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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文卿先是将肉馒头和白肉饼子递给大夏氏道,“今日龙舟赛,人多进出定是不便,先买点吃食,免得大二丫和志哥儿饿着”。

大夏氏接过吃食,瞥了他一眼道,“我像那恶毒的大姨还是像恶毒的婆娘?还要你解说一番?”

申文卿笑了笑也不回话,扯着牛嚼子往前走,这才回头对秦清道,“做买卖的哪个不是人精子?废一句口舌结个好人缘,惠而不费的事罢了”。

“再说他提醒一句,我自是记在心底,又不会传给青皮知道,他自不会惹来祸事,我念着他的好,回到村里告诉左邻右舍,说不得就有人来此处花费些银钱”。

秦清点点头,原来如此。

申文卿见他点头,又是说道,“志哥儿你如今还小,这世间人也不都是好心眼。有道是,人心隔肚皮,画皮难画骨”。

“你再想若是这汉子存着坏心,诚心拉我闲扯,好让他的同伙记住我的面目,到时候下手也未可知”。

秦清一愣,也真有这个可能,假做好人实乃暗藏祸心。

“姨丈那可怎么办?”秦清问道。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申文卿笑着掉了句书袋,“咱衙门里有人”。

秦清恍然。

说话间已是靠近围挡,有衙役指了牛车大声道,“赶到左边去,大老爷画了场地,莫再往前走了”。

申文卿赶着牛车往左走了三十余步,就见一林子用麻绳圈了起来,里面如今停了不少牛马车还有几头健驴,入口处坐着一四旬汉子。

汉子头戴毡帽,穿着件破旧的皂衣,脚上是双烂麻鞋,腿上放着一根水火棍,黄蜡脸,颌下鼠须几根。

“穷汉,取十文钱来,要是没有就滚回去”,汉子举着水火棍骂道。

停个牛车十文钱?申文卿登时来了脾气,哥也不是普通人那,撸了把袖子就要开骂。

“贾老狗,你是失心疯还是痰迷了心窍还是屎糊了眼?”随着骂声而来的是一个年轻汉子。

汉子穿了身新皂衣,头上顶着瓦楞帽,腰间挎着腰刀,面白短须,虽是骂人,脸却是笑着。

“夏老爷的女婿你也敢骂?你一个应徭的白役莫不是长了天胆?”

贾老汉慌得起身连水火棍都是拿不住,边打脸便是谄笑道,“都是小的瞎了眼,原来是申大官人”。

“小人这张嘴也是没个嚼子,秃噜惯了,咱自打几个巴掌,大官人您消消气,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就是,别坏了您看龙舟的心情”。

又是对着年轻汉子道,“李爷,您老给说个好话,别到时候惹得夏老爷拿驴鞭子抽我,咱一里的亲戚,也给您丢脸不是”。

话说的低三卑四,脸上也是皱眉苦楚,李衙役虚指了贾老汉几下,上前拉住申文卿的手笑道,“莫要被个烂人坏了心情,他就是嘴坏了些”。

见申文卿摆手表示不在意,继续道,“与盟兄几日不见,等赛完了舟总要饮几杯”,说完又是给牛车上的人打了声招呼。

见了秦清,从袖中掏出十几文钱抛了过去,“这怕是咱那好侄儿?听头翁讲如今大好,果是灵透,遭了大劫难,后福定是享用不尽,今日值守,也没个好物件,这十余文买个糖瓜甜甜嘴”。

大小夏氏笑着点头,却是不说话,秦清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申文卿笑着对秦清道,“快给你叔叔磕头”。

十几文钱?磕头?艹,这么便宜!又不是磕一个头给十文,秦清当然不愿。

磨磨唧唧不动弹,突然心生一计,装傻,当下就眼睛一闭,头靠在夏氏身上。

李衙役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顺手扯着缰绳拉着牛车往里走,“咱侄儿认生,过几日熟悉些就好了”。

等停好牛车,李衙役又陪着去了龙舟赛入口处,抱拳道,“咱还有公事就不陪盟兄看龙舟了,过几日宴请,莫要忘记了”,申文卿道谢应诺。

大夏氏帮夏氏拢着孩子,问道:“李家庄的李岩?”

