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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正在武场蹲守杨豹时,安东传来最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如沈岚所料,北凉老皇帝已经病愈,祁稹暗中领兵回援安东,不仅如此,还同时对安北发兵。
此消息像块巨石,一下在平静无澜的上京砸起惊天巨浪,没过几日踏实日子的天佑帝立时又焦躁不安起来。
一来好不容易让内阁和朝臣答应修建的诸神观和祈灵殿,这下又得延缓无期。
诸神观暂不修建倒还好, 祈灵殿无论如何得尽快修建,自玉贵妃冤魂缠身后,便越发有种道心不稳的不妙感觉,哪怕冤魂已除,这种感觉也并未消除。
二来他本打算等安东稳定下来,就派阮家三个儿子中的其中一人去镇守,如今不得不作罢,安北和安西要挡住北凉和西樾,位置何其关键,绝不容半点闪失。
当然,中周不是没有别的将领,只是他总担心那些人会重蹈郭安近的路,阮家的忠心经过几代皇帝检验,他是放心的。
做皇帝有时也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无过便是一种功。
棉袍内里絮团板结不要紧,外头的棉布一定不能破。
他可不想成为史书中记载的亡国之君,受后世唾骂,遗臭万年。
战报来得太急,吴居廉等人还未来得及按计划引出鱼鳞册藏地偷税之事,这下不得不先按耐住。
天佑帝在某日夜里急召兵部与阮恒义、阮良盛父子二人入宫,一番深夜长谈后,敲定阮家父子四人翌日启程返回安北、安西。
以往是入秋后,待天气凉爽时再动身,而今却是事急从权,连即将而至的端午都未能过完。
一同启程的还有徐怀宁,临别前向徐庸和阮氏发誓,不挣军功誓不还。
徐琬叮嘱他上战场要小心,刀剑无眼,不能为挣军功不顾性命,亦不可冲动。
徐怀宁揪她脸,“把心放回肚子里,你哥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
临了又道,“崔言之娶你的时候,哥一定会回来给你送嫁。”
徐琬不信,“你不是说不挣军功誓不还么?”
他刚放开的手又揪回去,臭脸道,“怎么着,崔言之起码要等到后年才能娶你,你觉得你哥我那时候还没挣着军功?对我那么没信心?”
“不是。”徐琬烦躁地拍掉他的手,“我当然对你有信心,没准儿你这一仗就能挣着军功呢,届时记得带个嫂子回来。”
“嘁,用得着你操心?”徐怀宁无谓地顶了顶腮帮子道,“在家好好照顾娘,听爹的话,别一天到晚大逆不道的。”
“知道了,你放十万个心吧。”徐琬道,“我还是很靠谱的。”
那倒是。
徐怀宁揉一把她软软的头,翻身上马,提缰对他们道,“走了。”
徐庸和阮氏殷殷嘱咐,“小心些,在外头注意身体。”
“哥保重。”
他没让他们送出城,一家人就站在侧门的巷子里目送。
天边晨雾如橘,徐怀宁骑着棕红宝马,迎着朝阳,恣意张扬,一夹马腹,马便嘚嘚嘚慢跑起来,身后跟着春雨,二人一下就拐出巷子,不见了踪迹。
少年志远,心中是困不住的天涯。
……
安北也要打仗了,上京城街头巷尾,书局酒楼茶肆随处可闻各个阶层的讨论,尤以学子居多,各个慷慨激昂,又忧心忡忡。
讨论声似一片阴云浮在天上,但阴霾之下,端午节的热闹气氛不减,礼部照常按规制举办龙舟竞渡庆典。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通过具有祈福意义的庆典来安抚民心。
城中四处张贴五毒符,钟馗像,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菖蒲艾草,朱砂酒、菖蒲酒、雄黄酒几乎售罄,皆用来驱邪避恶,除病消灾。
戏楼与宫中一样,演《阐道除邪》、《灵符济世》等剧目。
徐琬既没去玉京河畔看龙舟竞渡,也没去戏楼看戏,她日日都在武场等杨豹出现。
