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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环顾四周,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王座上的天帝田和身上,开口道:“陛下,原先我以为齐国王廷之中,有琅琊王、晏丞相这样的贤才,必定群英荟萃。”
“可如今匆匆一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个尸位素餐的面孔。他们目光炯炯,尖脸猴腮,肥腹便便,似乎只想榨干齐国。唉,满朝文武如此,令人感慨啊!”
“我在研读古籍时,曾见一句话,大意是翻开历史卷轴,未见年份记载,唯有‘仁义道德’四字跃然纸上,然而通篇读来,满卷都在诉说着‘吞噬’二字。”
“这些朝廷官员,表面上赞誉法门,口中尽是歌功颂德,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言辞间宣扬法门向善,实则他们那堂皇的脸上,清晰地刻着‘吞噬’二字。”
“甚至,他们还振振有词。”
“真是令人感叹,也让人不屑啊。”
轰!!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江羽,你胆大包天。”
“江羽,即便你是秦国的使者,如此诽谤,口出狂言,简直狂妄至极。”
“师徒如一,荀贤者狂放不羁,敢于公然质疑法门。未曾想,你江羽年纪轻轻,却更加狂妄。嚣张,真是嚣张啊!我齐国王廷众臣同心协力,却没料到你江羽竟敢如此诋毁与抨击。”
“你,真是自寻死路。”
“若不对你江羽严惩,我齐国的威严何存,颜面何在?”
议论声与指责声此起彼伏。
所有齐国官员都怒视着江羽。
因为江羽的话太过大胆,且刺耳如针。
犹如锐利的匕首,直刺在座各位的心中,更打了那些支持齐国法门官员的脸。
晏子初坐在大殿右侧首席,始终保持着心如止水的表情,极少发表意见。但当晏子初听到江羽的话语,眉梢微扬,看向江羽的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与惊讶。
江羽的话确实犀利,每一句话都像利刃刺心。
的确厉害。
不愧是荀贤者的弟子。
晏子初的神色很快恢复平静,一如既往地淡定无波,丝毫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
田育坐在左侧的王座,他凝视江羽,浑浊的目光中闪烁着惊异之色。古老的卷轴中满是对荣誉与美德的赞颂,然而身为朝廷的执政顾问,田育深知真相往往隐藏在血色权谋之中。
即便是那些被史书描绘的黄金时代,也伴随着无尽的民众苦难,国家兴衰,百姓皆受其苦。
朝堂上,多数人倾向于佛门一方。
田育对此心知肚明。
此事重大,一旦曝光,必将引发动荡,届时不得不采取行动。一旦行动,必将会触动无数纷争,因此田育一直在压抑着。即使要解决此事,也不该由他来引领。
如今柳珪主动挑起,荀子、江羽又涉入其中,再好不过了。
这些人的参与,能推动事态发展。
田育心中所思未露,暂且保持沉默,静静地等待着。
田和见朝堂上喧哗不止,混乱如沸,尽是群臣对江羽的斥责声,他猛拍案桌,喝道:“都吵成什么样了,安静!”
群臣这才停止议论。
每个齐国的官员,特别是那些支持佛门的,看向江羽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他们恨不得将江羽吞噬。
江羽却不理这些人,再次开口:“各位批判我的恩师荀子,也批判我师兄柳珪。在我看来,并非你们有多么忠于国家,或是多么崇敬齐国,更不是你们信奉佛门,而是因为此事触及了你们自身的利益。”
“当然,说到佛门之事,我说再多你们都会否定。既然如此,我换一个角度来说,用事实数据来证明佛门的现状。”
“这份数据,来自临淄城的佛门状况。”
“临淄作为齐国的王都,可以说,临淄的情形就代表了整个国度。”
“临淄有三大主要的佛刹。”
“首先是大慈恩寺,位于王城的西南,受限于城内空间,尽管如此,它仍占据了近两千亩土地。在寸土寸金的临淄,两千亩意味着什么,诸位心中有数。”
“这点,大家应当明白。”
“另外,大慈恩寺的僧侣至今已逾九千。寺内土地共计五万三千余亩,环绕王都周边。大慈恩寺还拥有自己的武僧团队,一千名武僧负责收租与维持秩序。”
“这就是大慈恩寺的现状。” 江羽直言不讳,话语一出,不少朝臣面色微变。
这些数据冰冷而骇人。
江羽扫视四周,心中冷笑,接着说:“位列第二的是玉峰寺,这座寺庙坐落在临淄东方十余里的玉峰山上,整座玉峰山皆属于玉峰寺。”
“包括方圆三里的区域,亦是如此,皆为玉峰寺的私产。”
“玉峰寺虽不及大慈恩寺宏大,但其僧侣之众,竟有七千有余。寺域广阔,涵盖四万五千余亩神秘土地,武僧亦多达七百,威势非凡。”
“宝相寺居于临淄城南十五里之地,寺庙壮丽无边,占地不下三千亩。其中的佛塔江,乃历代高僧舍利安放之处,独占千亩,堪称奢华至极。”
“宝相寺僧侣足有五千余众,所占疆域不下三十万亩,武僧亦有六百之数,势力不容小觑。”
“这些仅是表面的统计而已。”
“实际数字,恐怕更为惊人。”
江羽娓娓道来,直视黄帝田和,语气庄重:“陛下可知,这些数字背后意味着何事?”
