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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所大人,您果然洞察秋毫,下定决心,毫不畏惧。您的胆识,的确远远超过了先辈惠王他老人家。”
德凌济的声音疲惫而坚定,她微微弯腰,如此老迈,肩负重任,略显艰难。她瘦弱的手,精心雕琢的龙头杖上,让她看起来有些辛苦。
闪耀着微光的暗金色发簪,掩盖不了她苍白而稀疏的发丝,预示着风雨欲来的沉沉暮色,和她八旬的年纪显得格外相称。
她已经沧桑,岁月的痕迹深深刻在她的脸上,眼中的余晖显见老矣。
“大执权,您言重了,说起来,您当了那么多年的执权,能够力挽狂澜于不倒,真乃英雄。”
年轻的德洛夏微微前倾,屈身挺胸展现了他的谦卑, 尽显年轻热血之气。
“如果不是您的临危受命,亲自率领长子等端系子弟,扼守重要的玄菟城,使得孤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与杂乱无章的逆贼们正面决战,孤又怎能取得败敌的机会。”
“大执权,但是孤不能不在意,您年过八旬,却还以身试险,承担如此艰巨的使命,孤想,您的身心一定十分疲惫。”
德洛夏的眼眸深深的看着那身形躬弯的老者,说到这,他的嘴角挂起了无奈的一笑。
“可是,我们也别无他法,既然大敌当前,孤亦只能硬着头皮开战,希望大执权,能够理解这次孤的临危受命啊。”
看到对方这样说,德凌济还是笑了笑,委屈的摆了摆手。“年轻的御所大人,老身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背后埋怨过您呢?”
她老派的说着,如百岁枯木般干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手腕上的玉镯,
“这都是应该做的,老身活了八十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叛乱也都目睹过,像御所大人如此勇猛,老身的确是第一次见识啊。”
面对德凌济的赞誉,德洛夏淡然一笑,他的右手一挥,笑称,“哈哈哈,大执权,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见德凌济的眉宇间仍有担忧之色,德洛夏感到些许困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并关心地询问:“说说看,接下来,您老有什么打算呢?”
德凌济轻笑一声,显得非常自如,她双手抚摸着龙头杖,摇头说道:“老身已经八十多岁了。”
他的话让德洛夏的眉心微皱,但德凌济还是平静地继续:“恐怕,不能继续辅佐您了,还请御所大人,能够准许老身,回府养老吧。”
她的言语含糊,却已让德洛夏心中生起疑惑。他不禁瞪大了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头迟疑道:“您,真的打算隐退了?”
德洛夏望着德凌济,彷佛想要从她澄明的眸子中找到答案。
“孤才十九岁,还很年轻,需要您这样的六朝老臣的谏言啊。”
他的话似乎带着希冀和无奈。然而德凌济断然地摇头,并以坚定的语气强调了现状:
“如今,德熙茗的御谋反已经被平定了,而当今圣上,嘉佑皇帝,又是您的义子,请问还有谁,能够撼动幕府的地位呢?”
说着,在德凌济腼腆而满意的笑容上,顿时浮现出如春风般的宁静和欣慰。
她定定地看向德洛夏,语气慷慨激昂:
“御所大人,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老身,这个将死之人的谏言。硬要说的话,还希望御所大人您,能够坚持下去,治理好大律,不辱没宣王、文王的威名啊。”
这番话犹如一颗甘露,瞬间浸润了德洛夏的心田,给他带来无尽的感动。
“大执权,您的谏言,孤,定要铭记在心。”做出承诺的德洛夏,极度认真,他竖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对着德凌济深深地弯下身,目光坚毅、神色认真:“孤,定不会辜负幕府历代先王。”
“那么,既然御所大人已经知晓老身的隐退之意。”
德凌济轻叹道,她缓缓站起身,身体有些踉跄,明显感到了岁月的沉重,“老身,就此告辞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在收拾她的长袍,脸上划过一丝坚定之色,是那种对未来归隐生活的渴望。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步出庭的那一刻,“大执权,请留步。”
德洛夏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迅速跨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离去。
“御所大人,您还有什么事情吗?”德凌济蹙眉转回身子,尽力掩饰自己手心里的惊躁不安,眉头的褶皱里显露出了几许疑虑,心中却暗含着几许忧虑,
难道这位年轻的明君还有其他的考验给自己这位耄耋之年的臣妇吗?
