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溯洄从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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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还是那样荒凉，在渡化了不知道多少个战魂之后，我看到了战场不远处的山丘。

如今正是夏季，山丘上绿意葱茏，一片生机。

最后回头看了战场之后，我去了山丘。

山丘里的树枝繁叶茂，还点缀着野果子，野果子是红色的，在炎热的夏季，是热情生机的颜色。

我在这个山丘上的树林里，又见到了一位孤魂，他是一位老者。

老者的精神烁然，正只身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头认真的看着石头。

我走过去看，发现那块石头是一块墓碑，上面的字眼有些斑驳，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了。

我问他：“老者，您在做什么？”

他有些僵硬的抬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绽放出来一个笑来：“我在守着我的妻子啊。”

没等我接上他的话，他就自言自语的说下去：“没有我在身边，她会害怕的，所以我要陪着她……”

“……老者。”

我有些迟疑的打断了他的话，说：“……其实你的妻子她……”

“姑娘，别费力气了，他不会听的。”

从树上忽然多了一个声音，是一个清朗的男子，从树上悄然落下，正好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抬头有些疑惑：“……你是？”

随后我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声音里压不住的震惊：“……你能看见他？！”

少年施施然落在我面前，看向我的眼睛的时候有一闪而过的惊艳，那一瞬间，少年的眼睛中柔情荡漾，就像覆水难收。

“我可是修士，在下不才，经年累月之下有些修为，看姑娘也可以看到他，看起来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啊。”

他笑眯眯的对我说：“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啊？家住何方？”

“……”

我顿了顿，方才开口道：“我叫思归，秋思归。”

“哦——”

他故意拉着长音，但是后来说话却莫名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后来的我懂了，那个时候的我却不懂。

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他看向我，轻声道：“你的父母，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他们将他们对你的期望放进你的名字里，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所以她说，思归多苦颜。她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知道自己名字的寓意，不要执着于从前失去的事情吧？”

好奇怪啊，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

让我觉得这样熟悉？

是我的错觉吗？

我摇了摇头，不再去思考这个事情，反而是看着他问：“既然你说你是修士，自然也知道我想对他做什么，不如你说一说，为什么他没有办法渡化呢？”

他凑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他去远一点的地方去。

我跟上他的步伐，在不远处的河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来：“你知道执念吗？”

没等我回答，他就继续道：“他的执念太深，你我都年纪不大修为也不够，没有办法渡化他的。”

“他是一个可怜人，同他的妻子两情相悦的成了夫妻，在一年后两个人有了孩子，可是妻子的身体弱，那一次小产差点要了命，之后十年就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怎么听着像是在给小孩子讲故事啊。

我小声嘀咕道：“……能够成为孤魂的人哪个不可怜？”

他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说：

“他和他的妻子情深义重，却也只能相守十年，他的妻子为了能够让他有一个血脉，吃了游医郎中的药，因为身体太弱，进补太烈就去世了……从那天开始，本是边陲小官的他日日生活在自责里面，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注意一下妻子的异状……久而久之，便在悔恨中死去，死去之后就成了这么一个孤魂，一直守着妻子的墓碑，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想要渡化他啊……”

少年叹了一口气，忧愁道：“难啊……”

“那你为什么要还要在这里？”

我问他。

“因为他悔恨太重，我怕过往的修士伤害他，便一直守在这里。”

少年回答的坦荡。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有正形，竟然是一个有着仗义心肠的人。

“那你可是平白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坐在草地上托着下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修为不够，又不能渡化他，只能这样咯……”

他突然看向我，道：“那你呢？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修为应该和我大差不差……估计你也没办法，你也是出来历练的吗？”

我点了点头，道：“……我姐姐说，应该多出去历练历练。”

他伸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画着什么，画着画着，竟然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凡人总是守着那一点执念做什么？执念浅的还好，执念深的就像是这位老者……你根本拿他没办法……”

执念吗？

主人不是也心有不甘，也有执念吗？

神尚且还会心有不甘，更何况在人间经历了人间那么多苦的凡人呢？

神明的心志坚定，也会被人之常情所困执念囚于心里，凡人寿命短暂，心志坚定者有之，而心中多愁善感者容易动摇亦有之。

神明在凡人的眼睛里坚不可摧，也会因为私心被人找到软肋溃不成军。

凡人在神明的眼里不堪一击，却也能够因为感情和私心而变得无坚不摧。

我要怎么向他解释呢？

我斟酌了一下，终于开口：“你现在能够因为这个而烦恼，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像老者那样遇到过足够成为执念的那个人吧？”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悄悄的看了我一眼，道：“……我要执念干什么？我可是要成为上神的人。”

“那你又怎么知道，神也会有执念呢？”

我反问他。

他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我，道：“你的师父没告诉过你，想要在修仙之路上有所成就，就得摒弃七情六欲吗？”

“摒弃七情六欲？”

我嘴唇咬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

“摒弃七情六欲啊，原来现在的人间，竟然成了这个模样吗？”

那一刻，我忽然发觉，我似乎在人间待了好久好久，待到我几乎要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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