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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行度不敢耽搁,行至地方,看着屋子里的光亮,略微顿了顿,才轻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父亲安。”
书案后面的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翻着手中的书册,头都没抬。
父亲没叫起,齐行度亦不敢站直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后才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听说顾氏顶撞了薛氏?”
齐行度心里一沉,正不知作何回答,就见飞来一物,直击他面门,书册掉在地上,他也应声跪下。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齐阤面色沉沉,冷冷看着这个吓得不敢抬头的小儿子,眉头紧皱。
“我……”
“娶薛氏进门,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
当初传言,他这个一品崇威将军是酒后与人约定,叫嫡次子娶了一个区区六品都察的庶女为正妻。
都说他信守承诺,却不知此举对他来说也是实属无奈。
概因当年储位之争,他这个一品将军,面上是中立派,暗地里支持的是却是礼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他以为自己做的毫无破绽,却不知当时的先皇虽然昏聩,可对他们这些重臣的疑心从未减弱。
尤其他这个手握兵权的一等将军。
就算是与月氏国的边塞之战,他骁勇善战、智勇无双的嫡长子战死,也没能让自己醒悟。
反而借着嫡长子的名义给那些战死的将士遗孀补贴,也是为了替礼王笼络和收买人心。
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死了,礼王为了安抚他,自然要替他找害死他儿的罪魁祸首。
那么,当初的文诚侯顾涅就被推了出来。
泄露军机、误传情报,这两个罪证,足以将顾家覆灭。
所以顾家除了妇孺,其余皆被斩首,他也因此对礼王感激涕零,愈发效忠。
人的野心有时候就是自毁灭亡的刀剑。
他跟着礼王一路披荆斩棘,大业初成,先皇临死才告知自己当年的真相。
原来先皇早就看重礼王,属意储位给他。
只恨这个儿子优柔寡断,不懂收买人心,最重要的是不够狠。
当时对礼王最大的威胁就是柔贵妃的五皇子裴珩,而他的外家正是赫赫扬扬的文诚侯府。
替中意的儿子扫平一切阻碍,也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顾家灭门,柔贵妃自裁谢罪,五皇子裴珩也因勾结之罪,被从玉牒上除名,死于流放途中。
老皇帝弥留之际,感念顾家和柔贵妃母子被自己利用,悔不当初,亲自嘱咐礼王继位后,赦免顾家之罪。
所以才有顾轻虞姐弟被释放一事。
而这件事,因为当时皇位之争的凶险,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事实告知小儿子。
也早就做好了,若是礼王不能成功上位,如何保全除自己之外的全家老小性命的打算。
果然,随着礼王登基,帝王的猜忌也接踵而来。
避免他们齐家是下一个文诚侯府,他主动交出了兵权,只领了个崇威将军的虚名。
没想到帝王之心不可测,他还有个嫡次子已经成人,未免家族势力更甚,只好牺牲嫡次子的婚姻递交忠诚。
六品都察院都事薛家,是他精心为齐行度挑选的岳家。
门户小,官职也小,在京中更无甚根基。
唯有一点,薛家的主母出自蔺东名门万氏,但这也无妨,嫡女娶不得,那就退而求其次。所以薛家名声不显的庶女薛扶泠,成了一品将军府嫡次子的正室。
这样,既避免了圣人的猜忌,也让嫡次子间接与有从龙之功的蔺东万氏有了关系,将来关键时刻,姻亲也是助力。
至于放嫡次子去墨州驻守以及同意他纳了顾氏进门,完全是出于对嫡次子的弥补之心。
皇权之争,有死有生。
顾家之祸,也不是他能避免的,他不后悔顾家因他而被灭门。
只是这满眼都是情爱的逆子,不仅完全不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用心,更是连他嫡长子的半点都不如。
“父亲,儿子从小就喜欢虞儿,您都是看在眼里的。”齐行度大多时候,是不敢忤逆他的父亲的,只是在喜欢谁这件事上,他绝对会坚持己见,不会退缩。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儿子已经听从您的命令,娶薛氏进门,她成为儿子的嫡妻,有着正室的尊荣,难道还不够吗?还要……”
“难道你连前程都不顾了吗?”齐阤怒目呵斥,打断齐行度的话。
“你从墨州回京,陛下说了会赐下官职,已近半月,可曾听闻任命的半点消息?”看着儿子不解的目光,齐阤略微有些厌弃次子的蠢笨。
齐行度怔愣不解,试探开口:“这与薛氏和虞儿又有何关系?”
“薛氏的嫡母是蔺东万氏之女,薛氏自小受她养育,就算不是亲生,也有教导之谊,陛下身边最受宠的兰妃,正是她嫡母万氏的亲妹妹。
中宫皇后已离世两年,后妃之中,除了静贵妃外,就她最得宠,也同是热议的继后人选。
咱们家中奴仆众多,你能确保哪个不是那位的人?你宠妾灭妻,明目张胆的为了一个顾氏去欺负与兰妃有姻亲关系的薛氏,传出去,这不是在打兰妃的脸吗?”
齐阤闭了闭眼睛,抚了抚微痛的额角,他也以为一个庶女可有可无的不足为惧,可宫中的眼线说兰妃此人极其护短,她又与薛氏的嫡母关系极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进了兰妃的耳朵里,枕边风自然少不了,次子的封官也因此一拖再拖。
“儿子知道了。”齐行度心中杂陈,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书册出神。
“听说薛家递信进来,叫你明日与薛氏一起省亲?”见儿子心不在焉,齐阤心里叹口气,想起一事,问了出来。
“是。”
“给我好好的去,若是再像三年前回门那次放薛家鸽子,我饶不了你。”齐阤面色冷峻,满眼都是凌厉,说出的话,威严不容置疑。
“是。”
齐行度心内苦涩,满是被逼迫的无奈,又不得不应声。
“行了,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下去?”齐阤瞥一眼底下,挥手示意齐行度退下,又重新拿起一本书册看了起来,不再管他。
齐行度听了,复杂的看一眼青玉案后面的人,有些欲言又止。
见那人对他无半点眼神,颓然的将地上的书册捡起,整齐的放回书案上,恭恭敬敬行了礼,又默默退了下去。
仿佛他不曾出现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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