“大执权的功绩,岂能就此抹去。”德洛夏稳稳地握着她颤动的手,他的目光坚毅而真挚,“既然您已经决定隐退,那么,您无需再忙于幕政。”
他拉着她坐回座位,柔声笑道,声音足以让周围的雕梁画栋都感到温暖,“老臣无需再忧国忧民,也该享受些许平静时光。”
德凌济那只被拉住的手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想要抽回,但她又被他的真诚目光所牵引。
德洛夏又补充道,“反正,退休之后,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孤的后花园,陪孤下几盘棋如何?孤刚平定御谋反,一时半刻难以平复心绪,孤很需要一位智者的陪伴。”
他微微俯身,手掌温热而坚定,示意她不必多虑,“还请大执权,莫要推辞。”
他心中明白,邀请她下棋,不过是给这位年迈的宰相留一份最后的亲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对于幕府将军家亦是如此,德凌济位高权重,已经什么都得到了,唯一缺失的,就是来自幕府将军的亲情。
透过德洛夏眼中的坚持和微笑,德凌济读出了他的诚意,“您放心,到了后花园,您就把孤当成您的曾孙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颤抖的手轻轻放在他宽大稳定的手掌中,给了她无形的支持和安慰,
“我们不论幕府官位,只论棋盘茶道。”
他低声在德凌济的耳边细语,声音如微风拂过树梢,轻柔而不失坚定,
“孤听闻,您喜欢喝茶,孤已经吩咐下人,为您沏了一壶上好的贡茶,绝对和庄王当年的贡茶一个味道,还请您和孤,一起鉴赏。”
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很显然是为了留下这位老臣做足了准备和考虑。
“既然这样。老身若是拒绝,就是失礼了。”
德凌济慢慢地道出这句话,她的手在缓缓紧握起的过程中,拿着龙头杖的手腕显得有些颤抖。
龙头杖在她的握持下,透射出古老和精致的光泽,正如她那充满沧桑与智慧的眼眸。
她微笑着对着德洛夏说道:“御所大人,请吧。”说完后,她耸耸肩,显然的举白旗表示自己的投降。
“请。”德洛夏言辞简洁,却带着不可或缺的决绝。
他突然摊开手,那双赤壁湾湾的大手掌伸向天空,仿佛在示意命运的无可奈何。然后他的目光在鞠任的侍女们身上转过,示意她们过来。
两名年轻的侍女眼疾手快,看到的场景,立即行动。她们的步伐轻快,优雅中略带稚气,仿佛两只曼妙的灵狐,在蓝玉铺成的长廊上舞动。
侍女们伸出带着丝绒手套的细臂,轻轻地搀扶着德凌济,看上去就和皇家庄园的主人搀扶着自己的贵宾没什么两样。
她们扶着德凌济,整齐划一地朝着静谧的大将军府深处行去。
那里是无数故事传说的中心,每一片青砖、每一级台阶,都镌刻着他们的战功和智谋。
没过多久,新的命令发出。德洛夏命令义子嘉佑帝,将曾经挥舞天下的女皇德熙茗,贬谪位于荆州的长沙。
“拱让郡君,请吧。”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太监,尊敬地朝着德熙茗行礼,他提着裳帐,徐徐掀开轿子的门帘,埋头道。
德熙茗心里重重的叹息,展了一下绸缎的衣袖,矫健地克制自己的刺痛,稳步登上了专程开往长沙的轿子。
她转过头,眼神幽远,注视着映照在铜镜中的金碧辉煌的皇宫。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生,在那金碧辉煌中迸发出最后的余晖。
或许,数十年后,不会有人记得,在这上京城里,曾经有位敢于御谋反的女皇,剩下的,只是被废的傀儡女帝罢了。
最后,她伸出手抚摸着那古老而光洁的铜镜,显露出了一丝释然与接受。
她握紧那只木质的把手,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长沙的远方深吸一口气,然后就这样,安静地坐进了前往长沙的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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