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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巢州,什么也没干成,去之前踌躇满志,以为能力挽狂澜,结果就是个笑话。

不过至少毁掉齐王在清君洞的心血,倒也不算白跑,而且一路还涨了见闻。

只是荷包也随之空瘪下去,令徐琬心疼。

回京路上,她不止要负责阎照的吃住,还要负责沈霄的,他钱早花干净了,按他说的,原计划是跟着徐庸回京,自然不必担心食宿问题,现下计划有变,只能巴着徐琬的荷包混。

幸而她出门带的钱足够,否则三人不知会过得多寒酸。

阮氏一直没收到回信,不知徐琬能哪日回来,只好派人日日去城门口蹲守。

宋钰紧赶慢赶抵达上京后,只简单梳洗一番,便立刻赶进宫觐见天佑帝。

国师大人先他一步回到上京,此时正在御书房与天佑帝讨论选址事宜。

宋钰一进门,便快步奔向案前,磕头请安。

有些时日不见,天佑帝感觉他那细白面庞好像晒黑了,而且身上的锦袍也显得有些空荡。

看来没少操劳。

他不由感到一阵心疼愧疚。

明知梁示崇是在设局挑唆,他却还是当真,宋钰这般爱重他这个父皇,想尽办法帮他生钱,他如何能对他起疑呢。

此刻他想,若宋钰真的想要皇位,给他又何妨,反正他原本也想立他为储。

天佑帝挥退国师,上前扶起宋钰,露出慈父神色,“吾儿辛苦,瞧你清减许多,若你母妃见到你,当真要怪朕了。”

宋钰受宠若惊道,“儿臣和母后都知晓,父皇派儿臣前往巢州,是为儿臣好,又怎会怪父皇呢。怪只怪儿臣从前贪玩好耍,不知该多学些本事,此行巢州,险些负了父皇重托,幸得有父皇任用的臣子相助,才能将事情办妥。只是过程中,牵扯出,反倒让父皇生忧,儿臣有愧。”

一席话,先自贬,再夸天佑帝用人得当,顺带说明功劳都是大家的。

天佑帝闻言,眉目舒展,也不好立刻提及那些糟心事,只是例行问,“巢州现下如何?”

呈报灾情的奏疏早已经摆在御案上,不知看过几遍,问这话当真也就随口一问。

宋钰读懂他的态度,看来梁示崇的离间攻心计效果不显,天佑帝的心还是偏向他的。

“回父皇,太医院医药有方,治住疫病,多数百姓已痊愈回乡,并由工曹组织修缮屋舍,补种芜菁。”

宋钰顿了顿道,“至于濡须水决堤,儿臣是想,不如在常规的疏堵之方上,做些改动,工曹已绘制出水利设施图,在等工部复验,若是可行,日后或许能免于水患肆虐。”

“好。”天佑帝甚感欣慰,往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总不肯用心做事,如今也知身体力行为他分忧了。

父子俩又聊起巢州及渭西的官员,宋钰全程客观有加,甚至对孔梓朝和徐庸都是出言褒奖,表示若非有他们,他这个只会吃喝享乐的皇子到那里,还真是两眼一抹黑,只会瞎抓。

他的话,天佑帝心中自有一杆秤来衡量,派去颁旨的宦官早就来回禀过在巢州的所见所闻。

须臾后,话题还是免不了要绕到山匪覃荃之死,以及覃荃勾结粮商的事上。

天佑帝道,“朕才听闻,巢州先前闹山匪,专劫药材,后连同覃荃一道被灭口,是怎么一回事?”

