得如何?”
提及这个,邱瑾瑜神色软了下来,正想着该从哪说起,想起玲珑的来历,又沉了沉面色,坐正了身子。
“有件事,写在书信里总是觉得不安全,也说不清楚,你知道了应是要气的,便瞒了你,想着到上京时亲自说与你听。”
邱瑾瑜说了玲珑实非凤阳县主,而是自凤阳城中捉来的民女一事。
这一下倒是着实让邱瑾瑜也吃了一惊,因着一向温和儒雅的弟弟一巴掌拍裂了棋盘。
“好个霍文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戏耍侮辱你我!”
邱瑾瑜是夏泓澈今时今日唯一的逆鳞,他可以做个铁面冷血的帝王,却唯独不能容忍有人对兄长不敬不利。
“你是何时发现的?又为何要隐忍至今?”
为何?起初邱瑾瑜自己也不明白,拿着剑逼她说了实情时明明气得半死,可见着剑尖划破了她颈项,心中却只余懊悔怜惜。
现在他倒是想清楚了。
“跟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一点儿都不隐忍,反觉乐在其中。”
“我已对珑儿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若是说起来,还得多谢霍文公一家子,把她送至了定安,促成了我们俩的姻缘。”
“此次定安也多亏有她,否则也难以在疫难中得以保全。”
从宫外到宫里这一路上,极为了解兄长的夏泓澈早就看出了兄嫂之间感情很好,他原是为邱瑾瑜开怀的,此刻却只觉得委屈了哥哥。
“你喜欢她留在身边便是,此次疫难中的功勋我也会给她该有的褒奖,可南枭王正妃的位置却不能任由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坐着。”
邱瑾瑜听他话里意思,是要重新再给自己联一桩婚,立时也瞪圆了眼睛。
“娶也是你逼着我娶的,如今又要逼着我休妻不成?我可把话给你说在前头,这辈子除了玲珑,我谁也不要,你别再拿什么圣旨来压我。”
兄弟久别重逢,邱瑾瑜还是收住了怒意,又软了软嗓子。
“她绝非是你料想中的普通民女,相处两日,你便会知道她有多好,她嫁来几月,接连帮我解决了数个治理城邦的难题。”
“况且眼下还不是掀了霍文公脸皮的时候,人家才刚投诚归顺,你便治他个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岂非叫天下人认为你卸磨杀驴,就是为着侵占凤阳城治人家个莫须有的罪名么。”
夏泓澈脸色有所缓和,但也好看不到哪儿去,邱瑾瑜从未拿方才那种厉色对他说过话,且句句都是维护妻子之词,叫夏泓澈心中对玲珑更多生了几分猜忌。
该是何等厉害的女子,能撬开他这兄长铁皮包着一般的心,以一己代嫁之身翻覆云雨,哄得他为她瞒天过海,甚至带到了上京来与亲弟认亲了?
于夏泓澈而言,后宫中的那些妃嫔,不过都是为稳固朝邦而娶的臣子之女,他从未为了后宫中哪个女人而牵肠挂肚,也不曾在后宫中的明争暗斗中刻意偏向谁。
他原是以为他们兄弟对待女人都是一样无甚兴趣,想着兄长远在定安仍形单影只的没人照料,这才借着他松动的口风给他赐婚了画中人。
可兄长,好像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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