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溯洄从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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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是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无数的天兵天将浑身黑色煞气的百里殿下，他的身上千疮百孔，血流满地，往日里对着主人总是温存缱绻的眼睛也变得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戾气，层层叠叠的煞气几乎要将他的神志完全吞噬。

第一波天兵天将被他打伤。

他的眼睛充斥着血红色，再也见不到从前的影子。

恍如凶兽一样的吼叫震荡着，从天兵天将身后突然出现的锁链将他锁了个严严实实，而控制着锁链的人，是如今的天帝，轩辕晔初。

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只以为他是一个阴险之人，可是如今真的见了他，方才觉得他除去眉心一闪而过的小人之色之外，竟然是一个翩翩公子。

百里殿下被锁链控制着，浑身的血色更加的明显，血色很快就染红了控制着他的锁链，锁链冰冷的颜色浸染上了红色滚烫的血，这样对比鲜明的颜色，让人的心底悲凉一片。

忽然一声清鸣骤响，天际的云忽然被一双翅膀硬生生的挥开来。

一向从容的神女在看到被锁链控制着的满身血色狼狈的身影的时候，从云端落下的动作都乱了方寸。

刚刚落地的时候甚至身影还狠狠的晃了晃，而在听到清鸣声响的百里殿下的神色却忽然呆滞，瞬息之间开始挣扎。

主人不再从容，而是近乎狼狈的扑到了他身边，我从未见过她这样慌乱无章的模样。

时光几乎静寂下来，只剩下她呜咽隐忍的哭泣尤为明显。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心呢？”

失了神志的那个人明显是心中动容了，他呆愣了一会儿，在触及她带着眼泪的眸光的时候，很慢很慢的抚了她的脸。

就像是凶兽一样雄厚的声音竟然低沉又温柔。

他用凶兽一样的声音说：

“……婉婉，对不起……”

他动了动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泪。

人群里面那个光风霁月控制着锁链的人身影动了动，被主人的弟弟挡了下来。

西陵清阳的声音稚嫩却特别的冷：

“陛下，如今即将要处以极刑，神界的规令可没有说过不许人告别吧？”

我还在诧异，小殿下怎么能这么大胆，转眼就看到了他身边的风后殿下。

也对，风后殿下何等尊威，谅如今的神帝陛下也不敢造次。

我转过眸光，他们没有再说话。

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视，仿佛天长地久一样，谁也舍不得说告别的话。

他们总是舍不得的。

最后，在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主人似乎笑了，那个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一种末日的凄美，我的心里忽然就多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天雷毫无预兆的劈了下来，被锁链控制着的百里殿下将主人按进自己的怀里，那一道天雷就这样劈在了他的身上，他吐出一口血来，狼狈满布伤痕的身上的血色再次加深。

百里殿下没有躲，因为我的主人，他的未婚妻就在他的面前。

他躲过去不要紧，但是这道天雷就会劈到我的主人的身上，所以他不敢躲，更不能躲。

百里殿下抱着主人的手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拼尽全力的催促主人离开。

如今的他已经恢复了神志，他的眸色清明不再混沌，推她离开的手也加了力气：“……快走……别留在这里……”

主人满是眼泪的死死握住他的手，咬牙就像是赌气一样的说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百里殿下带着温柔的笑拉下她的手，在自己的手里安抚着抚摸，他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就像是哄赌气的小姑娘一样宠溺轻柔：“……婉婉乖……快走……”

主人眼角的泪水落下来，她慢而坚决的摇头，被他拉下去的手又攀上他的脖子。

身后的声音喧闹非常。

“圣女还在袒护他什么？！”

背后传来斥责声，一阵一阵的戳着眼前男子的脊梁骨。

“他如今煞气压身，倘若不用天雷劈死他，这六界众生要怎么办？！”

有人着急着要诛杀他这个邪神。

可是他本不是邪神，他是心怀天下的古神。

但是事到如今，没有人愿意再去袒护他，正如墙倒众人推。

“圣女可还记得，天道点召我等为神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舍身为六界安宁！”

有人用六界初始天道点召的由头要杀了他。

“小神知道百里重玹是圣女的未婚夫，可是他如今濒临入魔，是六界之中唯一的一个祸害，圣女也要包庇他吗？！”

有人用道义逼着她杀了他。

“小神知道圣女权势滔天，但是这可是涉及天下六界生死的大事啊，就算这样，圣女也要拉着六界为您的未婚夫陪葬吗？！”

又是这样熟悉的说辞，真是让人讨厌啊。

我心里默默的想。

“……”

“阿姐！”

小殿下也开了口。

“婉婉……”

风后殿下向前一步，主人朝他摇了摇头，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决定，停步不前。

天色轰隆，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来。

百里殿下再次抱紧主人，忍着撕裂神魂的疼痛生生受下。

“……”

天雷的疼痛也不是每个神明都能生生受下第三下的，第二下的时候，他的手背已经起了青筋。

这个原本说过要护佑主人一生一世的男人，在用自己的全部来保护她毫发无伤。

青筋突起的手将主人牢牢的抱进怀里。

“……好遗憾啊……”

他带着血的手小心翼翼的托着主人的脸，仍旧笑的和从前一样温柔又缱绻：“……你都答应了我……要成为我的妻子的……”

主人的眼泪止不住，却挤出了一个笑。

“对啊，我答应了要做你的妻子，生死不弃，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主人的手纤细白皙，她慢慢握上他的手，同他充满血色的手对比明显，却没有嫌弃他手上的血色，而是慢慢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手掌。

“……倘若今生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我们就定在下一世，好不好？”

“神……也会有下一世吗？”

那一滴眼泪滑落下来，主人带着调侃问他：“……娶不到我，你死的甘心吗？”

百里殿下终于笑了笑。

“……不甘心。”

主人泪眼朦胧的笑着看他道：“……是啊，不甘心。”

生死之际，爱意更加的明显。

主人嵌进他的怀抱，带着眼泪，用手环抱着他的肩膀：“……我没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不甘心……所以……我们约在来世，好不好？”

不知道主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带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力量。

慢慢的我看见，他们两个就这样拥抱着待在一片火焰里。

控制着百里殿下的锁链在火焰的燃烧下突然断裂，一向从容风光的神帝陛下竟然有些颓唐。

火光把他们包围。

“阿姐！”

小殿下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个选择，少年立马就要冲出去，被公孙殿下一把就拉进了怀里控制住。

少年哭喊着，声嘶力竭。

“婉婉！我的婉婉啊！”

风后殿下也哭出了声音。

我想要冲出去，被一直沉默着的少典殿下给拦住了，他的神色异常的平静，除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痛苦之色外，几乎是站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里面，最冷静的那个。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就昏迷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为什么人们总是说，情爱让人生死相许呢？

后来，在我行走人间的时候，我忽然在一瞬之间就明白了。

什么是生，生而为何。

什么是死，死而为何。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可以从愚笨变得聪慧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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