田和面色转阴,问道:“意味着什么?”
一座寺庙便拥有万顷良田,且握有强大力量,田和心中颇为不悦。毕竟,寺庙僧众动辄数千,若有所图,实乃可怖之事。
江羽扫视四周的臣子,那些曾欲支持佛门的大臣眼神飘忽,已不敢与他对视。
众人未料到,江羽竟用事实说话。
这些站在佛门一边的大臣原想以教义反驳,述说佛门之善,却未料江羽出招如此犀利。
这些数据令人震撼,官员们哑口无言,反而束缚了自己的辩驳。
江羽正色道:“陛下,我方才列举的数据,至少揭示了三个问题。”
“其一,齐国朝廷可支配的土地日渐稀少。临淄城周边,佛门势力之外,掌控如斯土地。更重要的是,佛门之土皆免赋税,一旦失去,朝廷将长久丧失巨额税收。”
“此外,地方税赋难以征收,也难以间接了解地方人口状况。即便普查,也无法查到这些藏身寺庙的百姓。失地的民众依附寺庙,便如同隐匿于世。”
“以此推论,连帝都临淄如此,齐国内地又能好到哪里去?”
“绝无可能。”
“我敢断言,齐国内地的状况只会比临淄更糟。因齐国商贸繁荣,税收丰厚,朝廷尚未深感危机。然而深思之下,你会发现这已是重大隐患。”
江羽的话语触及土地与人口,这是国家的基石。
田和是个智者,神情变幻,甚至在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是时候压制佛门了。
田和深呼吸,平复心情,问:“江羽,第二个问题呢?”
江羽娓娓道来:“第二,齐国对领土的主宰力正逐渐褪色。土地的易手象征着民众从依赖王廷生存转为依附法师。终有一日,当齐国欲征召人民服役,乃至调动军队作战,何处能找到响应之人呢?”
“再者,地方势力将逐渐脱离王廷的管辖,使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日趋疲软,法师们只会更加跋扈。”
“法师并非孤立存在。”
“他们与贵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届时,王廷式微,贵族势力壮大。”
江羽言辞坚定:“主弱仆强,秩序失衡。一旦齐国有任何动荡,恐怕将引发连锁反应,如同雪崩一般。”
咕咚!
田和难以抑制心中的惊骇,咽下一口口水。
他入仕不过数年而已。
在他眼中,齐国一直在繁荣昌盛。然而江羽一席话让他意识到潜藏的危机,一时之间,他感到紧张不已。
江羽所说的确切无误。
朝廷若衰,地方贵族势力增强,必然埋下祸根。
田和微微前倾,问道:“江羽,你提到的第三点是什么呢?”
江羽神情愈发镇定,环视四周,因帝王态度转变,官员们的嚣张气焰已显着消退。
他接着说:“禀陛下,第三个问题关乎齐国未来的土地短缺。尽管整体而言,齐国仍蒸蒸日上,得益于琅琊王与晏丞相的英明治理。然而人口持续增长,需求也随之增加。”
“每年新增的国民都需要分配土地,但朝廷掌控的土地却在减少。没有土地,如何满足民众的基本需求?新生的国民失去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将何以生存?最终他们会做出何种选择呢?只怕是揭竿起义!”