阮氏说她是脱缰的野马,总往外跑,在家拴不住,嘱咐她过节一定要准时回府吃饭。
午时只有三个人用饭,显得越发冷清,连徐庸带回来陛下赏赐的红枣赤豆粽吃起来都味同嚼蜡。
徐怀宁不在,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吃过饭,徐琬回武场继续守株待兔。
她前脚走,崔言之后脚就提着节礼来拜望,阮氏对这半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要留他吃晚饭,还特意问过他口味,让厨娘多做两道菜。
崔言之回答完准岳母的提问,便问起徐琬和徐怀宁,他一进府就问了下人,说徐琬刚出门,没带婢女随从,不知道出门去做什么。
“怀宁跟他外祖舅舅去安北从军了。”阮氏道,“阿琬不知道野哪儿去了,估摸着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吧,你且去跟你伯父下下棋,她回来了,我叫她去寻你。”
崔言之忙起身行礼,“那便有劳伯母了。”
“不妨事。”
午后太阳极好,院中草木葳蕤,门窗院角散发着淡淡的雄黄酒和熏艾的气味,闻之有种昏胀感。
下人领崔言之去徐庸的书房,一进门便看见徐庸在制合香,时下文人闲暇之余会自制熏香,不过大多是由下人制出各种香料后再交由他们自己调配,即合香。
见崔言之进来,徐庸搁下手中的小茶匙,招呼他,“进来坐。”
“伯父。”
他见完礼,从善如流坐到榻边,下人很快进来奉茶。
徐庸收起调香的器具,问他,“去玉京河看龙舟竞渡了吗?”
“回伯父,还没有。”
他上午在虞敏德那里过的节,心里惦记着要来徐府,便没同春芽、三七去看龙舟竞渡。
“可以去看看,上京城的龙舟竞渡很有气势,颇为壮观。所幸庆典还要持续几日,慢慢去看也来得及。”
徐庸说着走过来,坐到榻的另一边,对他笑道,“阿琬吃过午饭便出了门,我还当她是去寻你一道看龙舟竞渡了。”
崔言之端手正身,闻言抿了抿唇,道,“伯母说阿琬出门买东西了,明日我再邀她去看。”
“也好,自和你定亲,她便再没神神叨叨念着修道。”徐庸甚是满意,自觉都是崔言之的功劳,“你做得不错。”
崔言之心里有鬼,受之有愧,“伯父言重。”
“近来学问做得如何?”
“尚可,还需勤勉励学。”
“嗯,学问做得扎实,日后大有裨益。”
屋外天热无风,屋内阴凉宜人,榻上矮桌已支起棋盘,徐庸放话要大杀四方,不下过瘾不罢休。
崔言之只得作陪。
二人一直对弈至日落,外头小厮敲门唤他们去膳厅,准备用晚膳。
夏日昼长,天未黑尽,天色却已不早,阮氏问春喜,“小姐还没回来?”
春喜忐忑答,“还没有。”
阮氏皱眉沉脸,“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春喜瑟缩一下,“小姐没说,奴婢不知。”
“罢了,你去门口候着,小姐回来了立刻带过来。”
家中还有个崔言之,算客也不算客,但也不能怠慢。自家女儿身为未婚妻,出门久不归家便罢了,也不派人回府递个话,连晚膳时辰都要错过,不怪阮氏要生气。
她刚打发春喜去等人,徐庸便已带着崔言之进来了,见屋中只有阮氏一人,二人不约而同一愣,徐庸道,“阿琬呢?”
“还没回来。”阮氏心底叹气,尴尬遮掩一句,“估摸着是在外头瞧热闹瞧得忘了时辰。”
此时下人送来艾草菖蒲熬煮的水净手。
徐庸皱了下眉,转头对崔言之道,“让言之见笑了,阿琬让我给惯坏了,玩心重,但你放心,出嫁之前,我同你伯母会好好管教约束她的。”
放在平日里,回府太晚,错过晚膳便错过了,徐庸不大会责怪徐琬,但今日当着崔言之的面,他还是得摆个态度出来。
崔言之忙道,“伯父勿怪阿琬,她心性天真如璞玉,甚好,无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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