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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衍仙朝立国以来,乃至上古文运鼎盛之时,世人皆坚信不疑:“万般法术皆凡尘,唯有修道独尊崇。”此言犹如修炼者的信念,赋予了书生修行者无上的优越感。
然而此刻,陆北羽却直言,当今的书生修行者已全然误解了古修士所述之真谛,此论断无疑震撼全场。
此言论,实乃对众人根深蒂固认知的彻底颠覆。
秦思雅闻声微愕,刚欲反驳,秦风却已拧眉,目光锁定陆北羽,率先发问:“北羽,你言今日之书生修行者,误读古修士之意,何以至此?”
“秦前辈,恕晚辈斗胆请教,现今书生修行者修道问道,其目的为何?他们在追求何物?”陆北羽未正面回应,反向秦风提问。
秦风皱眉思索片刻,“苦修十载,只为金榜题名。”
陆北羽点头称是,“确如前辈所言,求取功名。然而,求取功名又是为了何事?不妨直言,实则是为了位列仙班,入仕为官。”
“倘若无法入仕,还会有多少人执着于金榜题名呢?若要扩展开讲,再戴上一层道德光环,我们可以说,修道问道是为了位列仙班,成为官员后方可执掌一方天地,上效忠天庭,下福泽黎民,此乃修行者高尚之愿景。”
“然而实际呢?一旦位列仙班,真正能如愿以偿者几何?”
“秦前辈您正是活生生的例子。身为当代饱读诗书的大儒仙师,想当年前辈也定是一位满怀壮志的修行者。然而步入仕途后,是否真的遂了您的心愿呢?”
“我以为,或许并非如此!否则,前辈缘何会选择隐居此偏僻的望江县城,创立这四海仙院?”
陆北羽话语连珠,令秦风眉头紧锁,手中茶盏握得更紧,仿佛陷入深深思索,久久未曾动作。秦思雅与江舒影同样紧锁眉头,目光紧随陆北羽。
陆北羽的话虽听上去似有牵强之处,却又似乎蕴含至理。连坐在石凳上饮酒的墨守成,手握酒葫芦也停滞在半空,痴痴地凝视着陆北羽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草亭之内,气氛一时陷入寂静。
过了许久,秦风终究放下茶盏,目光紧紧锁定陆北羽,语调变得无比郑重:“你认为今世修行者曲解了古修士之意,那么古修士的原意又是什么呢?”
“古人有云,万般法术皆凡尘,唯有修道独尊崇。此言的真实含义,并非字面所指,认为只有修道者才高人一等。此处所谓‘高’,指的是修道者所站的高度,即心界与自我升华的过程。天下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道。农夫耕田经验丰富,商人行走商道有识,工匠作坊技术娴熟,这些无一不是通过研读道书、领悟大道而来……”陆北羽的目光逐一掠过众人,继续说道。
然而,有些人研读的是刻满文字的天书,另一些人则以实际行动作为他们的修行课本。” “眼光与修为的提升?”秦风似有所悟,口中念叨着陆北羽的话语:“刻满文字的天书,实践的修行课本……”
陆北羽话锋一转,继续道:“人之所以修习典籍,乃因书中有揭示大道、开扩智慧之力量,使人能站在更高层次审视世间之事,解决问题,并借此开阔视野,提升自身的修为境界。”
“如若这般,读书之人仅求自身修为提升,而不追求仙途功名,那读书又何以为贵?”秦思雅依旧心存疑虑。
“确实,这就是我方才提出的问题:倘若修得仙途功名并非为了为官,是否还有人会投身科举?因此,大凡世人皆以此观念为正道——修习经典,目的在于获取仙途功名。
于是乎,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如此想、如此行,才是正确的道路。”陆北羽脸色愈发庄重,“因此,才形成今日之局面:读书人修习经卷,其目的只为功成名遂,踏上仙途,仕宦人间。”
“这是一个不良循环。
那些读书人只是为了飞黄腾达、入朝为官而修道,他们的初心已然不同。”
“飞升仙道又能作何?十年闭关无人识,一旦登峰天下闻,这究竟是为何呢?”
