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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秦鸣鹤脚步渐远,石巍低声问道,“谁在外面?”
“回老爷,下仆石三”,门外人回。
“去找刘全来”。
不过二息,刘全急急进了外书房,先看了石巍几眼,才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查查”。
“是,老爷”。
回到小书房,秦鸣鹤摊开纸提笔写了一个“静”字,下写两行小字,“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这句话出自《荀子·解蔽》。
秦鸣鹤看了看才明白石巍为什么说这句话,人怎么获取未知的知识?心静沉着守正而纳虚。
虚,未知的,虚幻的乃至恐惧的。
其实也是告诉他,不要管未来是好是坏,都要沉着冷静的面对,再坏的事情都要泰然自若。
等再写完“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和“静不露机,云雷屯也”这两句话,才真正明白石巍的意思。
是希望他心静沉着,谨慎行事,无欲无求无为方是无畏,静候时机,于不动声色间雷霆一击。
想了想,又在下面写了一个“中”,何为中?
喜怒哀乐不发谓之中,不偏不倚谓之中,持心守正谓之中,栖陋室如居华舍谓之中,食糠咽菜如美食佳肴谓之中,不为外物所惑谓之中。
中下又写一个大大的“公”字,守中方能公。
秦鸣鹤长叹一声,眼眶微润,石巍不光是教他经文,更是教他做人做事做官的道理,轻轻将将笔挂在架上,双手捂脸,有师若此,夫复何求?(夫二声,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师将远行,夫复何求?(夫一声,代指我,我又再从哪里找这么好的老师呢?)
虽然秦鸣鹤将静字挂心,可要说不担心家里是假的,几年下来,大二丫真心疼他,他又不是石头心肠,自然珍视两人安危。
好在三日后秦二壮来了一趟,告诉秦鸣鹤家里已经做了准备,也不让大二丫出村,又找了李岩嘱他多注意县里的动静,最后去求告夏立言,虽是挨了一顿骂,总归得了他的保证。
半点没说让秦鸣鹤找石巍,只是嘱咐他不可分心,还是好好向学为好。
十余日后,京城的卯初,天已有些寒意,奉天殿的廊下正中围着明黄的布幔,大汉将军左右围侍,锦衣卫堂上官也分立左右。
“何等荒唐,如此狠戾之辈,竟是宗室中人,当真是国之大害,着印绶监、锦衣卫东司房并都察院疾至鲁地拘问,查实解京”,廊下龙椅上坐的的正是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穿盘领窄袖十二章纹龙袍的弘治帝朱佑樘。
弘治帝气的将题本摔到阶下,印绶监掌印和锦衣卫掌东司事并都察院右都御史赶紧出来跪地接旨。
“着山东按察使司并兖州府缉拿附恶贼人,一个不留,命有司详查,罪恶深重者同解京师交刑部鞫讯”。
昨日经筵侍讲学士张天瑞还说,如今宗室勋贵侵吞民田,时有虐民之事,竟如唐时酷吏,今日鲁庄王之子就被御史劾奏抢掠民女、民男,更甚者敢以男女苟合而生取紫河车,简直是骇人听闻。
“速速详勘,以后再有这等事情,照此例行,宗室勋贵但有不法讯问查实后,下刑部大牢”,朱佑樘气的拍了拍龙椅。
丹陛之下分列两侧的文武官员俱称遵旨。
暮秋时节,时花野卉早已败落,残留青绿也已是慢慢染黄,秦鸣鹤正坐在草堂诵读《春秋》,就听得有人喊他。
“小郎......君”,门子许是跑的有些远,喘了口气指指后面,“小郎君,您表兄来了”。
秦鸣鹤站起身见来的是刘茂超,见他喜气洋洋,出堂下阶笑道,“表兄,今日见你喜上眉梢,料来是有好事,说给表弟听听”。
门子告退,秦鸣鹤引着刘茂超到了草堂坐定。
“表弟”,刘茂超一脸兴奋,“想来你是不知道,那李爷,不,李华良的四大金刚都被县里抓了起来,说是巡按老爷要来呢”,又掩嘴悄声道,“说是皇爷爷在朝堂上都发了怒火呢”。
秦鸣鹤心里先是暗笑几声,这大明朝的朝堂真是个筛子啊,什么话都能漏出来,再是一喜,这下可以放心些了。
当下也是欣喜道,“当真?真是巡按老爷要来?不是分巡道的风宪老爷?”