他面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宋钰明白,这是在拿君王身份在问他。

忙跪地答话,“儿臣初到巢州时,便下令封锁全境,以便尽快治疫。闹匪之事,儿臣并不清楚,也是事后覃叔扬使来见儿臣,才将此事告知给儿臣,说是覃荃死前曾说,那灭口之人是梁首辅派来的,故意将儿臣府中令牌放到山匪身上,意图嫁祸。”

宋钰惶恐道,“但儿臣以为,梁首辅一生为国忧民,与儿臣既无过节仇怨,也无利益冲突,绝无可能做出此事。”

“儿臣当时便同覃叔扬说,恐是他人故意离间,请他好好查上一查。”

天佑帝道,“一件大案,牵涉皇子首辅,覃叔扬不敢接,提刑司不敢断,便干脆把案子送给朕来断。”

宋钰垂头,愧疚道,“是儿臣累及父皇了。”

天佑帝没接腔,又问,“覃荃在河西时,与粮商勾结,听说都是在为你办事。”

他一想到冤枉程勖,错杀忠良,心里就泛起一股不得劲的滋味,此刻问宋钰,心里更是忐忑,既怕听到不想听的,又担心听到的未必是实话。

他怀疑宋钰的,只这一桩事,只要弄清楚,他就会一如既往信任他。

“父皇明鉴,儿臣除与外家来往亲密些外,与别的朝臣或是地方官员,从不逾越规矩,更没有结党营私,儿臣根本不知覃荃与粮商勾结,何谈他是为儿臣办事。”

宋钰佯装一副忍住委屈的模样,决绝道,“儿臣不知是何人指认,但求父皇明察,儿臣若与覃荃等人勾结,定不得好死——”

天佑帝神情骤变,“住口!”

“你贵为皇子,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在朕面前提‘死’是何意?!”

儿子在父亲面前赌咒发誓,任谁是父亲都受不了,何况他还是一朝天子。

“父皇息怒!”宋钰好似方才昏了头,这会儿陡然清醒,急忙认错,“是儿臣口不择言了,儿臣只是害怕,害怕像三皇弟一样……”

他说着说着,呜呜哭起来,好像又变回那个没什么志气,只知提笼遛狗的齐王。

天佑帝好不容易才从丧子之痛走出来,此刻又被提起伤心事,心里霎时酸楚一片。

宋钰声泪俱下道,“父皇,儿臣没做过,求您让儿臣做个闲散王爷吧,儿臣不想死,儿臣害怕…儿臣本就没什么才能,难堪大任,父皇还是找其他几位皇弟吧,儿臣愿日后尽心辅佐…”

天佑帝悲伤地沉默着。

自修道始,他不再纳后妃,也不再广散子嗣。

虽然儿子不止宋钰和宋钊,可唯有这两个儿子是陪他经历过整个太子时期的,其中感情自是别的儿子所没有的。

彼时他的挣扎、痛苦、迷惘无可言说,也无人可说,只有见到在东宫玩耍的两兄弟,短暂相处片刻,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这种解药似的救赎般的感情,让天佑帝无比怀念,以至于他在处置完宋钊,回过神后才感到心中一阵疼痛。

尤其当他知道宋钊身亡的消息,一种彻底失去珍宝,从此只能在回忆中相见的绝望与伤痛,油然而生。

这种绝望伤痛宛如风湿,此生凡遇阴寒,便要发作。

人一老,就禁不起如此折磨。

他想,他不能再失去宋钰这个儿子了。

宋钰还在哀求,“母妃身子一向不好,儿臣没什么志向,只想侍奉膝下,让母妃安乐,还望父皇原谅儿臣……”

不得不说和宋钊比起来,宋钰显然更会拿捏圣心。

哭得涕泪横流,形象全无,似乎真的极为恐惧朝中的尔虞我诈,又提到体贴无争的贤妃,天佑帝根本不忍再苛责什么。

心中的天秤“??”一下全倾向他了。

“堂堂皇子,哭成这样,成什么体统。”天佑帝态度软和下来,“纵是旁人冤枉你,也要拿出皇子的气度。”

宋钰是个什么样的儿子,他很清楚,最是温和敦厚,谦逊孝悌。

“你奔波劳累许久,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朕会彻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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