申文卿点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大夏氏见状不解的说道,“人家请你酒,你怎还拉个脸?”

“三郎这差事怕是要麻烦”,申文卿回了一句,不等大夏氏再问,猛地就听见传来一声炮响。

秦清也歇了继续偷听下去的心思,细细打量着零洋渡。

零洋渡传说是宋时文天祥心忧朝廷,心怀百姓,从此处登舟作诗,故而起名叫零洋渡,真实性不高。

如今零洋渡搭了个高台,台上用竹篾席子做了三间风障,中间大左右小。

中间的棚里坐了两人,右边一人,头戴乌纱,穿了件无补青色常服,面色端庄,年近四旬,左边一人则是头戴大帽,穿了件青色道袍,三旬年纪。

高台中间则是一根高约三丈的旗杆,旗杆上挂了两面四方旗,秦清极目看去,隐约见得一面写有“零丁洋渡”,一面是“四防二守”。

在高台左右又是各搭了三个棚子,用料却是草帘,几根松木杆做的支撑,里面如今坐着些身穿绸缎的员外富户。

围着高台扎了一圈木围挡,每隔一丈又插了根竹竿,上挂了些三角彩旗,随风飘动。

“走吧,再有两声炮响就要开赛了,得了空再瞧”,申文卿拉着秦清挤过人群往台下左边的草棚走去。

一进草棚秦清就见夏立言坐在中间,左右坐了几个老者,还有一身穿襕衫的年轻学子,桌上摆了些吃食,旁边则站了秦老汉、申祥甫等人。

见秦清进来,夏立言站起身,拍了肚腩几下,笑着道,“咱乖孙来了”,说着伸手扯过秦清。

转身对着众人道,“往日里,都说咱乖孙痴傻,都是胡言八道,不过是年纪小不知道事体,被太上老君招到座下做了道童,如今老君怜我们思念的紧,遣回来孝敬,是得了大福报的人”。

众人看了秦清一眼,也没发现他浑身冒光,头顶紫云,却也不敢辩驳,都是起身连道恭喜,夏立言见几人言不由衷,面带肉痛。

当下就是眉头一皱,张嘴有心喝骂几声,看了年轻学子一眼,咬了咬后槽牙终是忍住,只是拍了大腿一下,怒声道,“怎地?不信咱?我又不是那般腌臜人,岂能借机诓你们银子?”

一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绸的老者忙是笑着道,“夏爷说的严重了,我等怎会不信,您最是秉正无私”,众人都是附和,可是瞧着眼里却是带了些鄙夷。

夏立言越发上火,脑门子都是冒出了汗,手上使劲一把薅下脑袋上的瓦楞帽,就要分辩几分。

秦清又不是社交场上的雏儿,见状知道夏立言是羞恼成怒,如今他们的草棚离着主棚不远,若是起了争执惹得县令生气,怕是不妙。

忙是拽了夏立言衣角,轻声说道,“二姥爷,休要恼怒”,说罢也不管夏立言的惊讶,对着众人继续道,“蒙昧之时,育其纯一,是曰养正,顽童魂魄已归”。

这话一出登时惊得草棚内的众人瞪大了眼珠,都是面面相觑,那学子举着手讶然道,“你......你一无知顽童......你是人是......”。

话未说完就被夏立言打掉手指,就见他满脸横肉怒声道,“梅相公,某敬你是舍人,若是胡言乱语,某也敢拉你去找学官老爷评理”。

秦老汉醒过神来,也是带了气愤道,“梅相公,小老汉虽说是农家,可祖上也曾习文做得儒先生,虽不如您高中,县里做癝,可也是有百余本墨书传家,我这孙儿怎就识不得字?背不得典籍?”

——

方旗两面:一个用于指明渡口名称,一个是防汛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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