石巍和秦鸣鹤谈过王玉被抓一事,略略讲过山东官制,如兖州府按察分司实则是山东按察使司东兖分巡道派驻,不常设,权利不高,于当地官员而言只有一级级劾奏而无抓捕权利。
巡按御史则不同,是由朝廷钦派出自都察院,代天子巡狩,按临之地考察藩王和各级官员,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之权,与巡抚都可相庭抗争,故称之为按部。
“听来吃食的员外们说,来的就是巡按老爷,听说还要来锦衣卫爷爷,现在城里的剌虎青皮都跑到乡下去了”,刘茂超有些激动,他没少受这些青皮的气,有时还要被讹去几个铜子。
“好,好,想来这事是真的”,秦鸣鹤也有些激动,不过一会又是疑惑道,“那李华良呢?没抓起来吗?”
刘茂超挠挠头,想了一阵,“好像,好像没抓”,有些不确定道,“我记得衙门贴的告示上没有他”。
说着站起身就要回去,秦鸣鹤忙是拦下他,“表兄不急这一刻,你刚来歇息一阵再说”。
刘茂超哪里还坐得住,他居然没打听明白主谋现状就跑来一趟,懊恼道,“表弟,至多不过是半个多时辰,表兄以前日日在地里做农活,腿勤快着呢”。
秦鸣鹤见拦他不住,忙是取了桌上糕点用纸包起,“表兄,拿着路上好歹垫补一点,来回一个多时辰呢”。
刘茂超挣脱不过,接过来举着纸包笑了笑,“表弟,这可不便宜,平日里俺还吃不到呢,多谢你了”。
秦鸣鹤笑笑没说话,送他走了几十步,刘茂超就推着让秦鸣鹤回去。
两人议论的李华良此时却正躺在自家的竹榻上,一时恼,一时怕,一时又是喜。
“滚出去”,李华良蹬了一脚正给他捶腿的丫头,婢女约有十一二岁,被踹了个窝心,也不敢喊痛,忍着泪爬起身抖着身子倒退出门。
盘腿坐起,狠狠骂了一声,“狗娘养的,敢背着爷玩花枪,该!”骂完青狼、青虎两人,又是一阵后怕,好在黄二爷催的不急,要不自个也栽进去了。
揉脸龇牙定定心神,今日被押去县衙,县官孟隆阴阳不定,口气不善,那鹰隼利眼盯的人真发慌。
若不是旁边的小公公给说了句好话,今日怕是就投进大牢去了,想到这又是有些恼怒,原是以为自己祖上和小阉人有旧,原来是图他银子,五百两银子打了个水响。
虽说响花带起涟漪,和京城的贵人搭上了线,可他越想越气,没抓来秦家丫头不说,家里的几条狗还被人杀了。
一阵咬牙切齿,诅咒谩骂,斜躺下身子筹谋着日后总要还三分颜色。
戌初时分,外书房点了几根红烛,刘全看着脸色灰败的石巍,泪水几落不止,“老......爷......”。
石巍连咳几声,缓缓抬手指了指刘全的脸,挤出几丝笑容,“何......必,何必做此姿......态,念吧”。
刘全抬袖擦了擦眼,打来折纸念道,“......季秋谨时,喜有雪斋鸿雁,方知宗室之虐厉,小民之蹇涩......时圣上降雷霆之怒已燃朽木,太监刘健、锦衣卫指挥佥事张良、钦委都察院山东道御史王乃飞以按事,临兖州详勘......”。
等刘全住声,石巍点点头,“料来是到了”,说罢便睡了过去。
弘治四年十一月,鲁王府辅国将军朱当瀷事发,带枷押解入京,同行押解剌虎恶少百余人,官员十余人。
时兖州各地俱燃炮竹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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