“诚然,这是未来的忧虑,但也必须预见到。未能长远规划者,不足以应对当下;无法全局考量者,不足以处理一隅。关乎齐国的长治久安,关乎齐国的万代传承,身为朝廷重臣,当铭记于心。”
江羽转向田和,言辞恳切:“陛下,家师及师兄所做之事皆为公心,全心全意为齐国。这些时日,师兄宵衣旰食,只为解决此事,耗尽心血。”
“至于家师,被稷下学院的学士围困居所,甚至险遭山东学士的公开挑衅,家师承受屈辱,面容已显苍老。人们常说,为众人点燃希望之火者,不应让他在风雪中冻死。”
“家师和师兄为齐国筹谋,大义凛然,却落得如此境地,实乃可悲。”
“齐国,不应如此。”
江羽感叹道。
柳珪听见江羽的话语,心中暗自一笑。
哪有什么宵衣旰食?
他依旧过着悠闲的日子。
柳珪也配合地表现出关切,正色道:“陛下,此事需深思熟虑啊。”
“说得对!”
田育眼中闪烁着神秘的灵光,语重心长地宣布。此时此刻,他不再隐瞒,直起身凝视田和,躬身道:“陛下,江羽所言,为万民献力者,不应让他倒在风雪之中,此言深具道理。江羽揭示的真相,更是令人震惊。事态发展至此,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老臣恳请陛下彻查世间僧侣,清算土地。”
晏子初挺直了他那曾经佝偻的身躯,坚定地回应:“陛下,老臣赞同。”
两人的立场一明,其余家族成员纷纷响应。
那些曾坚决反对的官员顿时愣住,满是惊诧。
晏子初与田育的决定已成定局,无人胆敢挑战这两位巨头。
齐国王廷中,无人能抵挡田育与晏子初的联手之力。
江羽见证了这一切,眼神闪烁,齐国的君主与两位辅政大臣并非庸碌之辈。从田育与晏子初选择的时机来看,江羽推测,这二人很可能在幕后推波助澜,利用荀子引发争议,引出反对者,以便逐一处置。
此刻,尘埃落定。
田和挥动长袖,点头应允:“江羽,朕接受与晋国、大秦结盟,并会伺机进兵夏国。至于僧侣之事,朝廷绝不姑息,更不会辜负忠于齐国之人,自会为柳珪和你师父主持公道,你无需忧虑。”
“陛下英明。”
江羽答道:“事已至此,臣告退。”
事情结束,他该撤离了。
田和点头示意,江羽转身离去。
齐国的朝政是田和、田育、晏子初等人的责任,而江羽则需去完成他自己的使命。
虽然朝廷已作出决定,但这次僧侣之事太过嚣张,江羽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要进行反击。
否则,如何对得起老师的筹谋。
江羽离开皇城,乘马车返回客栈,立刻召来嬴五,吩咐道:“嬴五,齐国君主已同意不攻打秦国,还会找机会对付夏国。晋国和齐国的威胁已彻底消除。你速派黑冰团的人,将此消息以密信传达给陛下。至于我们,处理完临淄的事,就会准备返程。”
“遵命!”
嬴五欣然领命。
事情至此,终于尘埃落定,嬴五也松了口气。
江羽接着说:“另外,让你的黑冰团成员散布消息,明日巳时,我在临淄城南门外搭建高台,公开辩论佛法,揭露僧侣的罪行。”
“啊!”
嬴五惊讶出声。
刚才他还沉浸在顺利完成使节任务的喜悦中,现在听到江羽的计划,他心中充满了忧虑。
这无异于触动了蜂窝。
嬴五忧心忡忡地说:“先生,攻击僧侣太过危险。到时候,僧侣中可能会有高人出手。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江羽轻轻摇头,坚定地宣称:“勇猛的战士,必须明辨是非。这些巫术之徒勾结贵族,竟敢公然对抗吾师,此事绝不能轻易放过。而且,这是老师的期望,我必须践行,你只需去做准备。”
赢五心中满是忧虑。
然而,看到江羽眼中闪烁的坚决,他转身去安排事宜。
江羽独自坐在屋内,思虑着明日的辩法大会,这在临淄城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战,必须全力以赴。
现在,他需要仔细策划。
只有充分的准备,才能在辩法大会上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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