“自然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最优厚的生活境遇与地位。
因此,首要之事便是补偿那些年读书时所承受的艰辛困苦。”
“那如何补偿?唯有沉溺于享乐之中矣。”
“官员沉迷于享乐,又岂能全心全意替国君排忧解难,为百姓兴利除弊?他们是否还能一门心思要做个清廉的好官呢?个人私利、家族福祉、宗族势力,这些恐怕才是他们优先考虑的事情。”
“我们再细细思考,当今的读书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物?要么出身书香仙脉或是宗门世家,要么便是豪富之族的子弟。
即便是秦老创立的四海仙院,虽然秉持体察民间疾苦之宗旨,收取寻常学子二十五两灵银作为学资。
看似数目不多,甚至还比不上我们在望江楼宴饮一次的花费。
但在望江之地,又有几家能够负担起这笔学资?二十五两灵银,足以抵得上他们阖家数载节衣缩食的积蓄。”
“这就意味着,所谓读书人,实已沦落为权贵财团的专享领地。
秦老,秦小姐,你们还认为,读书人的初衷应当是追求仙途功名吗?”
“我无意一竿子打死所有读书人,认定所有的官吏都是这类人。
但若这官场中大多数皆是此类人,即便有人想成为一股清流,又谈何容易?”
“不愿同流合污者,便被视为异端。
异端者,必遭排斥打压,自然难以立足官场。”
“长久以往,官场上的清流越来越少,官场也因此变得愈发黑暗。如此下去,最终的结果将会是怎样呢? ‘我想,秦老您对此体会应比我更深。
否则,您也不会辞去上梁仙职,来到望江了吧!’”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秦风全身颤抖不已……
陆北羽所述之物,正乃其多年心之所困。
秦风,因对修炼界心灰意冷,遂至望江开创了四海仙书阁。
他也时常感慨,修炼界并非如他早年幻想那般纯净,即便他始终希冀成为一股清流,然而最终却屡遭排斥与倾轧。
他曾一度认为是自己性情所致,无法真正融入修炼界的尔虞我诈。
长久以来,他在思索这其中缘由,却从未深思,自身固然存在问题,但真正的症结却在于修炼界本身,乃至那些修行之人内心深处。
修行者若初心已误,那么他们在大道有成之后,又如何能做出明智的选择,行出正义之事?
修炼界的清流,并非仅凭一人之力便能挽救。
念及此处,秦风骤然间显得万分颓唐,抬首望向陆北羽续道:“倘若修行者不再追求晋升,只为追寻你说的那份高远之思与宽阔之眼,此种无形无质之物,又有几人甘愿苦读修习?倒不如投身商贾田畴,如令尊所言,尚可求得温饱,赚取灵石。
然而这般情形之下,圣贤之道岂非自此荒废,修真学问岂非从此沉沦?”
“秦前辈此言谬矣!”陆北羽瞥了他一眼,接言道,“前辈其实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吧?否则何以会在望江创办这四海仙书阁呢?”
秦风闻声,再度陷入沉思。
陆北羽举盏一饮而尽,随后深深叹息:“唯有自源头抓起,重塑修行者的正道之心,设定崭新之目标,使这股清流渐渐冲刷净化原本混沌的修炼界,如此方有可能使其逐渐清明起来。”
“重塑修行者的正道之心,设定崭新之目标,那究竟是何物?”秦风神情剧变。
陆北羽转过身,目光投向山坡之下,然后长叹一口气,徐徐道:“修行,不应仅为仕途,更应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
承前圣之遗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
承前圣之遗学,为万世开太平。”秦风低语复述,眼中闪烁着炽热光芒。
秦思雅与江舒影,一时皆呆立当场。
墨守成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陆北羽的背影,心中翻腾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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